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見過伏爾甘麼?】
“並沒有。”
“他長久地待在帝皇的身邊,接受着教育,又或者和他自己的軍團一起,不斷地在燃燒與毀滅的煉獄中戰鬥,只有費魯斯與他有過更親近的接觸。”
當卡利班的騎士之王談論起他的兄弟的時候,他就彷彿在提及同一片星空之下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遙遠傳說。
比起摩根剛剛回歸時所目睹到的衰敗景象,現在的第一軍團基因原體已經精神了許多,他穿戴着一套純黑色的戰甲,那上面有着第一軍團的標誌,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裝飾性的物件,莊森那碧綠色的一雙瞳孔中已經恢復了炯炯有神的火光,不斷地掃視着他面前那張無時無刻不再變動的星圖。
兩位基因原體正身處在【不屈真理號】中最高貴,最典雅的一個房間裡面,莊森專門開闢出這個空間用來招待一些貴客,以完成他爲了生存在帝國內部所需要履行一些社交禮儀,第一軍團之主在這個圓形的房間裡擺滿了巨獸的頭顱與戰事的掛毯,來向每一名到訪者儘可能快速地表明暗黑天使的風格。
當然,在摩根看來,莊森的這些擺飾……只能說,很具有實用主義風格。
而此刻,她的目光同樣聚集在了面前的立體星圖上:這幅虛幻的無聲話劇生動地體現了周圍數個星區的大體情況,象徵着帝國的淺藍與代表着冉丹的猩紅在這些荒蕪的世界中犬牙差互,在無以計數的遭遇戰和阻擊戰中變幻着兩個帝國的每一寸疆域。
在【不屈真理號】中。專門有一個房間負責接受前線的每一封戰報,並將所有的勝利與失敗在這幅星圖上儘可能快速與詳細地體現出來,從而讓莊森能夠無時無刻把握住前線的每一種情況。
“它們在416-15星系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而且停留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的集結或者修整所需要的時間,按照原本的推論,它們只需要再過三個泰拉標準日就會來到塔科特星系的邊緣,但現在,我們必須改變計劃。”
騎士之王輕點手指,位於星圖中央的兩個星系就開始了不斷地閃爍:其中一個是冉丹的主力大軍目前正在停留的地點,爲了探知到這個準確的消息,連莊森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帝皇的戰士身隕在了冰冷刺骨的虛空之中。
而另一個就是塔科特星系,一個在此之前無人在意的地方,除了僅有的交通價值外不值一提,但在莊森施展了一系列精妙的佈置與計劃,以及無情的焦土戰略之後,這裡一躍成爲了冉丹大軍的前進道路上,唯一一個能夠幫助它們挺進太陽星域的要害,否則,那些異形的艦隊就要繞上一段漫長的彎路,白白浪費自己的戰略先機。
就這樣,騎士之王爲了自己的大戰選好了一處絕佳的戰場:名爲塔科特的星系空曠且廣袤,讓暗黑天使有足夠的空間將自己那些可怖的末日啓動器安然擺放在這個驚世戰場中的任何一個角落,這些在此之前被嚴密關押與看守的浩劫,其中的每一個都足以讓一個脆弱的土著文明從銀河中徹底消失,而爲了打贏這一戰,莊森的子嗣們讓這些怪物再一次迴歸到了銀河。
而除此之外,莊森還壓上了自己手中最沉重的籌碼:一個齊裝滿員的第一軍團,一個放眼整個帝國都毫無爭議的最強軍團。
除了極少數看守那些隱秘之地的老兵,以及盧瑟之外,莊森帶來了整個暗黑天使軍團,甚至那些剛剛完成試練的新兵也被他從卡利班的深林之中,直接拉到了全銀河最血腥的戰場上:就像當年的莊森自己所遭受的那樣。
【我記得我曾經聽說過,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你曾經召集過整個第一軍團,當時,你所擁有的兵力是六萬到十萬之間。】
【那麼……現在呢?】
【畢竟,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在這十年的戰爭中,你似乎一直都沒有停止從卡利班徵召軍團的新血。】
摩根青藍色的瞳孔中倒轉着毫無感情的流光,看向了正在緊盯着星圖的莊森,通過卡利班人瞳孔中的爍動,她知道,莊森在思考着她提出的這個問題。
“十五萬。”
最終,卡利班的騎士之王輕輕的吐出了這個數字,而緊接着,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腔調讚許了自己的血親。
“這其中有你的功勞,如果不是你的靈能在之前的十年之中一如既往地發揮着作用,我也許會在這場戰爭中損失更多的子嗣,也許我現在麾下只會有十三萬甚至更少的戰士,去投入這場戰爭。”
【這正是我現在站在你身邊的原因,莊森。】
伴隨着戰爭的腳步愈發的靠近所有人,摩根的語氣中也夾雜了越來越多的冰冷氣息,當她開始笑的時候,她的目光會散發出讓任何一個凡人跪倒在地的幽光。
【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莊森,我的兄弟,我還以爲暗黑天使依舊會是十萬人左右的規模,畢竟據我所知,影月蒼狼、帝國之拳和極限戰士,如今都是這樣的規模。】
“責任越大,需要緊握在手中的也就越多。”
莊森並沒有回答更多,因爲幾乎在他開口的同一時間,考斯韋恩的聲音從房間外面傳來。
“吾主,【炎鑄號】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的觀測視野之內,在它身後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至少有超過一百艘是主力艦。”
莊森扭過頭,這個消息裡面的附加信息似乎讓他驚訝了一下。
“看起來,他比我想象的要更重視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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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原體就是行走於凡世之中的半神,他們是那位通天緯地的人類之主竊取了不屬於塵間的雲中波濤,用無法再現的智慧與野心所打造的珍品,是行走在大地與蒼穹之上的普羅米修斯之火。
而在這些擁有着無上智慧與滔天偉力的造物中,如果真的要挑選一個象徵着純粹的力量的,最爲強壯的人物,那麼摩根認爲,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哪怕她還沒有見到自己所有的血親,但是一種內心深處不斷迴響的本能讓她愈發的確定,眼前這個黑色皮膚的高大半神,就是她所身處的這個詭異家族之中,力量最可怕的一個個體。
伏爾甘。
一個與蠻力和火焰相擁而生的神祇之名。
當第十八軍團的基因原體終於站在了【不屈真理號】的甲板上的時候,爲了迎接他而排列在兩邊的暗黑天使就宛如一列列過於逼真的瓷娃娃,在鐵錘拖拽地面的聲音裡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摩根依舊站在莊森的身邊,擁有着比考斯韋恩和阿斯特蘭更高的地位,整個第一軍團都早已經對這一幕熟視無睹,蜘蛛女王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握着法杖,她看到了莊森有些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才慢慢的走向了自己的血親兄弟。
當卡利班的雄獅走到了自己兄弟面前的時候,他的大半個身子都已經籠罩在了陰影之中:伏爾甘甚至比黎曼魯斯和馬格努斯看起來更爲高大與魁梧,他只是單純的站在那裡,睜着自己泛着赤紅光芒的雙瞳,就宛如一頭從岩漿中掙脫出來的咆哮巨龍,給人以最本能的敬畏與忌憚的感覺。
這位皮膚黝黑的基因原體被包裹在了一系列由他親手所打造的強大裝備之中:他身上的盔甲【火龍之鱗】是一套綠色的巴洛克風格的蠻橫武裝,正如其名,上面有着來自他的家鄉夜曲星的殘暴生物火蜥蜴的堅韌皮膚,而這種生物也被他用來命名自己的軍團,以紀念他與帝皇的相遇。
他的雙手被拳套【鍛造之手】所保護與強化着,一隻手緊握着他的戰錘【雷霆之首】,而另一隻手的邊緣就是掛在他腰間的電漿手槍【熔爐之心】,最後,包裹着他那雄壯身軀的,則是赫赫有名【切薩雷披風】:這些裝備全都是由火龍之主親手打造的,星宇間的任何人都會讚歎與垂涎它們的力量,與能夠打造出它們的那一顆火熱的心。
摩根,也不例外。
早在她收集着每一個原體的資料與信息的時候,針對於火龍之主的一種別樣渴望,就在她的內心中悄悄地生根發芽,等待着被髮揮出來的那一刻。
但現在,還不是讓它暴露出來的時候。
摩根安靜的站在原地,看着莊森迎接他的兄弟,暗黑天使的基因原體在面對火龍之主的時候,異常難得地表現出了某種稱得上是【敬重】的態度,在莊森的身上,這可不多見。
兩位原體在陰影中對視,他們的子嗣都站的很遠,唯有某位銀髮的女士站的比較靠近,而在場的所有人中,也就只有火蜥蜴的戰士對此有着一些遲緩的驚訝。
“歡迎你的到來,兄弟,還有你的軍團,在這個時候,只有真正的勇敢者會來到這裡。”
莊森的喉結滾動着,吐出了他所想好的迎接詞語,而伏爾甘只是慢慢的搖了搖頭,當他開口回話的時候,不遠處的摩根近乎於驚訝的發現,這位漆黑的可怖火龍所噴吐的,竟是一種頗爲冷靜、沉穩、甚至稱得上是溫和的語言。
“我只希望我的軍團沒有來得太晚,我的兄弟,很抱歉,在此之前我需要先處理我的戰區。”
“你當然沒有來晚。”
莊森迅速地回答着,但緊接着他就陷入了一種沉默之中,這位卡利班的威嚴騎士王眨着眼,似乎在搜腸刮肚一些他說得出口的,能夠讓這場談話繼續的言語。
而在他猶豫的這兩秒中,伏爾甘並沒有停下,火龍之主的聲音中是最真切的情感:哪怕是以摩根那多思且多疑的感官,也沒有感受到一絲半點的虛假。
“在過去的幾年裡,我一直在關注着冉丹這裡的消息,莊森,我的兄弟,我知道,你和你的戰士爲了帝國付出了多少,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們在沉默中的付出,而現在,我只希望我和我的子嗣能夠幫上忙。”
“所以我帶人來到了這裡,我的兄弟,請告訴我吧,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莊森的眉頭因爲這言語中的冒犯而挑起,騎士之王本能地厭惡着這種【被幫助】的身份,但當他看到自己兄弟眼神的時候,他又只能在這種真摯面前保持沉默。
這樣的話語似乎也耗盡了伏爾甘的談吐,他前傾着身子,似乎想要給自己的兄弟一個擁抱,但是下一秒,他又猶豫地退了回來,與同樣沉默的莊森面面相覷,在一種彼此的敬重之中凝固了以他們爲中心的一大片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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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在心中狠狠地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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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您致敬,伏爾甘閣下。】
摩根的腳步聲刺破了兩名帝皇子嗣的沉默氣息,當這位銀髮女士走上前去,緩緩行禮的時候,伏爾甘的目光已經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啊,摩根女士。”
基因原體站在原地,他微笑的伸出手,甚至稍微彎下了膝蓋,保證摩根能夠握緊它。
“我聽說你的事蹟,你在前線的英勇與盡職盡責不下於任何一名帝皇的戰士。”
第十八軍團的原體仔細的看着眼前的凡人,他的泛着紅光的瞳孔中閃爍着一些困惑的色彩,但是這些困惑轉瞬即逝,畢竟火龍之主從不會把更多的思慮與探查放到任何人的身上,他懂得尊重的價值。
“你比我想象的要瘦一些,摩根女士。”
他輕輕的吐出了這句話語,就彷彿其中蘊含着什麼隱晦的秘密。
而銀髮的女士只是回以笑容。
【戰爭總是讓人憔悴,伏爾甘閣下,只不過在我身上比較明顯而已,而在其他人身上,比如說我身邊的莊森閣下,這種疲憊就顯得有些隱晦:哪怕他已經爲了帝國的勝利而不眠不休了幾個月。】
“有太多人爲了這場戰爭的勝利而在付出,有太多的鮮血與悲劇在銀河的陰影中上演,摩根女士,我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夠快點結束,在此之前,我所肩負的使命不允許我付出我的那份力量,而現在,我來補償這一點了。”
【這不是補償,閣下,沒有任何人命令你來到這裡,支持你的是你心中的責任與勇氣,是銀河中最高貴的閃光,在此之前,我只在莊森閣下的身上看到過它們所散發出的光芒。】
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站在了一邊,看着自己的兩位血親在那裡訴說着,無論是摩根,還是伏爾甘,莊森都只在他們的話語中聽到了最爲真摯的信念。
在這一刻,卡利班的騎士之王對於這場艱苦勝利的信心達到了最高潮:哪怕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清點他手中的那些強大力量,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但莊森並沒有沉迷,他的目光緊盯着自己的銀髮血親,督促着她快點開始真正的話題。
他知道,摩根能理解他的無聲的告誡。
“你謬讚了,摩根女士。”
伏爾甘的聲音之真摯甚至讓摩根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
“我只是一個鐵匠,我曾經很認真地渴望成爲一個將軍,但卻總是不成功,也許我能做到的並不多,我只希望,我能夠盡我的全力,來幫助你們,但願你們此時正需要我的力量。”
【當然,閣下,我們的確正需要來自烈焰與鍛爐中的意志,來錘鍊出真正的勝利。】
摩根微笑着,她的微笑甚至看起來比伏爾甘更真摯。
【畢竟,我們有着同樣的目的。】
【我們都希望戰爭早日結束,和平早日降臨,無數的帝國民衆早日回到他們的平靜之中,再一次地擁抱生活的幸福,直到永遠。】
這樣的話語讓伏爾甘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不得不承認,摩根女士,你的話語很動人……也很困難。”
【當然困難。】。
摩根的話語像是初春的凌冽細雨,吹拂在兩名原體的耳旁。
【但總該有人爲此嘗試,不是麼?】
【如果世上定要有奉獻自己的人物,那就讓我,來成爲那樣的人物吧。】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閣下?】
再一次地,摩根伸出了手。
再一次地,伏爾甘緊緊的握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