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懸浮的石階如魔法般於伽咼眼前形成道路,她的內心此刻也如那些起伏的黑石般波動起來。
“一塊碎片的使用權?”
她幾乎是顫抖着說出這句疑問。
克利俄斯或許早已猜到了她的驚訝反應,但又似乎對她知曉這個承諾的價值感到出乎意料的驚愕。
“沒錯……看來不需要我過多解釋了,這便是我之前所說,爲何你縱使不答應我的計劃,也必須幫助我完成這跨越萬年的承諾。”
充斥着靈能的肉塊好似橡皮泥一般彈跳蠕動起來,彷彿在表達着其內封存的黃金人類靈魂的激動。
“首先,如果這塊碎片的封存出了問題,那麼我們和這裡沉眠的舊日霸主都難以避免遭受巨大的打擊。”
“對於那些昔日成功戰勝凡世神祇的古老主宰來說,幾近完整的祂的脫困或許只是一件較爲棘手的難題。”
“但對於我們這些誤入巨人的廢棄遊樂園的小傢伙們來說,那將會是星宇範圍的巨大天災。”
他的話語一點也沒有誇大星神碎片脫困的影響,甚至於有些保守。
要知道,作爲現實宇宙法則的實體依託,那些被困在活體金屬當中的星辰之神毫無疑問有着足以顛覆寰宇的力量。
若單單是一塊小型碎片,那麼其可能會忌憚死靈甦醒後的追捕,從而選擇隱藏和蟄伏。
可眼下那快碎片是幾乎完整的星神,它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高懸在毫不知情的人類頭頂,一旦釋放,必將給與如今好似危樓般的人類族羣致命打擊。
而除了這個實際的必要性原因之外,事實上,他們還有另一個不得不於那位法皇合作的理由:
“拜託,那可是一塊星辰之神的碎片啊,小傢伙!”
克利俄斯一邊激動地衝向懸浮的臺階,一邊高呼起來:
“到時候如果能被我們封存,別說使用了,就是看上那麼一看,都會是對人類科技進步的巨大引領!”
此言非假,畢竟如若想要使用星神碎片必然需要搭配太空死靈的機器,而對於克利俄斯這種程度的研究者來說,縱使兩個文明之間有着巨大的科技鴻溝,他也必定有辦法從中汲取足以使得人類技術爆炸的重要信息。
這麼來看,克利俄斯和法皇簽訂的契約對於人類的益處簡直不要太大。
但是,代價是什麼呢?
“爲什麼一位法皇需要人類來幫助其完成碎片的密封?”
伽咼一邊走在克利俄斯身後的黑石臺階上,一邊開口詢問起來。
那位黃金人類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爲他知道,伽咼現在並不是在詢問他。
“你似乎對於我們有着超乎尋常的認知,這可真是一件值得驚歎的事情。”
法皇的聲音再次響徹於這片沉寂的墓穴內。
“我並不在乎你到底對我們瞭解多少,也不想知道你從何處獲得了這些瞭解,因爲此刻的我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去追尋這個問題了。”
此刻,那宏大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惆悵。
“你覺得,作爲一個王朝的法皇,我對於這個王座世界的控制力如何?”
對於伽咼的疑問,這位死靈王朝的法皇並沒有急於回答,而是反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
“正常來說,你應該是這個王朝的格式塔頂端,是這個世界的絕對控制者……但據我所知,在一些你們舊日敵人的影響下,有時這種控制會被削弱乃至於徹底消失。”
說到這裡,她回想起一位星神對於太空死靈的詛咒,那是名爲“剝皮者”的病毒,其對於已然血肉飛昇的機械死靈來說乃是致命的威脅,甚至於會導致一個王朝之內除了法皇和個別霸主之外的所有活體機械陷入不可控制的瘋狂。
“你果然很瞭解我們……那麼如果我告訴你,現在你看見的這個世界,此刻的我只能掌控其中的百分之十,甚至於更少,你會怎麼想呢?”
沒有給予伽咼回覆的機會,法皇自言自語般地繼續說道:
“你肯定難以置信……就如我當年被緊急協議喚醒時一般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而這一切,都拜一個該死至極的傢伙所致。”
伽咼可以感受到對方那太空死靈獨有的電子音此刻出現了劇烈的語調起伏:
“作爲三聖議會之外的強大王朝,就在我等準備進入休眠時,那個依託總控協議而自詡主宰的狂妄者逼迫我們伊恩斯王朝接手了一個本不屬於這裡的星神容器。”
“它用胡言和妄語欺騙我等,聲稱保存祂是對我們王朝在天堂之戰中的努力的褒獎。”
“而事實上,它只是想讓我們作爲該死的祭品,和那個可怕的東西一起被鎖死在這個特殊的口袋維度裡。”
“近乎完整的祂擁有着無法抵抗的滲透力量,並且已經逐漸掌握了這座墓穴近九成的結構以及其中的沉睡者。”
“如果不是真的沒有辦法,我絕不會賭上整個王朝的榮耀,尋求你們這些年輕種族的幫助。”
隨着那位法皇的嘆息從四周幽幽傳來,沉默的克利俄斯和伽咼已然達到了這座墓穴最中心的巨型金字塔前。
二者雖然沒有對話,但他們都明白一件事——
連強大的死靈法皇都難以解決眼下的難題,如果想要獲取星神碎片的使用權,他們必須抱有付出巨大代價的心理準備。
想到這裡,伽咼不禁擡起頭,看向了眼前的建築。
儘管伽咼的內心已經被法皇所說的糟糕狀況牽動了大半念頭,但在她擡頭仰望眼前這難以用凡人之語囊括的宏偉造物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於內心的一角迸發出無與倫比的驚歎。
在它的宏大和雄渾面前,伽咼感覺人類引以爲傲的巢都只是一個笑話。
帶着難以自禁的震撼,她與一路延伸肉軀的克利俄斯一同踏入了洞開的通天巨門內,走在了鐫刻着萬千古老悼詞的黑石長廊間。
伽咼掃視了一下這些充斥異域之美的銘文,發現它們都在表達對一個逝去種族的哀傷,都在闡述對過往死亡的悲痛。
作爲超脫於懼亡者的機械文明,死靈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擁有肉身和靈魂的時日,這種懷念在最終轉化爲了對欺騙它們的星神刻骨銘心的仇恨。
就在她感嘆之時,突然,一臺忽然出現在視野裡的實驗桌讓她下意識地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什麼?
一個堆滿試管燒瓶的桌子?
死靈霸主們原來有擺放這種祭品的習慣嗎?
“咳咳,事實上,這裡纔是我之前做實驗的地方。”
克利俄斯的話語不合時宜地響起,徹底打斷了正在懷古的伽咼的思緒。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某些關鍵詞。
“既然是做實驗的地方……那這裡會有你製作的STC嗎?”
聽到這句話,克利俄斯的肉須伸長了一塊血肉出來,充當起了臨時手指,指了指這個金字塔大殿的一個角落。
在那裡,伽咼隱約可以看見數個依靠在黑石柱子上的巨大球體。
“喏,這裡有幾個,更深處還有一些……”
“爲什麼要問這個,STC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做大型實驗時這玩意可是消耗品。”
在短暫的沉默後,伽咼深深地看了一眼克利俄斯的肉塊。
雖然此刻的它沒鼻子沒嘴,但不知怎的,她下意識地將其幻視成一個身着華服的貴婦,正一邊託着昂貴的面紗,一邊疑惑地詢問:
“吃不起麪包,爲什麼不吃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