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老太太進了屋, 這間房子應該是有些年頭了,牆面發暗,佈置的倒是整整齊齊,看得出來主人在非常用心的過着生活。
剛剛來到桌旁,屋裡面就傳出了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接着就是含糊的叫聲。
“啊——啊——”
說是叫聲,其實更多的像是無意識發出來的聲音,剛剛還在小步小步走着的老太太速度頓時加快了不少,她推開門進去,聲音急促擔憂,“你怎麼醒了啊,摔疼沒?啊?”
“啊——”
摔在地上,努力半天都翻不了身的老頭費勁的伸出雙手在地上扒拉,他雙眼混沌, 張着嘴無意識流出口水,嘴巴在地板上蹭着,衛明言甚至聞到了房間裡面的尿騷味。
老頭的病症在醫院看來是老年癡呆。
沒有意識,不會說話, 大小便不能自理, 甚至就連簡單的食物概念都沒有。
“來,小心, 慢慢的……”
老太太年紀大了, 本身就沒有幾分力氣,卻硬生生的將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老伴給扶了起來, 習以爲常的掏出手帕給丈夫擦拭口水。
她的動作又輕柔又快速,不過幾分鐘,老頭已經被打理乾淨,好好的安置在了牀上。
“照顧他,很辛苦吧。”
穿着道袍的男人在昏暗燈光下靜靜注視着這一幕,聲音清清淡淡,彷彿絲毫情緒也無。
“你們沒有兒女,所有的事只能你一個人來,要扛起這個家,是不是很累。”
“累。”
老太太溫柔的幫丈夫掖好被角,嘴上說着淚,眼中卻滿是堅定,她顫着聲,輕聲回答,“他照顧了我一輩子,讓我開開心心的一直過到了現在,現在輪到我了,再累,也是值得的。”
她看向丈夫的目光溫柔而又眷戀,彷彿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看着自己的大英雄,手下不輕不重的,幫丈夫按摩僵硬的雙臂。
“我們在一起都快五十年了吧……說好了要一起走的,好好地,就是出個門,怎麼就這樣了……”
衛明言踏進屋裡,看向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用着哀傷眼神看向她的透明老頭,又看了看這個屋子。
乾乾淨淨,沒有絲毫晦氣。
“你們兩個很善良,幫助了不少人。”
“是啊。”老太太苦笑着道,“他是教書的,看不得學生吃苦,工資一發下來,基本上就沒了一半,都退休這麼長時間了,逢年過節還有學生來家裡看我們。”
“大師!”
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沙啞着聲音道,“您之前,說有了其他的辦法……”
“我求求您治好他,我和他生活了一輩子,他真的是個好人,好人,不是該有好報的嗎……”
“他這些年做的善事,的確是有用的。”
衛明言在袖子裡掏了掏,掏出纔在醫院用過的針。
“那輛原本該撞到他車雖然沒有撞到他,卻也將他的一魄嚇了出來,人有三魂七魄,少了一個,就如同行屍走肉。”
“三魂七魄……三魂七魄……”
老太太含着淚唸叨了兩句,哀求道,“那,那您能把他的魂魄找回來嗎?叫魂,叫魂可以嗎?”
“我可以讓他魂魄歸位。”英俊道長微微垂眼,目光落到牀上已經酣睡過去的老頭身上,聲音不悲不喜,“但是他只能活一天。”
“一天……”
老太太顫着脣,眼淚再也忍不住,順着滿是皺紋的臉頰掉了下來,“爲什麼,爲什麼只有一天……”
她哭的很傷心,卻又努力的想要忍住,一旁的老頭看見了,着急的伸出手要幫她擦眼淚,他張口想要安慰這個被自己寵了一輩子的人,可他只有一魄,是發不出聲音的。
別哭,別哭了。
看見你哭,我難受。
“壽元如此,就算魂魄不歸位,明天中午十二點三十一分,他也會停止呼吸。”
衛明言收回落在老頭身上的目光,目光平靜,“現在,要我叫醒他嗎?”
老太太緊緊攥住老伴的手。
自從他出事,所有人都告訴她,他醒不過來了,老年癡呆了,可她不相信,這人不是說好了,要一輩子保護她嗎?
他變得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卻要比小孩子更難伺候,一個不注意就能走丟,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擺弄着誰也看不見的東西。
他不會像是以前一樣笑着拉着她的手散步,也不會再笑嘻嘻的出門釣魚,回來給她燉魚湯補身子。
他爲她打了五十年的洗腳水,她問他會不會覺得累,他還笑言,只要有他在,她就別想幹活。
雖然他糊塗了,但她也很努力的照顧,期盼着丈夫再次清醒過來,期盼着他可以再對着她笑。
可爲什麼,只有一天……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吶……怎麼就……這麼狠心……”
滿頭白髮的老人抓着丈夫的手,哭的幾乎肝腸寸斷,“不是說,要一直陪着我,照顧我嗎?”
“騙子!”
別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在陪着你的。
老頭無措的伸出手,那不被人類所能接觸到的靈魂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他眼中滿是焦急與絕望,蒼老的眼滿是祈求的看向了神情淡然的道長。
別讓她這麼難受。
告訴她,我一直在她身邊。
即使,我死了。
“你還有五年零四天的壽命。”
“如果不是自殺,再過兩年,你會因爲癱瘓而被送去醫院,在病牀上痛苦躺了兩年後再去世。”
“你大可以選擇,把最後這兩年的壽命轉移給自己的丈夫。”
磁性緩慢的聲調落入耳中,趙婆婆哭聲一頓,淚眼迷濛的擡起了頭,對上那個長相俊美男人的視線。
他眉目平淡,如同剛纔在門外一邊,脣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個淺笑。
“借壽,聽過嗎。”
****
安陸巷的人驚奇的發現,被醫生判定老年癡呆,基本不可能再會清醒的人居然醒過來了。
這對老夫妻在這裡住了很久,基本上這條巷子裡的年輕人都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很快有人上門探望。
趙婆婆笑容滿面的感激道謝,有人送來了一箱奶,她正要接過,高高瘦瘦的老頭放下正在擦桌子的抹布,像是生怕妻子累着一樣的接了過來。
“我來,你坐着就好。”
“安爺爺還是這麼疼您,真羨慕你們兩個的感情。”
趙婆婆笑着眼睛眯起,“他啊,就這個性子。”
這一天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老頭的學生來看望清醒過來的老師,等到黃昏了,夫妻兩個互相攙扶着慢慢出了門。
路上有人碰見了,就打聲招呼,“安爺爺,趙婆婆,出來遛彎啊?”
“是啊,走兩步,對身體好。”
老頭也還是和之前一樣,笑呵呵的回答了,走了沒一會,他從一直拎着的袋子裡面掏出一個橘子。
剝了皮,遞給了老伴,見趙婆婆吃了,獻寶一樣的問,“甜嗎?”
“甜。”
黃昏下,兩人坐在長椅上,趙婆婆頭輕輕靠在丈夫肩頭,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
“兩年之後,咱們埋在一個棺材裡好不好?”
“好,我都聽你的。”
老頭溫柔看着自己的妻子,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頭髮,“這些天,辛苦你了。”
夕陽下,坐在長椅上的兩個老人都在笑,影子在地上交匯在了一起。
他們將會在兩年後同一時刻分秒不差的一起離世。
沒有人知道,在原本的命運中,老頭先走了,趙婆婆痛苦的喝了農藥,過了一天才跟了上來。
衛明言站在柳樹下,遠遠望着背對着自己的兩位老人身影,脣微微勾起,眼裡流露出笑意。
他伸手扯了一根柳樹枝下來。
“媽媽說不能扯樹枝,樹會疼的。”
執住樹枝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男人目光下移,落在了坐在樹下,揚起可愛小臉看向自己的小姑娘身上。
“你在做什麼?”他問。
“我等媽媽過來接我。”小姑娘長得很可愛,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的像是一個小娃娃,她身上穿着漂亮的天藍色連衣裙,腳下踩着一雙黑色小皮鞋,一看就是被父母照顧的很好。
衛明言拿着柳樹枝,也坐在了樹下,一雙修長蒼白的手在樹枝中穿梭,編制出了一個花環。
小姑娘驚喜的張大眼,“叔叔,你好厲害。”
“叫爺爺。”
衛明言糾正了她的稱呼,擡起手,把用柳樹枝做成的花環放在了小姑娘頭上。
她開心的不得了,伸出手碰了碰,一雙大大的漂亮眼睛裡滿是興奮,“這個給我了嗎?”
“戴着舒服嗎?”衛明言問。
“好舒服。”
“舒服就不要摘下來了,它能幫你擋擋太陽。”
小姑娘甜甜的道謝,“謝謝叔叔,不過你下次不要折葉子了,它們會疼的。”
“葉子不會疼,人才會疼。”
“要叫爺爺,知道嗎?”
看着天真可愛的着小姑娘,長相英俊的道長第一次露出了溫柔的笑,他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小姑娘柔嫩的小臉蛋,見她乖乖睜着眼睛看自己也不躲開,輕聲道,“爺爺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好。”小姑娘剛脆生生的答應了,又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了猶豫來。
“可是媽媽說,不能跟着陌生人走的。”
“是媽媽讓爺爺來找你的啊。”道長用着溫和的聲音問道,“你是叫秋秋是不是?你離開媽媽太長時間,她想你了。”
小姑娘可愛的臉上半信半疑,“我,我纔等了一小會……”
“走吧,你該回家了。”
衛明言牽着小姑娘的手,遠遠望了一眼夕陽下靠在一起的兩個老人,腳步不緊不慢的離開了這裡。
****
“你好,請問你有沒有見過我女兒,個子到這裡,穿着藍色裙子,扎着兩個羊角辮,這是她的照片……”
“你好,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女孩,身高這麼高,穿着藍色的裙子……”
面容憔悴的女人紅着眼睛站在街口,看到有人來了連忙上前拿着手中傳單詢問。
她臉色白的像紙,眼底一片青紫,看得出來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就連走路時腳步都有些虛晃,可即使是這樣,她也努力的走向了每一個過路的人。
有人急匆匆的路過,看也不看她手上照片就擺手離開,有人看見了,接過來道,“我幫你留意一下,有看見她就給你打電話。”
“謝謝,謝謝您……”
女人感激的不停鞠躬道謝,懷揣着希望,將手上的照片尋人啓事給了那人。
她今天在這裡站了一天,早就被曬得昏頭昏腦,剛纔又那麼激動地道謝,此刻頭就有些發疼。
晃了晃身子,她看了看已經彷彿一瞬間沒人了的道路,正準備換條路繼續發,面前突然站了一雙黑色道鞋。
女人迷茫的慢慢擡起了頭,目光順着長長道袍往上,對上了面前道長俊美的面容。
她下意識的將手中傳單遞了過去,“您好,請問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女孩……”
衛明言接過了傳單。
【邱秋秋,七歲,失蹤時間……】
已經失蹤三天了啊。
“媽媽!!”
一直乖乖跟着她的小姑娘開心的衝到了母親身前,像是以前一樣去拉她的手,“媽媽你去哪裡了,我等了好久……”
她又是開心又有點小抱怨的想要抱住媽媽的手,稚嫩的小手卻像是觸碰到了空氣一樣,在母親手中穿過。
“媽媽?”
小姑娘迷茫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媽媽的手,不甘心的試圖伸出手。
得到的,只有再一次穿過。
“爲什麼,爲什麼碰不到媽媽……媽媽,媽媽你看看我啊……”
“秋秋在叫你,媽媽……”
女人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女兒正在害怕的呼喚着她,她看向表情似是沉吟的道長,眼中露出了希冀來。
她小心翼翼的,滿是希望的問,“您,您見過我女兒嗎?”
“她失蹤三天了,穿着藍色裙子,這是,這是照片……”
“媽媽你在說什麼呢,我就在這啊……”
小姑娘害怕又委屈,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想去拉母親的衣服尋求安慰,等到手又一次穿過了,眼淚頓時流的更加兇狠了。
“別哭了。”
衛明言蹲下身,輕輕幫着她正了正柳樹枝做成的花冠,柔聲哄道,“哭多了對你不好。”
“媽媽,媽媽看不見我,媽媽不理我……叔叔,你讓媽媽看看我……”
他不哄還好,這麼一鬨,小姑娘哭的更厲害了。
女人白着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陌生道長,他半蹲着,目光看向前方,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他說話的語氣很緩慢,輕輕緩緩地,卻又充滿了不知道是什麼的韻味,“秋秋聽話,你乖乖的,媽媽就能看見你了。”
女人看向俊美道長說話的方向,只有一片空氣。
不該相信的。
一定是假的。
這麼說服自己,她眼中還是立刻冒出了淚水,儘管心裡再怎麼不敢相信,可直覺告訴她。
那裡,就是她的女兒。
“秋秋,是不是我的秋秋……”
她睜大了滿是血絲的雙眼,顫抖着手,摸向了那片空氣。
“媽媽!!”
小姑娘還以爲媽媽真的可以看到自己了,臉上淚水還掛着,又好哄的開心揚起笑臉,撲進了母親的懷裡。
明明女人是看不見的,可從衛明言這個角度,就是她將女兒抱在了懷裡。
他微微垂眼,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氣聲。
“劉女士,你的女兒已經在三天前因爲車禍去世了。”
“不,不會的……”
女人眼中滿是血絲,絕望的保持着抱住女兒的姿勢,喃喃的說着話,“秋秋才七歲,她剛上小學,還要上中學,高中,上大學……”
“她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死的……”
“媽媽?”小姑娘不安的看着不一樣的母親,疑惑地擡起頭,剛剛纔哭過的眼睛還紅着,她帶着哭音,小聲問道,“我死了嗎?”
“來,秋秋,過來。”
她正疑惑着,突然聽到奇怪叔叔的聲音,下意識的脫離了媽媽的懷抱,乖乖走了過去。
“不!!!秋秋!!!”
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女人卻像是察覺到了,她瘋了一樣的痛苦喊着女兒的名字,“你到媽媽這裡來,來媽媽這……”
“你沒死,你沒死,你還活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兒還活着……”
可這麼說的,記憶,卻還是如同這些天一樣,重新涌入到了腦海中。
三天前,她像是以前一樣,接了剛剛放學的女兒,自己在超市上班。
女兒乖乖的在門口寫作業,橡皮擦掉出了門,她說,“媽媽,橡皮擦掉了。”
她當時正在整理貨架,隨意的答了一句,“撿起來就好了。”
就是那一句,秋秋出了門,被猛然到來的車撞死。
她失去了女兒,因爲她的一句話。
女人接受不了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女兒,她逼迫自己忘記女兒已經去世的事實,印了尋人啓事,滿大街的尋找。
她寧可,是女兒丟了。
也不要她死啊!!
她跪在地上,像是一個罪人,頭重重磕在地上,對着面前的陌生道長哀求,“求求你把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讓她去撿,她就不會出事了,我知道錯了,把我的命拿去吧,讓我女兒回來,求求你……”
“不是你的錯。”
平緩的磁性聲音淡淡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入到了她耳中。
“那裡本來不應該有車的,是那個撞了秋秋的司機酒駕開了上去。”
女人滿臉淚水的擡起了頭,一雙修長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臂,慢慢將她扶了起來。
“你沒有錯,你的女兒也並不怪你。”
衛明言看着女人,一字一句的道,“她一直在找你,但是她太小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現在,我把她還給你。”
他拍拍身邊小女孩的肩,讓她過去。
女人先是滿臉痛苦的盯着面前人,接着,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淚掉了下來。
有一雙小手,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她。
“秋秋,是你嗎……”她問。
一個細小的稚嫩聲音響起,“媽媽……”
一瞬間,女人淚如雨下。
“秋秋還想再繼續做你的孩子。”
看着小心翼翼將臉貼在母親懷中的小姑娘,衛明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現在已經懷孕,孩子還沒有長出手腳,趁這個機會,秋秋會住進你的肚子裡,藉助弟弟的力量重生,八個月後,你會生下一對龍鳳胎。”
女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可卻立刻就相信了面前人的話,她手顫抖着放在了腹部,“秋秋,秋秋還能回來?”
“她是藉助弟弟復活,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很脆弱,你在這八個月,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須保持心態平和,睡眠充足,該補充的營養都不能拉下。”
聽着面前道長的叮囑,女人像是得到了什麼必須完成的任務一樣,拼命地點着頭,“我,我記住了,我會好好保養身體的。”
俊美的男人露出了一個笑,他拉着小姑娘的手,慢慢的,輕輕地,放到了女人平坦的小腹上。
“秋秋,這裡住着弟弟,他一個人很孤獨,你進去陪他一起住,等八個月再出來見媽媽,好不好?”
穿着漂亮藍色裙子的小姑娘好奇的看着媽媽的肚子,揚起小臉望向滿臉淚痕的她。
衛明言慢慢鬆了手,女人能夠感受到,正有一隻小手在觸碰着自己的小腹。
她無聲的掉下眼淚,哽咽着聲音道,“秋秋,繼續再做媽媽的孩子好不好?”
“媽媽發誓,這一次,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媽媽,我最喜歡媽媽了!”
她聽到,女兒甜甜的聲音。
肚子上的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腹內一瞬間流竄的暖意。
女人閉上眼,雙手緊緊捂住小腹,像是生怕女兒再出來一般,哭的泣不成聲。
她的珍寶。
終於還是,回來了。
“謝謝,謝謝您,謝謝您……”
看着不停道歉的女人,穿着道袍的英俊男人微微挑眉,“你記得,這八個月,是秋秋重生的最後機會,你的身體就是她的依靠,所以,絕對不能讓這具身體有任何閃失。”
女人雖然流着淚,但不同於前幾日的心如死灰,而是滿是希望的點了頭。
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她的孩子。
****
“小姑娘真可愛啊,這纔出生一天就能睜開眼了。”
挺着大肚子的孕婦眼中滿是喜愛的站在牀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睜着黑亮眼睛望着她的嬰兒,羨慕道,“要是我也生個女兒就好了,乖乖巧巧的,還能給她買好多漂亮衣服。”
錢妙笑着回答,“你昨天不是還想要個紳士的小男孩嗎?”
“小男孩還是太淘氣了,還是小女孩好,又可以打扮的美美的,以後長大了還可以一起去逛街。”
“七七,小七七……”
她越看越喜歡這個乖乖睜着黑亮眼睛四處望的嬰兒,簡直恨不得自己馬上就生一個女兒出來。
門打開,下班了的付芸芸打開門進來。
“來,讓我看看小七七有沒有長大一點。”
錢妙無奈的看着性格跳脫的好友,“你糊塗了,中午不是纔剛剛看過嗎?”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樣的嘛,更何況我們七七長得這麼可愛,誒喲,來,阿姨摸摸小手手。”
逗弄了一會嬰兒,付芸芸做賊一樣的看了一眼已經坐回自己牀上的孕婦,悄咪咪的擠到好友身邊。
“妙妙,你能不能幫我跟你公公說聲好話,讓他也給我看看啊。”
她難得有些扭捏的道,“那個,我想算算姻緣……”
錢妙有些爲難,她自己一向和公公的關係不好,說實在的,要不是昨天生女兒被算準了,錢妙現在還覺得自己公公是個騙子呢。
“他要是過來了我幫你問問吧,我公公脾氣很怪的,你別抱太大希望。”
“沒事沒事,高人都是這樣的,我懂我懂!!”
付芸芸正說着,病房門再次打開。
穿着道袍的男人拿着一個撥浪鼓,慢條斯理的走了進來。
剛剛還在期待的付芸芸看着面前這張怎麼看都不像是四十五歲的英俊臉蛋,幾乎是立刻慫了。
她默默地,往後面站了站,給衛明言騰位置。
“蠢兒子呢?”
錢妙現在看見公公就緊張,她下意識伸出手抓住掛在脖子上的八卦鏡,結結巴巴的回答,“他下樓買飯去了。”
“給他打個電話,我也沒吃飯。”
“誒,好,我現在就打。”
面對着這個真的有本事的公公,錢妙根本不敢怠慢,摸到枕頭邊上的手機就給丈夫打電話。
在她打電話的這個時候,衛明言就站在牀邊,拿着撥浪鼓逗弄孫女。
嬰兒現在還小,當然是沒反應的,他也不嫌棄,就那麼拿着撥浪鼓逗着玩,脣角甚至還有一絲笑意。
這對待兒媳和對待孫女天差地別的態度讓病房裡的付芸芸和坐在牀上的孕婦感到詫異。
就在他們想着是不是錢妙和公公關係沒處好時,不到十分鐘,滿頭大汗的衛金拎着飯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衝着父親露出一個笑,“爸,你過來看我們啊。”
衛明言眼皮子一耷拉,淡淡道,“你們有什麼好看的,我是來看我孫女。”
“我的飯呢。”
“誒,在這呢在這呢,妙妙現在只能吃點清淡的,所以我買的都是粥。”
衛金早就習慣了父親這副‘你們都是凡人不配得到我注視’的樣子,也不在意,拆開袋子開始往外拿飯。
一碗粥被好好地遞到眼前,穿着道袍的英俊男人瞥了一眼,“你吃這碗。”
“哦,好,爸那你吃這個。”
“來,妙妙,我餵你。”
衛金順手就把剛纔被父親拒絕的那碗粥拿起來,準備喂剛生產完的妻子吃。
“錢妙不能吃這個。”
衛明言吹了吹自己手中碗,垂着眼喝了一小口,滿意的微微眯眼,又喝了一口。
從剛纔開始就化身鵪鶉動也不敢動的錢妙連忙將張開的嘴合上,不吃了。
經歷了昨天衛明言算命的事,現在就算公公說她今天不能吃飯,她肯定也聽。
更何況,她不是還有個什麼血光之災嗎!
“爲什麼?這碗粥不好嗎?”
衛金也想到了這一點,連忙將這碗粥放下,不敢再餵了。
“也沒什麼,裡面有個蟲子。”
衛明言又喝了一口粥,神情平淡的像是在說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你皮糙肉厚的,吃個蟲子沒事,錢妙吃了估計要吐。”
“怎麼可能呢,這個粥是我親眼看着他們盛的,怎麼可能有蟲……”
知道不是血光之災,衛金鬆了口氣,一邊說着,一邊去拿勺子攪拌。
他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眼睛……蟲子???
衛金默默放下了這碗粥,拿起了另一碗。
但到底還是有些哀怨的,“爸,你不吃蟲子,怎麼給我吃。”
衛明言已經把手裡的粥喝完了。
他放下碗,一臉的風輕雲淡,“那你現在吃了嗎?”
衛金:“……沒有。”
“爸,這粥可都是一個鍋裡熬出來的……”
“你那蟲子是盛好了掉進去的。”
英俊男人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眼神無非是‘身爲我的兒子你怎麼可以那麼蠢’一類的。
衛金:“……”他竟無言以對。
圍觀了全程的付芸芸早就看傻了。
剛纔那碗粥可是一直被衛金拿在手上的。
那粥面上可是乾乾淨淨,結果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碰一下,就知道里面有蟲子?
什麼是大師,這纔是大師啊!!
她激動地也顧不上慫了,小心翼翼湊過去,“那個,伯父您好,我是妙妙的同事,那個,我想算一下……”
“您要是不嫌棄就開個價,我絕對不討價還價。”
衛明言抱着小孫女站起身,修長的手輕輕拍着熟睡中嬰兒,眼在付芸芸臉上看了一眼,就又將目光放在了小孫女身上。
“你不用給錢。”
付芸芸一喜,難不成這是因爲好友的原因?
果然朝中有人好辦事啊。
她還想再推辭幾下,英俊道長淡淡的說出一句話,“給有血光之災的人算命,我一向不要錢。”
是的,他一直都是這麼的有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