渁競天又問戰馬:“可都安置好了?沒傷着碰着吧?”
對那些戰馬她是真心疼。
因爲——
“寨主,那些馬真真的好。之前給咱送來的馬在西炎戰馬跟前,那是高低立現啊,人家那大長腿,人家那精壯身子,人家那——寨主,給兄弟們配置上唄,咱馬上功夫一定練得比西炎人還好。”
水匪們紛紛應是,眼冒綠光。
渁競天心疼得一抽一抽的:“那可是西炎的戰馬。西炎人最會馴馬,聽說跟訓兵似的,有自己一套法子。我也想要呢,可要是咱騎着那些馬上了戰場,人家一喲呵,就跟今個兒似的,帶着咱跑瓦城裡甕中捉鱉,該怎麼辦?”
張大人側目,有用甕中捉鱉說自己的嗎?
衆水匪捧着心口,真疼。
“難道殺了吃肉?”
張大人腳下一滑。前後待遇差的不要太大。
“現在就給衛國公送去,讓他拿上好軍馬來換。”
指不定衛國公那裡有法子把這些馬策反了呢?再不濟,把這些馬送到內地馬場去當馬種。
“寨主,咱就不能養着等生小馬駒嗎?”
“你會養?你會訓?”
沒人說話了,渁競天點了幾十人去送馬。
“讓衛國公摸着良心給啊。”
“放心寨主,誰敢讓咱吃虧。”
渁競天呵呵,老皇帝不是才讓你吃了把?不長記性。
渁競天對着許知縣道:“許大人,今日一戰,兗城百姓也搭了手,咱先說說報酬。”
許知縣忙道不敢不敢。
“幫着打水潑水的,一人給五十文。去城外頭打掃的,一人四十文。”
許知縣一呆,羞愧道:“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渁競天一揮手,就有漢子拎着一大袋銅錢去挨個發錢。
點兵場周圍圍着百姓呢,見膽大去幫忙的都拿了錢,不到兩個時辰啊,便是打一整天的小工苦力也沒得這麼多的,眼都紅了,暗暗後悔自己沒去,想着下次一定踊躍參與。
接下來,他們更眼紅。
因爲,當兵的在分贓,哦,分戰利品。鎧甲衣裳不能分,兵器分了他們沒什麼感覺,但那麼一大堆財物啊!一千五百人啊,一人身上掖一兩銀,那就是一千五百兩,不止銀子,裡頭還有金光呢,還有寶石串子呢。西炎人喜歡家當都帶在身上,那得多少啊?
按軍功分,水匪最多,新兵次之,兗城新兵拿的最少,一人也分了一兩或一串珠子什麼的。
當下人羣裡就有人悶悶道:“我家兒子多,不缺我一個。”
又有人道:“就是在自家門口當兵,又不用離鄉,不用跟媳婦分開的。”
還有人道:“每月還有一兩銀子呢。”
兗城百姓蠢蠢欲動。
還有幾百頭牛羊,渁競天道:“留下足夠耕地的,別的都帶回去。”
問許知縣:“這些牛羊是我蒼牙山兄弟們帶回的,就不分給兗城了,許大人意下如何?”
許知縣能如何?
除了幾十頭牛,兗城百姓眼淚汪汪送着那幾十號黃黃綠綠的人將牛羊趕走。
“要是,要是是咱弄回來的…一頭牛頂好幾個勞力呢。”
微弱的話語,在人羣裡紮了根,兗城百姓紛紛對視,幹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沒做。
渁競天輕輕喉嚨,在點兵臺上大喊:“鄉親們,西炎人爲惡多年,燒殺搶掠,你們恨不恨?”
數千兵士齊聲應道:“恨!”
人羣張着嘴。
“他們,搶你們的糧,奪你們的財,殺你們的人,你們恨不恨?”
“恨!”百姓跟着兵士大喊。
“你們的老父親老母親被暴屍,你們的妻子被凌辱,你們的兒女被蹂躪,你們被當成牲畜,你們恨不恨?”
“恨!”
一雙雙仇恨的眼睛仰望渁競天,熊熊仇恨之火烈烈燃燒。
渁競天長槍直指一側:“鄉親們,這是我們的土地,這是我們的家園,這是我們生死要守護的地方!讓我們站起來,以主人的狀態,將他們趕出去!將那羣強盜趕出去!將那羣惡匪趕出去!”
“趕出去!趕出去!趕出去!”
“把他們殺乾淨!”
“殺乾淨!殺乾淨!殺乾淨!”
“我們的反抗,從今天開始!我們的怒火,從此刻爆發!西炎就在你們面前,不堪一擊。兗城的漢子們,兗城的女人們,拿起你們手邊任何能用的東西,將你們的仇恨,將你們的怒火,將你們站起做人的誓言,用他們的血,用他們的肉,來宣誓吧!”
渁競天指着那片西炎人。
場面靜啞一片,卻彷彿有狂風暴雨在空氣中醞釀。
“啊——”一道女聲響起,恨着無邊仇恨:“我爹孃,我男人,我兒子,我的小丫丫——我一個人活着就是爲了看你們這羣畜生能囂張到什麼時候?今天,今天,我也能親手給他們報仇了,啊——”
婦人一邊廝喊,一邊拿着從戰利品堆裡摸來的大刀,撲到一具屍體上瘋狂砍剁,大哭大笑,狀若瘋癲。
好瘋狂,好可怕,好…爽!
油鍋炸開,人羣紛紛涌上,拿到兵器的拿兵器,沒拿到兵器的揀石頭,沒石頭的用拳腳,撲向一千五百具西炎人,世代的仇恨傾瀉而出,一直到天黑透,都還在嘶啞的叫罵着發泄着。
渁競天一直立在高臺上靜靜看着,那道不強壯但堅挺的身影在這一刻成了兗城人一生的信仰。只要她在,大家就能挺直腰桿做自己的主當自己的家,她是所有人頭上的那棵大樹,那棵保護傘。
張大人也站到最後,少有的這麼敬服一個人,一個小輩。夜色濃重,篝火跳躍,他彷彿看見大樹長成一片天…
渁競天回去的路上,張大人取笑她:“竟然把西炎人說成匪,寨主擡舉他們了。”
渁競天輕笑:“張大人還不明白嗎?西炎人是南密百姓的匪,我,是南密朝廷的匪。”
張大人失神,渁競天背影融入夜色。
許久,張大人搖頭嘆息,希望朝廷不會走到那個地步吧。
第二天報名點人滿爲患啊,都要來當兵。
這當然不行了,誰種地啊?許知縣捧着戶籍冊子,水匪們檢查身體,人們猛的發現,參軍,太嚴格。
不少沒選上的男人默默流淚,早知道早先就報名了,短短一夜,小娘子們選男人的唯一標準便是渁寨主手下的兵,難道自己以後娶不上媳婦了?
沒被選上的男人本來心裡就窩囊,結果一回家又被家裡人說,爹孃說,媳婦說,弟弟妹妹說,還有兒女也說的。
那個憋屈,就有人拉幫結派找到渁競天跟前。
“求寨主給個機會!”
渁競天暗想,這情緒煽動的有點兒大。
和氣解釋:“當兵,不是誰都可以的。要看身體條件,看年齡大小,還要看家庭情況。總不能所有男人都上戰場吧?那家裡怎麼辦?有國纔有家,但沒了家,國也就沒了。”
喂,那幾個頭髮發白的,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