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元年的大年三十,沒幾個人覺得好過。
京城裡人心惶惶,雖然官府出面強硬鎮壓看似維持住了平日般平靜安穩的生活,可那陰沉沉的天,彷彿是老天爺在冷笑。
京城外也人心惶惶,北方戰亂不斷,天災不停,老天爺是想傳達啥意思?不少人連年關都不過,舉家南遷,躲戰火躲災難,官府並未攔着,在他們看來,走掉一部分百姓,他們的壓力反而能夠減輕。
在人心不惶惶的地方,難免淒涼了點兒。
衛同忙裡偷閒站在海邊遙遙望淦州,海風呼呼波濤滾滾,衛世子愣是一動不動站成了“望妻石”。
水匪們暗裡商量定了,就衛同腳下常站的那塊大石頭,等寨主來了,他們就刻上那仨字送給寨主。
媳婦幹啥呢?獨枕難眠啊,她有沒有想自己,有沒有夢到自己,有沒有…
渁朝兒帶着花冠,提着小裙子光着小腳丫跑過來,喊:“爹爹來吃米團,我親自團的。”
衛同跳下大石,一把抱起渁朝兒,燦然一笑:“這次團了什麼?”
杜儀娘已經回到海島,渁朝兒不只怎的迷上做飯,兩人湊在一起弄出各種古怪吃食來,還好,看着怪了些,但吃了不會拉肚子。
渁朝兒拍着手,歡呼:“團了大黃,阿姆說我做的可像大黃睡覺呢,還上了色,黃黃的,跟大黃一模一樣。”
一圈圈團起來的東東,還是黃的,衛同已經不想吃並不想看了。
“那個,爹爹怎麼捨得吃大黃啊,換一個吧。”
渁朝兒咯咯笑:“又不是真的大黃,我做了好多呢,爹爹放開肚皮吃。”
衛同:“…”
渁朝兒被衛同放在一邊肩膀上,抱着他的腦袋,問:“爹爹,孃親什麼時候回來?”
衛同舉着胳膊扶着她,連跑帶跳:“快了,孃親再不回來,爹爹就去抓她回來。”
“那爹爹快去抓孃親。”
“好啊,我們先回去吃大黃米團。”話說,食慾都沒有了的說。
“爹爹快跑,快跑,再快一點…”
衛同哈哈笑着,眉眼是曾經年少不曾有過的溫柔,在海島上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又建了幾座城,又發現了什麼好東西,而是寶貝女兒終於喊了他爹爹。
媳婦,我們一家三口何時才能團聚?
渁競天在這一年一度大團圓的日子,在蒼牙山喝着小酒,明明是有男人有孩子的人,怎麼偏偏混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舉手擡頭,又一杯小酒進了肚,好生淒涼啊。
“唉,可憐我孤零零一隻浮萍,冷眼瞧着那,萬家團圓…”
旁邊青衣男子眼角狠抽,重重敲桌子:“寨主,我不是在陪着你嗎?”
可憐他摟不着媳婦抱不着兒子,眼瞅年夜飯要上桌,被這人給抓了丁。
“唉,同是天涯淪落人吶。”
男子眼角再抽:“我是被你抓來的。”
渁競天的強作愁繼續不下去了,硬聲道:“怎麼着?讓你幫個忙又怎樣?要是你爹在,我用得着你?快寫。”
男子,張文書的小兒子,張小文書無奈手一攤:“你到現在也沒告訴我寫什麼啊。”
“你就寫,”渁競天手裡筷子在桌面上點了點:“就寫西炎人打不過砛州大軍,全奔着兗城來了,我們水兵營奮勇作戰,沒能讓西炎人得寸進尺,但傷亡慘重,要朝廷調兵支援。”
張小文書默默開始組織語言,爹去海島前有交待,寨主吩咐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別多問,只管做。
可這睜着眼說瞎話的,張小文書此刻異常羨慕去了海島的四哥。四哥來信,說他做了校長,說他走到哪裡都有孩子擁護,說他教了多少孩子多少大人,說他無比自豪無比有成就感…
張小文書想,當初,他就不該貪戀家裡沒能爭取那差事來。
倒不是說家裡不好,如今張家沒有閒人,從老夫人到幾個兒子幾個媳婦,全有了差事,有教認字的有教讀書的有教管賬的還有教針線的。以前走路四平八穩且要人攙扶的老孃,如今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口頭禪是:快點兒,別耽誤了我授課。
那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改頭換面樂在其中啊。
張小文書也落着一個先生的崗位,盡心盡責沒有不滿,卻羨慕死了四哥來信說水晶灣如何如何美,人們如何如何和諧,早想着跟他娘說說,自己也去的。
本來,今天,老夫人鬆口了,夫君沒回來,是該派個兒子去看望。
但,渁競天來了。
渁競天說,沒了張伯伯她都不知道怎麼給朝廷上摺子,請張伯母給個差不多的人。
沒絲毫考慮的,他娘就把自己給了渁競天,說自己最有老父之風。
以前覺得這話是誇自己,現在卻覺得這就是一坑。
渁競天再點點桌子:“怎麼慘怎麼寫,務必讓見者落淚聞者傷心。”
知道兗城互市內情的張小文書:“…”
見他鋪開紙筆,開始編,渁競天沒精神頭的趴在了桌子上。
唉,做了什麼孽,明明有家回不得。
海島的家,這裡的事情沒了結,自然不能回去。京城的孃家婆家,呵呵,她倒想回去探望親人,可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公公那裡,之前去自己就是獨身,總不能大過年的自己去找老公公團圓卻還不帶相公吧?這不是明白着告訴那原將軍,衛同既不在砛州又不在淦州?那他在哪裡?又是一樁麻煩。
因此,她只好回了蒼牙山,一個人孤零零過了,但是,親人不在,同事還有嘛,比如,張小文書。
看着他斟酌落筆,渁競天瞬間收起做作的頹廢,眸光轉冷。
她可不是閒着沒事跟新帝溝通感情。
韓謙被迫退出朝堂,金大人父子主動辭了官,看似與朝堂斷了聯繫,但給力的小祥子已經把耳目散佈到京城文武百官不在意的任何角落裡,因此,渁競天還是及時收到了情報,哪怕只有隻言片語,也足夠她及時做出反應。
之前,小祥子傳來的消息,新帝有意調淦州水兵營去北邊抵抗北齊。
北齊的異常兇猛,讓鍾大將軍有些吃不消,他知道只自己說,新帝不會信,直接請了新帝的人去看,眼見爲實,若是說我不行,那我立即走,你們來。
新帝得了心腹的彙報,憂心忡忡,要知道一旦破了北邊防線,北齊南下,不過是幾天功夫就能到得京城。慌了,召人商議,於是有人提了這麼個建議,淦州水兵營閒着呢,爲什麼不讓渁競天去攔?
小祥子的人就在那提議的官員附近溜達時,聽他露了那麼一句,趕緊傳信過來。
渁競天料定新帝一定會找她當炮灰,所謂先下手爲強,她要讓新帝不敢調開她,於是找來了張小文書。
彩虹魚說:
感謝書鉛親和溪飛躍親的月票。假期結束,狀態還未調整過來,今天兩更。才發現前文有個bug,海島上第一個城市叫水晶城,少寨主命名,竟然後來莫名寫成了翡翠城,暈,現在改過來~或許,並沒人發現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