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傷員,他站起身,在救護所裡面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香腸這個時候居然沒睡,躺在那裡一聲不吭,瞪着兩隻眼,看起來有點嚇人。
林銳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這傢伙的眼珠才轉了一下,目光停在了林銳身上。
“我靠!你還不睡呢?瞪着倆眼想嚇人嗎!”林銳於是小聲說着,又坐在了香腸的身邊。
香腸呆呆的看着林銳,忽然間開口道:“林肯怎麼樣了?”
林銳扭頭看了一眼林肯的方向,低頭對他說道:“別想那麼多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他一定能挺過來,我相信他!”
香腸突然又激動了起來,很大聲音說道:“怎麼跟我沒關係?要是我提前再檢查一下起爆線,早點起爆的話,圖阿雷格人就衝不到範頭他們的陣地上了,範頭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那些弟兄也不會死了!”
“屁話!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你怎麼能提前預料到起爆線會被炸斷,什麼時候被炸斷?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給我小聲點,弟兄們都休息呢?把他們吵醒,老子饒不了你!”林銳壓低聲音對香腸呵斥道。
香腸這個時候像是鑽了牛角尖,深深的被這種內疚的情緒控制住了,滿心都是愧疚和自責,“你別騙我,我知道你是寬我的心!就是我的錯!我該死呀!”
林銳翻着白眼,有點生氣,但是想了想之後,伸手拉住香腸的一隻手,輕輕的拍着他的手儘量柔和的說道:“德國佬,我們認識這麼長時候了,我騙過你嗎?我不是寬你的心,是說的實話!
如果誰真的犯錯,我饒過誰?
這次你不但沒錯,而且有功,如果不是你最後拼了命接好了起爆線,引爆了那些爆炸物的話,弄不好現在我們都掛了!
你小子就是有點犯渾,所以鑽到牛角尖裡出不來了!好好睡一覺,等明天醒了,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怎麼樣?睡不着的話,要不要我再把你打暈,幫你睡着?”
香腸瞪着眼看着林銳的雙眼,盯着林銳看了良久,張了張嘴,過了一陣才小聲問道:“你真的不怪我?”
林銳搖頭認真說道:“不怪!真的不怪你!”
香腸於是閉起眼說道:“我睡,你別打暈我了!我睡不着是因爲腿上的傷口太疼了!你手太黑,我現在頭還疼着呢!”
林銳呲牙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說道:“這就對了,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就沒事了!”
他站起來之後,給醫護兵小聲說道:“給他一支鎮靜劑!讓他好好睡一覺,幫我盯好他!不要讓他出事!今天是他救了我們大家。”
醫護兵點點頭,向林銳保證會看好香腸,林銳這才拎起槍轉身離開了醫護所。
圖阿雷格人一夜都沒有再發動攻勢,林銳回到指揮所之後,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才被謝爾蓋叫醒。
林銳被叫醒的時候,一激靈就一躍而起,手本能的就抓起了身邊的衝鋒槍,厲聲喝道:“圖阿雷格人上來了?”
“沒有沒有!圖阿雷格人還很消停,估摸着是昨天晚上被打慘了,這會兒沒力氣了!別緊張!”謝爾蓋趕緊按住了林銳的槍,對他說道。
“哦!林肯呢?林肯的情況怎麼樣?”一聽說圖阿雷格人沒上來,林銳就放心了,但是閃念一想,馬上又緊張了起來。
“範他還活着,剛纔醫護兵過來了,說他還在昏迷之中,但是現在情況有所好轉,呼吸平穩多了,心跳也強了一些!說是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讓您別緊張!”謝爾蓋趕緊又答道。
“哦!我去看看他!對了,馬里人的通訊人員呢?”林銳一扭頭,沒看見幾個馬裡聯絡官,於是便又問道。
“剛纔還在!他已經呼叫了飛機,估摸着用不了多長時候飛機就到了,另外他又呼叫了空投,今天還會給我們補充一次彈藥!”謝爾蓋再次答道。
林銳聽罷之後,鬆了口氣點點頭道:“看來這傢伙沒白吃閒飯!不錯不錯!也是咱們的好弟兄!”
這時候黑曼巴也晃悠着走了進來,把頭盔摘下來丟到一旁,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靠着大石頭撓着頭說道:“這幾個馬里人不錯!你昨天晚上真是累壞了,他看到你進來一句話沒說,剛坐下就歪倒在地。
把他們嚇得夠戧,以爲你累死了!摸了摸你還有氣,於是費了好大勁才把你拖到了地鋪上!
這傢伙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覺,陪你快到天亮,又去陣地上替我們盯了一陣子,真是夠意思!”
林銳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他從救護站回到這裡,他只記得頭很暈,走到了這裡,怎麼進來的和後來發生什麼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原來還有這種事。
看來他確實累壞了,估摸着快走到這裡的時候,半路上都已經睡着了,完全是憑着本能鑽進來,屁股一坐下就倒了下去。
於是他嘿嘿乾笑了一下,撓着頭到:“我怎麼不知道?看來確實困了!嘿嘿!這哥們不錯!夠意思!”
這時候一個馬裡聯絡官鑽了進來,看到林銳於是便呲牙笑了起來,用英語說道:“瑞克先生,昨天晚上把我嚇得夠嗆,像是個行屍走肉一般鑽進來,一聲不吭噗通就歪倒在了地上,我還以爲你受傷了,趕緊檢查你的身體,發現你居然沒事!
我還以爲你被炮彈震的受了內傷,於是趕緊摸你的鼻子和脈搏,發現你活着,不像是要死的樣子,才發現你居然是睡着了!”
林銳戴上頭盔,輕輕的懟他了一拳,摟抱了他一下湊到他耳邊說了一聲:“謝謝!”
馬裡軍官搖着頭道:“你不用謝我,你真是太累了,我有時候懷疑你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怪物,這幾天我根本沒見過你睡覺!
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但是昨晚看到你倒下睡着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還是一個人!”
“我當然是人了!你纔是怪物呢!我可是正常的沒法再正常的人!”林銳頓時笑了起來。
跟馬裡軍官聊了兩句之後,林銳問道:“誰在前面盯着?”
“哦!2隊在前面盯着呢!圖阿雷格人這會兒很老實,剛纔艾瑞克也說,他們昨天晚上撤回去之後,好像是又在忙活着整編,你一會兒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咱們可是着實幹死了不少圖阿雷格人!特別是咱們陣地前面,都快鋪滿了!嘿嘿!看起來真是痛快!”黑曼巴靠在石頭上,半閉着眼說道。
這時候空中傳來了飛機引擎的聲音,馬裡軍官伸頭出去,拿着望遠鏡看了一眼之後,縮回來高興的對林銳說道:“我們的飛機來了!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林銳也探頭看了一眼,看到大概有七八個黑點出現在了空中,正在降低高度,於是心中就更是鬆了一口氣。
白天對於傭兵營來說,這是他們的天下,本來他們就佔據着高處,居高臨下可以俯瞰江邊很大一片區域,加之小山上因爲石頭的原因,植被不算非常茂盛,再經過幾天時間的激戰,這裡的樹木更是被雙方的炮火摧殘的所剩無幾。
所以這使得傭兵營視野很好,加之他們擁有火力的優勢,使得圖阿雷格武裝分子在白天進攻,除了送人頭之外,基本上取得不了多大的作用,除非他們還使用煙燻的戰術。
但是今天風力比較大,圖阿雷格人在山腳下點火,濃煙很難再匯聚到山上,故此圖阿雷格人只要沒瘋,那麼就不會選擇白天進攻。
再加上白天的天空,他們隨時可以呼叫來空軍支援,圖阿雷格人一旦發動猛烈攻勢,過來幾架飛機一通轟炸掃射,他們的攻勢也就會土崩瓦解了。
林銳看到了飛來的機羣之後,縮回來說道:“好了!做好接收空投物資的準備,讓弟兄們輪流休息,抓緊時間恢復體力!我去看看傷員去!”
當盟軍的飛機飛來之後,傭兵營官兵們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留下少量人員盯着圖阿雷格人的動靜,大部分人都立即窩在他們的掩體裡休息,不一會兒便鼾聲大作了起來。
林銳先巡視了一遍陣地,到了白天才看清楚,昨天晚上的戰鬥有多慘烈,在他們的陣地前面,甚至是陣地之中,到處都橫七豎八的躺着圖阿雷格人的屍體。
這些圖阿雷格人有的是被槍打死的,有的是被手榴彈或者迫擊炮彈炸死的,也有的是被刺刀捅死的,甚至有的圖阿雷格人是被開山刀給砍死的。
在他們的陣地之中,林銳看到了一個圖阿雷格人的屍體。
這個圖阿雷格人到死眼睛都瞪得很大,空洞無神的瞳孔仰望着天空,臉上到現在還似乎帶着恐懼的表情。
從陣地上向下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圖阿雷格武裝分子的屍體,直到現在還能聽到,他們之中,還有一息尚存者,在戰場上不停的呻吟着,或者發出一兩聲瀕死的嚎叫,林銳甚至可以聽清其中有的圖阿雷格人傷兵,似乎在喊着媽媽。
一個圖阿雷格人一直在他們陣地前面,喊着媽媽,他坐在掩體裡,聽着這個圖阿雷格人始終不停的在喃喃的叫着,聲音由高至低,直至最後逐漸的消失,他知道這個圖阿雷格人死了,不由得爲這些圖阿雷格人感到有些悲哀。
他們被派到了這個不該他們染指的地方,來這裡發動了一場不光彩的戰爭,但是他們卻毫無一點慚愧的想法,卻認爲他們是在進行一場所謂的民族獨立的正義戰爭。
現如今他們悲慘的躺在了這片土地上,承受了長時間的痛苦和恐懼,直至漸漸的死亡。
林銳不知道這些死去的圖阿雷格人們在死前有沒有覺醒或者懺悔,但是不管怎樣,他都始終無法對這些圖阿雷格人產生同情心。
就在他巡視到西側陣地的時候,他看到兩個手下,正在津津有味的趴在掩體裡,朝着陣地前面看戲一般的觀望着。
於是他便湊了過去,這時候他聽到一個圖阿雷格人就在這兩個手下掩體前面不遠處躺着,不斷的發出一聲聲乾嚎。
林銳跟着謝爾蓋這兩年學了不少常用的柏柏爾語,仔細聽了一下之後,聽出這個圖阿雷格人在一直叫着:“殺了我吧!求求你們殺了我吧!拜託了!太疼了!”
於是林銳便也湊過去朝前望去,兩個手下看到林銳過來,於是趕忙讓出位置,但是無人向他敬禮,只是對他點了點頭說道:“老大!你過來了?”
林銳點點頭,朝着那個圖阿雷格人望去,那個圖阿雷格人傷兵距離他們只有十幾米遠,孤零零的躺在陣地前面,頭不住的來回扭動着,他附近扔着一支步槍,他身上有血跡,但是看不出哪兒受傷了。
林銳扭頭問道:“他躺着多長時候了?”
“昨天半夜就躺在這兒,像是腰受了傷,下半身不能動,但是卻又死不了,一晚上就一直在這兒乾嚎!”一個士兵立即答道。
林銳扭頭又朝那個圖阿雷格人望去,那個圖阿雷格人這個時候似乎聽到了林銳他們說話的聲音,於是便扭過頭,朝着林銳望來。
那個圖阿雷格人的目光和林銳的目光相遇之後,這個圖阿雷格人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渴望的神情,用柏柏爾語對林銳叫到:“求求你,殺了我吧!我不喜歡戰爭,我只是被逼着參軍的!我不想打仗!我真的很疼,原諒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別讓我受罪了!”
林銳可以清晰的看到,這個圖阿雷格人雖然也一臉烏黑,但是年紀卻不大,像是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很矮小,也很瘦弱,應該是個新兵。
他的嘴脣大概是因爲失血的原因,乾枯的已經龜裂了,臉因爲痛苦顯得有些扭曲,但是他還是努力的望着林銳,對林銳聲音嘶啞的叫着。
林銳忽然間開口用很生硬的柏柏爾語道:“槍就在那裡,爬過去,就能自我解決。有些事,求人不如求己。”
說完之後,他慢慢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