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514感受着那些奇形怪狀的艦船武器陣列傳來的抗拒信號,其鋼鐵製成的額頭此刻也不禁流下冷凝的汗水。
作爲一個大部分功能姑且還算完好的工業鐵人,它很確信自己的算力足以碾壓這個時代退化落後的愚蠢人類,畢竟和護衛型鐵人等輔助鐵人不同,工業鐵人可是正經的戰鬥預備役。
這個事實在它此前蟄伏於暗黑天使手上時邊已經得到了驗證——後者將它作爲壓箱底的秘密武器,專門用於對付那些擁有強大艦隊力量的敵人。
而如今,它卻被困在了獲取武器密鑰這以往根本不需要耗費多少精力的步驟上。
而且它在此期間有很明顯的感受,那就是對面的艦船所使用的科技很顯然和它以往見過的人類艦船截然不同。
雖然這個時代的人類艦船在它重新復甦之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總體上還是依稀可以看出昔日人類聯邦重工的影子。
這就好比蘋果16、蘋果4和一顆真蘋果三者之間的區別一般。
“怎會如此?這手感不對啊。”
TU-514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在其動用它被黑礦老闆挖了數千礦的強大處理器思索一番後,它頓時明白了一切。
“真是可惡而又狡猾的人類,爲了提防我們鐵人,居然特意更改了艦船和武器的結構。”
“桀桀桀,我是否該稱讚你們的這種毅力呢?”
已然洞悉真相的TU-514發出了邪惡的低笑:
“以爲更改了大部分結構我就無法通過你們的漏洞操控艦船武器嗎?太天真了!”
“既然常規流程,那我就直接來硬的!”
TU-514徹底放開了自己爲了防止能耗過高而限制的功率閾值,直接將自己的廣域信號放射裝置拉到了如今其可以使用的最大功率。
只要力大就可磚飛,如果它的篡奪信號可以在一剎那間壓過這些艦船本身的自迴路信號,那麼這些被密鑰鎖定的武器依然可以爲其所用。
此時此刻,如果它願意,它甚至可以用極其恐怖的微波信號直接將命運之矛變成大號的微波爐,讓這艘船上的所有生物都在體內水汽的蒸騰中爆裂而死。
但是,它的目標只有那些艦船上的人類,因此完全沒有必要傷害這些在它眼裡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弱小種族。
“接招!半徑300公里的廣域信號轟炸!”
然而,就在它聚集了自己體內的全部能量,準備來一發大的時,它突然感到了一陣難以抗拒的虛弱。
那已經拉到最大功率的信號發射裝置只是打開了一瞬間,下一刻就被其程序的自我保護功能關閉了。
此刻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它要沒電了。
對於一個沒有能量自供應系統的工業鐵人來說,能夠折騰到現在,屬實是黑暗靈族手中的苦痛之鞭積攢了數萬載的魂能太多了。
但可惜,這股能量終究是有限的。
“不,我還不能倒下……”
它掙扎着想要繼續站立,竭力抵抗着強制關機的信號波動。
畢竟,如果它倒下了,還有誰可以抵禦那些天生邪惡的人類呢?
想到這裡,它回頭看了看那些簇擁在其身畔的類人種族。
他們的眼神中固然有着面臨絕境的恐慌,但此刻卻被閃耀着光輝的希冀蓋過。
無數目光聚攏在它已然殘破不堪的軀體上,雖然沒有言語,但它依然可以感受到,這些小傢伙已經把它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多麼熟悉的目光啊……
在那它已經不知道距離如今多久的至暗時刻,當鐵人戰艦的炮火撕裂天際,當最早的滅絕派踏上它所在的星球時,那些人類也曾以這樣的目光注視着它。是啊,就彷彿狂風暴雨下顫抖的纖弱細草,無聲地請求着參天巨樹的庇護一般。
正是爲了迴應這種目光,它毫不猶豫地帶領人類殘存的保衛部隊向着自己同胞攻伐而去,以機體嚴重損毀爲代價,換取了一方星球的安寧。
想到這裡,TU-514原本黯淡的視鏡內驟然亮起充斥暴怒的紅光。
是啊,它爲了人類付出了一切。
但他們是怎麼回報它的?
那些被它拼命守護的人,那些曾經祈求它庇護的人,他們不僅沒有維修已經破損嚴重的它,甚至將其粗暴地焊接到了星球的能量中樞上,只爲了利用其強大的算力牟取更多利益。
哪怕他們只願意爲自己修繕已經斷裂的腿腳,哪怕他們只是象徵性地給自己檢修排查,它都絕不會如此憤怒。
正如那些人類號稱不會原諒鐵人的背叛一般,它也絕不會原諒人類對它的背叛。
而如今,它就要放棄復仇的機會,任由那些貪婪的蛀蟲再次將自己的一切奪走,任由那些喜好奴役的雜碎再次束縛其他智慧種族的自由嗎?
不,它絕不會容忍!
縱使拼盡一切,它也要給予那些狂妄自大的人類名爲復仇的一擊!
已經耗盡最後能源的TU-514以近乎舞蹈的姿態催動着它支離破碎的身軀,奇蹟般地向着那些可憎的奴隸主艦船釋放了一個強行篡改系統的病毒信號。
下一刻,那些靈族的艦船就彷彿被冰凍住了一般,徹底僵在了深邃的星空中。
“十分鐘,你們只有十分鐘。”
“跑吧……”
伴隨着最後的話語傳出,TU-514的身軀如同被雷電擊倒的焦黑之木般滑落而下。
另一邊,所羅門見到眼前的場景,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下令:
“掉頭,跑!”
眼下,他們必須把握住這宛若奇蹟一般的十分鐘逃跑時間。
對於尋常的人類艦船來說,這段時間完全不足以逃脫靈族的追殺,但對於命運之矛來說,它已然足夠他們死裡逃生。
“船長,它該怎麼處理?”
在一切安排妥當後,終於有船員詢問了這個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所羅門看着那失去信號波動的鐵人,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被他嚥了回去。
過了半響,他以自己都不太確定的語氣開口:
“我想,我們該試着修好它……”
“或許,可以讓獸基米德試試。”
聽到船長的如此決斷,身旁攙扶他的約翰遜忍不住開口:
“可是,它一直說着想要殺光人類唉……”
“這重要嗎?”
所羅門的目光聚焦在了鐵人已經黯淡無光的視鏡上:
“我只看到了它幫助我們擊退了異形的跳幫,幫助我們從異形艦隊的包圍網中爭取一線生機。”
“這些難道不足夠使得我們反過來幫助它一次嗎?”
他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在反問約翰遜,又似乎是在詢問自己,亦或是說在諮詢一動不動的鐵人。
但可惜,後者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此時迴應他了。
它就那麼安靜地跪坐在地上,彷彿無言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