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同駕馬直衝進府裡,翻身落地施展輕功往內院跑。驚得一路下人失了魂,他們世子爺是碰見啥十萬火急的事回家來求助老太君了?
“祖母,您——”衛同眼裡悲色就那樣咔嚓嚓裂成碎片掉了一地。
衛老太君面色紅潤,氣定神閒,正在吃核桃。
指腹大的山核桃,格外美味,也格外難剔肉。旁人都是用小錘頭敲的,衛老太君不一樣。捻起倆,手心裡一窩,山核桃堅硬的木殼就碎成七八瓣,扒拉扒拉揀肉吃。從不假手於人。
“同兒回來了,來,一起吃。”
衛同胸口那個堵。
“您,您您您,您不是——不行了?”
“是不行了,急的不行了,你怎麼今個兒纔到京?”
急的不行了?您自己看看自己吃核桃那個悠閒勁兒。纔到京?打自己得到信兒,那是日夜不停往回奔。等等,他以爲是那個“不行了”,只是急的?
衛同艱難問:“那最後一面是——”什麼鬼?
衛老太君點點頭:“恩,最後一面。你小子要是這次不能讓老婆子滿意,就滾蛋吧,永遠別回來。”
衛同險些吐血,這就是所謂的“最後一面”?
“祖母,你搞什麼鬼?”
衛老太君一拍桌子:“老婆子說錯了?”
“我可是日夜從邊境趕來的,你知道西炎——”
“不是有你爹嗎?”
“…原來,你們是合謀?”衛同悲憤,只耍着自己玩,有意思嗎?
“你爹啊,自己猜出來的。”
衛同呵呵:“我爹也被您涮過吧?”
“沒。”衛老太君端正了臉:“老婆子是胡鬧的人嗎?不是有大事,我會讓你趕緊回來?”
衛同這次小心了,想想往後走:“我不聽了,剛剛進京不知驚了多少路人呢,我得去賠償。”
“不用你,我早囑咐了大管家,早等着你回來了。你過來,我跟你說。”
祖孫倆對質時,屋裡人就退了乾淨。
想想祖母爲人,衛同覺得還能再相信老太君一次,走到對面坐下,也捻了倆核桃。黑亮有神的眼睛卻眯了眯:“祖母,別再誑我。”
衛老太君笑,笑得跟撿到寶似的,伸着頭,小小聲道:“我給你說,你表姐回來了。”
衛同有些懵:“誰?”
“你汐表姐。”
衛同眼睛越睜越大,忽然嗖一下跳起來,緊張問:“祖母,她給你託夢了?有沒有說誰害了她?我這就去給她報仇。”
“瞎說啥。”衛老太君笑個不停,生生笑出幾條褶子:“大活人回來了,活生生回來了。”
衛同錯愕,拍着腦袋:“真的?”
“這還有假?我都見過了。”
衛同只覺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在三尺地上轉來轉去,不停手扇着風,吹着氣。
衛老太君樂個不停。
“祖母,她在哪兒呢?我這就去找她。哦,是在姨母家吧?我這就去。”說着就跑。
“哎哎,等等,等等,不在金家。”
衛同一腳門外,一腳門內,一聽這話停住身子,扭回頭冷了臉:“難不成是韓家?她腦子壞了!”
“呸呸呸,”衛老太君怒:“就你這樣說話,你表姐喜歡纔怪。給我回來坐下,聽我慢慢說。”
“您快點兒說,我着急。”衛同只得坐回來,卻一條腿往前伸,一條腿蓄力彎着,只等得了地址往外竄了。
衛老太君笑眯眯:“她啊,如今不叫金汐了,叫渁競天。”
哈?
衛同記性好的很,作爲淦州鄰居砛州常駐軍,他表示很明白渁競天是何人。
“哈?淦州,蒼牙山,寨主?”
“是呀,看你汐表姐多本事,當寨主了呢。”
衛同揪了自己一把:“我倒是聽着有人傳,那渁競天是個女的…怎麼就是汐表姐?祖母,您確定了?”
衛老太君白他一眼:“當然,祖母眼睛亮着呢。我可跟你講,五月裡渁競天進京,我就派人偷偷去查了。她現在有個女娃,應該沒男人。你,明白嗎?”
蒼牙山水寨把守的嚴,探子沒能摸進去,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能耐。
“明白,明白,我明白。”衛同還有些回不了神:“這這這,這是怎麼弄的?”
“還想不明白?”衛老太君冷笑:“我早說,你汐表姐是給人害了,說什麼不小心落水——”
衛同立即道:“汐表姐在水裡纔不會有難。”
衛老太君點頭:“她啥樣,咱比金家都知道的多。那蒼牙山水寨,下頭傳來的消息,就是那一年,換了當家的。原來的寨主黑大頭,據說是內訌死了,也是那一年,蒼牙山劫道改了規矩,多是衝着貪官污吏去的。”
衛同一挑黑亮眉毛:“祖母是說——”
“是。不過,我再跟你說說渁競天。你仔細聽了。”
接下來,衛老太君便把渁競天兩次進京的所有事都講了來。
衛同皺了眉:“看來,汐表姐只能‘故去’了。渁競天,渁競天…”
衛老太君一拍衛同胳膊:“孫子,老婆子就等你了。”
衛同一咬牙:“行。祖母,我現在就去找她,不管怎樣,我得先認識她。”
從頭再來嘛,哦,本來就沒什麼開頭。
衛老太君做出抹淚動作:“你要是做不成,以後別進這個家。”
衛同無語:“…祖母也得幫着我。”
“當然。對了,姓韓的還天天跟着她呢,找機會弄走他。”
衛同磨牙:“那個不要臉的,看我怎麼收拾他。”
“好了,先去收拾收拾,埋汰樣兒,哪個姑娘喜歡。”
衛同笑:“祖母,我現在可是男子漢,不是當年的小孩了。”
自己就是因爲年紀小慢了一步,如今,可沒這劣勢了。
忽然有人來傳:“老太君,宮裡來人,皇上召世子進宮。”
祖孫二人面面相覷。
“祖母,那我先進宮。”
皇宮,皇帝看着英姿勃發雷厲風行的小將軍,暗自滿意的點頭,不錯,下一任衛國公也是國之良將啊。
“西炎戰事如何?”
儘管不能擡頭直視皇帝,衛同仍是驕傲的拍胸脯:“皇上只管放心,只要有衛家在,保管不讓西炎踏進國朝一步。”
皇帝更滿意了,又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想到接下來自己要在京里長留,衛同把想了一路的說辭說出來,先是嘆了口氣。
“是祖母——有些不妥。她老人家做夢,夢見邊關戰事,小臣衝在前頭殺敵,突然中了亂矢,穿胸而過——”
皇帝面色一凜。
衛同覺得還不夠,接着又道:“又夢見府裡掛了白幡,祖母看見黑漆漆一口棺材,裡頭躺着個人兒,瞧着像小臣——”
皇帝臉色沉了。
“驚夢了,怕小臣出意外,就讓人傳急信回來。她老人家是太過擔心,小臣從小勤練武藝,能出什麼意外。皇上,明天小臣就返回邊關。祖母太任性了。”
衛同一臉的不好意思和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