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咼並不知曉眼前這條幽深的長廊到底會通往哪裡,但她在冥冥中有一種感覺,自己所追尋的東西,或許就在它的盡頭。
那長廊的入口處有墨綠的光膜流轉,其上閃耀着讓人下意識感到不安的斑斕。
對於任何一個看見此景的凡人而言,來自未知的恐懼都會使得他們的腿腳被自己的畏縮黏在原地,不敢冒然向前半分。
伽咼目視着那閃動着令人不安的光耀的門扉,她很清楚道路前方等候自己的乃是不可知的結局。
但當跨越數萬載的謎團只差一絲便可揭曉,當渴求的事物於前方呼喚時,此時的她就如同於長夜間窺見燈光的覓路者,難以自禁地緩緩擡起了自己的前腳,向着未知的真相邁近了一步。
雖然她很快就剋制住了自己繼續邁步的慾望,但她此前的舉動自然被此刻以極其特殊的方式存在於世的克利俄斯看得一清二楚。
這位通過未知方式橫渡萬千春秋於此世復甦的黃金人類似乎對於這位變種人的舉動十分感興趣,以至於他原本嚴肅的聲音中都忍不住帶上了些許初始的笑意:
“該怎麼說呢,真不愧是他留下的後手啊,你的表現和他所預期的人類簡直一模一樣。”
“那個傲慢而又婦人之仁的傢伙啊,一直不贊同我對於人類的進化嘗試,抱着他那發黴生臭的教條,將永生者們都不相信的鬼話奉爲圭臬。”
伽咼瞥了一眼未知的前方,又看了看身旁正在碎碎唸的肉塊,隱約覺得現在可能是個套話的好機會。
“啊,你想套話我嗎?沒必要,你想問的事情直接問吧,小傢伙,反正我們不急這一會的時間。”
聽着重新恢復成一開始戲謔語氣的聲音,伽咼那不存在的蛋都不禁疼了起來——這種單方面信息碾壓的對話方式是真的讓人難受啊。
之前她覺得覩石的謎語性格已經很討厭了,而現在和真正的黃金人類打過交道後,她開始覺得覩石還是蠻老實的了。
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後,伽咼並沒有繼續抱怨什麼,而是指着眼前墨綠的長廊,低聲問詢道:
“那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那裡面是什麼地方?”
“該怎麼說呢……”
克利俄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過了半響,他才整理好語言,而後以一種儘可能委婉的語氣說道:
“那裡面是這處墓穴真正的主人的核心地盤,也是我放置重要實驗器械的地方,此外還是遺產計劃執行的指定地點。”
“而爲什麼說是墓穴呢,這是因爲在很久很久以前……”
克利俄斯話說到了一半就自己頓住了,因爲他從伽咼身上感受到了已然瞭解真相的生理波動。
”這個我知道,太空死靈嘛。”
在察覺到了克利俄斯的驚詫後,伽咼不禁有些得意地開口道。
“這還真是讓我驚訝,畢竟在我們那個時代,只有我這樣的探索狂人才意外發現了這些異形的存在。”
他在短暫地驚歎過後,簡單地一筆帶過了接下來的故事:
“既然你有所瞭解,那我就不做過多贅述了,簡而言之就是這座墓穴的主人和我達成了一個雙贏的協議,只要我可以設法幫它們操控這裡的封印物,那它就默許我代表人類在此進行研究。”
克利俄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成功把伽咼CPU燒了。
“墓穴的主人?協議?封印物?”
一處死靈王朝的王座世界內會存在多個死靈霸主,但真正有資格被稱爲墓穴之主的只有此地真正的統治者——法皇。
被稱爲法皇的死靈貴族擁有至高無上的權柄,是已然化作某種意義格式塔的太空死靈們最尖端的控制樞紐,用“吾即千軍萬馬”形容一點也不爲過。
至於死靈墓穴中會封印的東西,用腳猜都知道是它們的死仇星神的碎片。
知道了這些,再簡單翻譯一下克利俄斯的話語就是: 銅綠九號的法皇早就醒了,並且墓穴內關押的星神碎片似乎出了一點小小的大問題,以至於它能耐着性子和一個人類達成協議。
“你不要太有壓力,那位雖然有些不好相處,但是實際上還是挺好說話的。”
“而且由於特殊的原因,它實際上完全無法離開這處超空間內層的口袋維度,因此也並不會對外界的人類造成多大的影響。”
克利俄斯安慰着此刻血壓飆升的伽咼,但是似乎並沒有太多作用:
“情況糟透了啊!那些傢伙管着的封印物出了問題,這可比它們集體起牀嚇人多了!”
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瘋狂地鼓脹,一想到銅綠九號這萬年來一直都是個還沒爆炸的巨型炸彈,她就感覺寒意從脊背一路冒到了天靈蓋。
“現在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你那個所謂的遺產計劃到底是要做什麼?”
感覺情況已經徹底失控的伽咼再也不想着找機會完成自己搜尋stc的目標了,她戒備地看着周邊的肉塊,右手已經放在了背後的劍柄上。
當意識到對方的計劃已經和甦醒的太空死靈以及星神扯上關係時,她就明白自己不能再悄無聲息地觀察下去了。
現在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無論對方的本意到底是什麼,如今只剩半口氣的人類都經受不住這個科技癲佬的又一次折騰了。
“我告訴過你了啊,就是讓新人類接替舊人類的遺產而已……等等,你的那把劍是什麼情況?”
當伽咼拔出造型詭異的長劍後,克利俄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如今操控的每一絲血肉都在恐懼地顫抖起來。
在意識到對方真的能對自己造成威脅時,他再也沒有了之前表述“你或許會不理解,但終將服從”的傲慢。
“你或許知道,我昔日曾經通過模因病毒給人類賦予了靈能潛力。”
“或許你們認爲那是一次成功的舉動,但在我看來,那是莫大的失敗。”
“因爲很顯然,那樣並不能使人人都擁有同等的靈能力量。”
“它就和控制了我們高矮胖瘦的基本基因序列一般,只是存在於我們的基因庫中,但最終的表達卻因每個人而異。”
“這是莫大的不公,不是嗎?”
“因爲縱使有基因技術輔助,人類的靈能力量也會和其他所有擁有之物一樣,在羊水裡就被設立了最初的分水嶺。”
克利俄斯悠然地說着,似乎忘記了此刻伽咼正用奇異之刃指着他的血肉,如同老友閒聊一般繼續說着:
“在我看來,這就是人類一切悲哀的源泉,是人羣分化的罪魁禍首,是所有不幸的根本來由。”
“如果一個種族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在經歷最大的不公,那麼這樣種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對無意義之物的偏執,最終會陷入不停分化再分化、內鬥再內鬥的絕望循環。”
“於是乎,我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每個人都能擁有完全一樣的優良血肉基因,如果每個人在出生的那一刻都能獲得同樣強的天賦,如果每個人在歷經各種事情過後仍能保持肉身乃至思維的相近,那麼一個美好的世界會不會就此來臨呢?”
“當然,這種程度的改變靠技術是肯定做不到的……”
“唯一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唯有‘規則’。”
“而這裡,正好有着一位擁有‘規則’的現世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