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審判星神
當阿納里斯之劍開始噴吐黎明之火，一陣浩然的威能驟然以其爲中心，以不可阻擋之勢擴散和盪漾。
如果說柯洛諾斯那以自爆活體金屬身軀換來的能量暴動是正在迅速蒸騰的大海，那麼此時此刻的伽咼便化作了一個海洋中深不見底的漩渦，正在無情地吞噬和傾壓周遭的一切物質和能量。
對於能夠將萬物調律至自己本源的星神而言，如此情景，只能說是倒反天罡。
如若是尋常，那麼高傲的調律者必然會感到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進而將忤逆之徒撕成碎片後同化吞噬。
但是，如今的祂除了感到如墜冰窟的毛骨悚然外，再也沒有了其他念想。
畢竟，在見到那把彌散着熟悉氣息的詭異長劍後，祂就於瞬間明白——
它真的可以殺死自己。
規則性的鋒利使得阿納里斯可以切割能量形態的星神，來自黎明者的啓迪之火可以焚燒調律者殘存的物質。
而縱使這把神劍的威能不足以徹底抹除祂的存在，那些如同世界之癌般可憎的扭曲灰霧也會在最後給予這位殘破的星神悽慘的臨終折磨。
在無以計數的漫長歲月中，高高在上的調律者都一直是這個世界金字塔最頂端的存在。
祂可以隨意玩弄和決斷凡物生死的機會，而縱使是擊敗了星神的太空死靈也無法以常規的手段審判和困窘祂。
這是宇宙對祂的恩寵，更是物理法則爲祂加冕的豁免王冠。
可眼下，那閃耀的火芒和縱橫的灰霧好似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以冰冷的殺意告訴祂，從來沒有存在可以逃脫死亡的股掌，當時機成熟，星辰的神祇亦會成爲待宰的羔羊。
現在，祂唯一的機會，便是能在被那把神劍剝奪一切之前率先散盡自己殘餘的能量，進而化作空虛的星雲體，如一縷青煙般飄散離開此地，在無盡的等待中默默積蓄未來重回巔峰的資本。
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畢竟在一瞬之前，這位星神還希望自己的能量可以慢點消散，這樣就可以長時間愉悅地享受折磨那人類的感覺。
“……擁有偉大力量的存在啊，吾想，吾和汝之間可能有些小小的誤會。”
柯洛諾斯輕柔地低聲開口道。
“汝看，吾等同爲可以改變世界的至尊，沒有什麼事是無法通過交流和談判解決的。”
“大家都是高等之物，若是在低俗存在面前你死我活的打殺，豈不是折了雙方的臉面……”
對於此刻的星神而言，說什麼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只要能多拖延一會，它就能更快地消散自身能量，從而進入現世的暗幕，擺脫眼下危急的局面。
此番操作雖然聽上去愚蠢，但事實上也十分弱智。
可這便是調律者刻在骨子裡的傲慢。
縱使已經處在了絕對的不利境地。
縱使已經面臨着危及生命的威脅。
縱使已經自高峰衰落到深淵的谷底。
無論如何，祂都會以自視甚高的姿態俯瞰着手握刀俎的對立者。
雙方的力量映照和地位對比正在發生完全無法忽視的改變，但自傲的星神對此選擇視而不見。
巨大的變化意味着巨大的痛苦，或許人類會對這份痛苦甘之若飴，以此追求更好的變革，但星神卻不會如此。
畢竟不管祂們是否承認，星神都是從來不會感到痛苦的，祂們是最原始的宇宙分配模式中最大的利益即得者，祂們從不渴求變化，更不需要變化，因此祂們選擇無視周邊發生的一切變化。
就像此刻柯洛諾斯表現的那般——對你好言相待並非是我意識到了我該怕你，而是我大發慈悲下給予你可以和我平等交流的至高榮幸。
這種姿態，既可笑，又可悲，還欠揍。
因此，毋須多言。
批判的武器永遠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伽咼緩緩擡起手中的利刃，那燃燒着熊熊烈火的劍刃噴吐着洶涌的光輝，在半空劃過了宛若要撕裂世界的弧線。
與此同時，伽咼飄搖不定的聲音如同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斷迴響在此方空間。
“殘虐而又無道的星神，我在此，以人類的名義宣判你應得的刑罰——”
她的聲音冷酷無情，其中不僅蘊含了不容置疑的威嚴，更迴盪着能令聞者靈魂悸動的力量。
“不！不！不！”
眼見自己的談判嘗試失敗，柯洛諾斯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
“沒有人有資格審判吾！沒有！”
迴應祂怒吼的，唯有一記驚天動地的揮砍。
火光沖天，灰霧升涌，永不熄滅的啓迪之輝點燃了充斥周遭的星雲，好似咆哮的焰火之蛇，不斷饞食和吞沒着柯洛諾斯的能量之海，無盡變化的浩蕩霧氣如同肆虐的騰躍之龍，無情地扭曲和篡改着調律者的本源法則。
這個宇宙是偏袒的宇宙，它一邊豪邁地賜予了星神應有盡有的一切，一邊吝嗇地分配着新興生物的資源。
這個宇宙同是也是公平的宇宙，每個可以達到的改變都把它以等價的痛苦對應，只要付出代價，便可換取改變。
而此刻，當一位星神被人類審判時，驚天動地的變化便已然發生。
那麼，這鉅變的昂貴代價，就讓自詡無痛的星神細細品味和感受吧。
“啊啊啊！”
柯洛諾斯無比清晰地感受着原本屬於自己的每一部分正在不可挽回地扭曲成錯亂的形體，它們毫無秩序，如同沸騰的泥漿，無止境地翻騰變幻，直至成爲不可名狀的詭異之物。
痛苦，極致的痛苦，強烈到即使作爲星神的祂也無法否認的來自身心的痛苦，正在瘋狂地折磨着祂。
“吾乃不滅的柯洛諾斯，汝不能……汝不能……呃啊啊啊啊！”
滾躍的火焰中，柯洛諾斯徒勞地掙扎在靠饞食祂能量本體而迅速壯大的灰霧間，以近乎哀求的語氣高呼道：
“等等……吾還有用，吾的力量可以像那個傢伙一樣幫助汝等……吾等沒必要如此，完全可以和解……”
在火光和灰霧的籠罩中，祂懇求般地看向那個曾經如此渺小，如今又好似高山一般莊重巍峨的身軀。
然而，迴應祂的，只有一雙毫不留情的眼眸，和如千鈞之勢砸落的二字：
“死刑。”
許久許久之後，直至最後一絲火光消散，直至最後一絲能量的漣漪淡去，柯洛諾斯淒厲的哀嚎才隨風隕滅。
除了幾絲殘餘的能量碎渣滲入了材質特殊的黎明之劍外，不可一世的星神、不滅的柯洛諾斯、曾經縱橫星海的世界調律者，於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這位無上的神祇，這位偉大的存在，被祂的奴隸降服，被祂的寵物肢解，最終又被祂眼中的螻蟻審判，被祂口中的低劣之物處死……
……
直到實亡的前一瞬，自視洞察一切的星神才隱約地感受到，這個宇宙似乎並沒有祂認爲的那般偏袒。
它或許會吝嗇於一開始的授予，但絕不會留情於最終的收回。
恍惚中，調律者的意識似乎飄過了難以逾越的帷幕，於好似高懸之鏡的視角，看到了自己正在崩解的一切。
而在那支離破碎的星雲上，無數彼時無可看見的絲線正死死地纏繞着。
順着那些絲線的延伸之路眺望，祂感到了無數於詭變之海內跌宕起伏的注視。
啊，祂記得他們。
雖然死在祂所生歲月內的玩具們無以計數，但星神永不遺忘。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成爲了自己飽腹的口糧，那爲何此刻會在這裡注視自己？
祂想要無視那些目光，但卻無法擺脫身上的絲線。
這怎麼可能？
但事實就是如此。
無論是祂所遇見的第一個生命的萌芽，還是在最後斷送自由希望的低賤鐵球，他們每一個的絲線都是如此的孱弱，完全無法和偉大的星神相提並論。
但當無數絲線彼此交織，當跨越時間維度的注視迭加，那原本渺小的碎屑已成爲了無法撼動的高山。
調律者想要掙脫，但卻發現自己無法逃離，只能在萬千絲線的纏繞中，逐漸渙散自己的意識。
“不可能……汝等的魂靈都已被吾同化，汝等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的星辰之神已經完全沒有了俯瞰一切的勢態，只是如自我逃避的鴕鳥一般，拼命地想要否認眼前發生的事情。
“那可不是魂靈……而是你需要償付的代價。”
“萬事萬物都是絲線，它們彼此交織，就形成了命運。”
一個好似千萬人同時低喃的聲音不知何時雲繞在了調律者身旁。
“而凡是命運，皆有代價，當你償付不起代價，便會被扯落山巔，跌得粉碎。”
它千變萬化，捉摸不定，如同躍動的妖靈，調笑地盤旋在此時不知所在的星神耳畔。
“這可真是有意思……在那一戰中，諸位也從沒來到過此地，而此刻的你卻在陰差陽錯之下到達了彼岸。”
這個聲音，調律者十分熟悉。
“是汝！該死的僞神！汝破壞吾的大計！”
柯洛諾斯當場痛罵起來。
要不是這個聲音的主人在之前伽咼被自己的同化之力突襲時提前催動了類似那灰霧的力量，自己不可能淪落於此。
“呵呵，別誤會了，她牽扯的命運某種意義上比伱還多九倍，就算我不出手，也會有別的傢伙出手。”
“而我，和那些傢伙不一樣。”
詭異的聲音低語着，好似吟唱一般，以蠱惑的靡靡之音開口：
“你想重回星巔嗎？”
“你想再次獲得行走凡間的身軀嗎？”
“你想向你的仇敵復仇嗎……無論是那個人類，還是太空死靈，亦或是和你有仇怨的同族宿敵。”
“我都可以幫你。”
這聲音中翻涌着不需刻意爲之便強烈到極點的魔力，若是尋常人聞此，其心靈將會在瞬間折服。
但無論如何，星神依然是星神。
“好處說了，那麼這一次，吾需要償付的代價是什麼呢？”
聽着調律者冷淡的反問，那詭變的聲音大笑起來：
“放心，不是什麼比較難的事情……”
“你只是需要參加一場對於你而言完全算不上戰爭的戰爭，僅此而已。”
“這場戰爭的位置嘛，如果按照人類的話來說，好像是……”
“哥特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