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同看明白了,不由氣道:“既然人家沒惹你,你總該客氣些,哪怕做做樣子呢。”
“呵,沒惹我?做樣子?你去問問你那好皇帝,他怎麼就不要臉的讓人空手去挖我牆角呢?”
衛同一窒,擺手道:“這不是一回事兒,如今你可是在京城,萬一惹惱了哪個,都夠你喝一壺的。”
當着衛同面,渁競天也懶得僞裝,冷笑問他:“他寧王都在金鑾殿外拉攏我的,那位是不想管還是管不了?我就不信他如今還有多少心思能管着我。便是派人來抓我,呵呵,我瞧誰有那本事。”
衛同皺了眉:“聽着,還是對那位有怨氣啊,他到底怎麼惹着你了?”
怎麼惹着我?
渁競天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沒惹我,只是失望吧。京裡好一派繁花似錦歌舞昇平,可是外頭…前年,你知道吧?淦州汀州鬧災,朝廷遲遲沒有救援過來。幸好我準備的及時,散了好些的錢糧,動用了多少的人吶,才穩定局面,沒有出現大傷亡大****。”
衛同點了頭,當時他在砛州,只聽得蒼牙山散糧救民,還感慨了句綠林也有真仁義,那時哪想得到渁競天竟然就是金汐兒的。
“可是,汀州…”
兩人靜默,車位開伯也沉了臉色。
汀州餓死不少人。
片刻,渁競天開口:“終於等到朝廷押了錢糧來,我想,我散出去的,怎麼也得還回個半數來吧,就帶着人去劫。”
衛同一口氣嗆着了,劫賑災糧款?果然他的好表姐越發能耐了。
“不對呀,我怎麼沒聽見一絲消息呢。”
“聽見個屁。”渁競天沒好氣罵了聲:“幸虧我腦子夠用,劫之前先探了探。哪是什麼錢糧啊,裝銀子的箱子裡全是磚頭石塊,糧食袋子裡都是沙子雜草。全、部、都、是!”
什麼?!
馬車內外兩人皆是震驚。
渁競天譏諷道:“那些人一到淦州,地方就上了摺子,說災情平了。呵呵,哪發了錢?哪施了粥?竟全是靠的我蒼牙山一己之力,朝廷分文未出,還把好名聲往自己身上攬。”
“他們——”
“沒錯,淦州官員還有朝廷派的欽差,把蒼牙山的功勞全搶了,搶得一乾二淨。”
“無恥!”衛同一拳砸在車壁上,鐵木做的車壁晃了晃。
“你等着,等我把事情調查清楚了,定還你個公道。你的功勞,誰也別想搶。”
車外開伯再嘆了聲,世子爺,你還不如不說這句話呢。
果然,渁競天鄙夷翻白眼:“你說我圖的是名聲和朝廷的嘉獎,那我幹嘛不直接把東西給朝廷,再由朝廷拿去做面子呢?”
“啊?”
“笨吶。”渁競天嘆息:“我做這些,只是爲了蒼牙山,也是見不得百姓掙扎受苦。朝廷如何做,關我什麼事?我只求自己心安,蒼牙山和淦州平穩。”
只聽朝廷歌功頌德的人們,怎麼可能知曉內情?可是淦州百姓,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們災年吃的糧究竟是誰給的,他們的命究竟是誰救的。渁競天,還有朝廷,究竟誰能給他們活路。
“但朝廷這樣行徑,未免太不要臉。”
衛同默默點頭,這何止是不要臉啊,簡直太不要臉了。
渁競天悠悠道:“見到皇帝如何對我,我算是肯定了,當初那些東西,定是他算準了淦州再無艱難,做出來撐場面駁賢名的。”
若說是底下貪官,或者京中地方官員沆瀣一氣貪了救災錢糧,那也不可能所有救災物資都是假的,他們還沒有那麼大的膽。除非,是上頭那位的意思。
衛同不語。
渁競天已經坐了回去,又挾了口菜,細細嚼了嚥下。
“這樣的皇帝,呵呵…我已經很客氣了。”
她真的太客氣了,那些假物資的事,並沒有散播出去。若不然,呵呵,淦州怕是要鬧騰到皇帝死也不甘休。
這話說的,衛同悶悶自語了句:“你不客氣,難道你還想拉他下來?”
聲音很小,開伯聽不清,渁競天卻聽清了。
她神色未動,只涼涼看了衛同一眼,挑挑眉梢咧了個神秘又得意的笑。
“你——”衛同驚叫,一把捂住嘴,伸着右手食指對着渁競天不停戳啊戳。
半天,才放開左手,貼近渁競天身邊,啞聲道:“你你你,你瘋了?你想做什麼?”
車外,開伯身子往後靠了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做什麼咳咳的事兒呢?
渁競天掰着他手指頭,低低的笑:“我進京,就是想堂而皇之看看皇子們如何的。”
衛同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你竟然要摻和皇子之爭?
渁競天痞笑,低着聲又道:“我來渾水摸把魚。”
衛同也同樣低着嗓子:“你怎麼知道魚咬不咬手?”
萬一站錯隊…要不,衛家怎麼從來不站隊呢。
渁競天絲毫不顧慮的,莫名道了句:“只要漁網夠好,全撈了又怎樣?”
“這可是吃人的魚。”
此時,渁競天坐着,手裡握着衛同還伸着的右手食指,衛同爲了方便她握,蹲在地上仰頭看她。
只見渁競天臉頰紅潤,濃密睫毛半垂,遮不住眸子裡的璀璨光亮,淡淡笑着,透着一種孤注一擲並勇往直前的氣勢。
這再不是那個只知道拉祖母給她撐腰欺負他的嬌蠻小女孩了。
渁競天嘆了一聲,神色忽然多了一抹無奈的滄桑。
“衛同,自從我在蒼牙山死了又活,我的命就與蒼牙山與淦州在融一起了,只有帶着兄弟們成爲人上人,我,我們,纔有一條活路。”
“衛同,我不止要活,我還要活的好好的,活的精彩絕倫。”
“衛同,這不止是我的理想,也是整個蒼牙山爲之奮鬥的目標。”
“衛同,我揹負着幾萬人的生死出息,沒有退路。誰敢攔我,必殺之。”
渁競天直直看着衛同的雙眼,神色很平靜,眸子卻風雲跌宕。
“衛同,我只有向前。”
一句接一句的似訴衷腸,狠狠敲擊在衛同心頭。
死了又活。活的精彩。幾萬人。必殺。沒有退路。向前。
衛同的心狠狠撕扯着,到底發生了什麼,逼的她行走在天地間的獨索上?他要如何才能保護她,讓她再也不受傷害?
面前女子是那麼的氣勢勃發,神采飛揚,又透出一股悲壯,一種別樣的決絕。他好想時光退回那一日,拼上命他也要把她從花轎裡扯出來,守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