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羅伯特-基利曼一如既往地失眠了。
在處理完了奧特拉瑪五百世界這一龐大疆域所能交予他的最後一份報告之後,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在一種喜悅與苦惱的疊加狀態中發現,他居然還有着一小段難得的休息時間,可以自由利用。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基利曼,馬庫拉格的執政官,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在他那有些疲憊的臉上擠出了一縷淡然的,帶着苦味的笑容,就彷彿在刻意地告訴着他的心臟,他很開心。
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沒有打擾到就在門口執勤的兩位常勝軍護衛,這位數百個世界的實際統治者就如同一個怯懦的小偷一般,靜悄悄地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他一路輾轉到了內廷的最高處,這是有着一座人跡罕至的露臺,它足夠地隱秘與高大,可以讓基利曼安靜地俯瞰到最遠出的海平線與天幕。
在基因原體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五個年頭,他【發現】了這個地方,並快樂地將這座能夠剛好容納他的僻靜角落,任命爲自己逃避那些煩人瑣事的獨立王國。
基利曼很喜歡待在這裡,但他總是不能久留於此:無論是在之前作爲執政官康諾的天才養子,還是在現在作爲馬庫拉格乃至五百世界的掌握者,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都實在是太重要了,一旦他失去行蹤的時間超過了一分鐘,整個赫拉要塞乃至馬庫拉格城,都會被緊急集結的常勝軍衛隊和中央禁衛軍攪得雞犬不寧,慌亂的餘波可能會在平民區跌宕起伏長達十多天。
類似的事情其實只發生過一次而已,卻足以讓馬庫拉格之主記憶終生了,當他發現整個內廷和赫拉要塞因爲自己失蹤了一分鐘就陣腳大亂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些失望與不滿,但是等他真正的看到滿臉焦急的奧古斯頓和瓦倫圖斯等人蜂擁到自己的面前,臉上寫滿了希冀與喜悅的時候,一種愧疚感卻又襲上了基因原體的心頭。
他向着所有人道歉,就在內廷的中央,向着那些因爲他的任性舉措,而在半夜爬起來的子嗣與凡人們表達着歉意,但這真摯的話語卻無法阻礙他隨後就在一個隱秘的房間裡,向着親愛的尤頓女士抱怨着心中的不滿,那時的他撇着嘴,就像一個完全不成熟的孩子,念念叨叨着有關於小題大做和私人時間流逝的漫長怨言。
想到這裡,一絲歡快的笑容爬上了基因原體的嘴角,將他的面容上的疲憊驅散了大半,基利曼上前幾步,靠在露臺的邊緣,他沒有穿戴護甲,只有一身最爲樸素的禮儀服飾,當他靠在護欄上,眺望着遠方的城池的時候,那些價值不菲的袖口被擠壓了起來,出現了有些難看的褶皺。
在基因原體的目光中,沐浴在晨曦裡的馬庫拉格城可能是全銀河最美妙的一處風景,這塊他親手從康諾王的責任中所接下的瑰寶,在他與之前數代執政官的交替努力之下,儼然成爲了銀河的東部疆域中最偉大、最璀璨的城市。
馬庫拉格似乎生來就應該擁有這樣的命運,哪怕沒有他這個所謂的基因原體:在很多時候,基利曼都會這樣想,這是因爲他對這裡的人民與歷史充滿了信心與驕傲,他堅信他們的力量要比他個人的領導更爲重要。
馬庫拉格城就是這一論點最中央的論據:早在他抵達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屹立了幾千年,而且一直是如此的美麗動人。
基因原體擡頭遠眺,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雪白的女王,它那無暇的裙襬一路從北邊赫拉之冠的山峰延伸到了南邊的海岸,在這個遍佈了巍峨羣山的世界上,馬庫拉格城傲然地佔據了一整塊珍惜的肥沃平原,卻無人有半分的不滿。
極限戰士之主的目光從自己所在的內廷出發,他首先觀望着那些四處巡邏的中央禁衛軍和內廷衛兵們,這兩個由凡人所組成的衛隊在之前的無數次考驗中早已證明了自己的力量與忠誠,他們能夠傲然地與基因原體的阿斯塔特衛隊並肩而立,共同保護着馬庫拉格的主人。
而在內廷之外,便是兵營與公園,對於武德氣息濃厚的馬庫拉格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有多麼奇怪的組合,基因原體觀察着那些早起的凡人在鬱鬱蔥蔥中散步,他滿意於他們臉上的安逸。
隨後,他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其他的地方,看向了那座氣勢磅礴的赫拉城堡,還有高居於老城的堡壘區,從這些城市的最高處順流而下,他的目光掠過了井然有序的居民區與廣場,看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建築與塔樓,最後消失在了遠方的天際線上,那高大的賽維安牆在西方擋住了他的視野,基因原體知道,在那堵牆的身後,是看起來與城市格格不入的貧民窟,那些骯髒與破敗的建築,是他在之後的幾十年裡所需要關注的重點。
每個城市都有污點,都有不得不面對的缺陷:哪怕是馬庫拉格也不能免俗。
想到這裡,基因原體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在逐漸回暖的空氣中掀起了白色的氣浪,他稍稍擡頭,便看到了那在深藍與灰白所互相交匯的天穹上,正掛着四輪漸漸引起身形的蹤影,那是馬庫拉格軌道上的四顆衛星。
是的,衛星……
基利曼眨了眨眼睛,他看着那些圍繞着馬庫拉格,奔波不息了千萬年的衛士,陷入了沉思。
在基因原體那足以運轉整個星區的大腦中,他最大的幫手,他最大的對手,他那與生俱來,引以爲傲的多線程思考,開始不受控制的運轉着:在基利曼的思緒中,無數的事件與思考如同白駿過隙,讓他的暗自琢磨以一種不受控制的速度開始氾濫,並開始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迅捷不斷跳躍着話題,最終一路輾轉到了與幾秒之前完全不想幹的一個領域之中。
他開始了思考,開始了一種另類的觸景生情。
從衛星聯想到衛士,從衛士聯想到身邊之人,從身邊之人聯想到帝皇與其他的基因原體,最後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某位剛剛得到了人類之主的允許,在五百世界的北部邊境線外不遠的地方,不斷開疆拓土的血親。
那位血親……
基利曼輕輕的嘆氣。
哨站。
監督。
另一個兄弟,另一雙眼睛。
他的基因之父從縹緲的羣星中所找到的又一名子嗣,被人類之主所器重與信任的銀髮女王,在冉丹戰爭之中所崛起的英雄,哪怕是最爲孤陋寡聞的基因原體,都會聽聞她的事蹟與力量。
而現在,她就在他的北方,緊鄰着他的奧特拉瑪,建立着一個嶄新的國度,一個正在快速擴張中的微型帝國:根據五百世界之主所收集到的爲數不多的信息來看,他的那位血親,那位執掌第二軍團的基因原體,花費了不到六個泰拉標準月的時間,便將一整個富饒的星區緊握在了她的掌中,而且這還只是她個人的宣言,至於真正的情況到底如何,任誰也不知道。
那些流露出來的戰役記錄,讓人不禁拍案叫絕,在本身軍力相對有限的情況下,第二軍團之主採取了一種大膽的戰略:她慷慨地將相當多的力量,教給了一名叫盧瑟的凡人指揮。
而盧瑟也沒有辜負基因原體的期待,他一種極快的戰爭節奏,率領着由凡人、機械教與部分阿斯塔特戰士所組成的軍隊,席捲了半個星區,剿滅了不計其數的海賊空間站,最後再與基因原體的大軍成功會合,共同擊潰與清剿的一個剛剛崛起的綠皮狂潮。
現在,這位聲名鵲起的凡人指揮官,正率領着一支規模可觀的軍勢,向着其他的星區進軍,他的名聲已經在銀河東部的不少世界上流傳了,而那位將他提拔起來的基因原體,則是馬上就要抵達馬庫拉格了。
摩根。
基利曼很早就知道了這個特殊的名字,他可能是所有的基因原體中,最早知道這個名字的那一批消息靈通者之一,這位馬庫拉格的統治者習慣於在其他軍團中打聽一些事情,就比如說:他的兄弟們的麾下又顯露出了什麼精英的人物,又或者是他們研究出了什麼優秀的制度與武器,以及值得學習的其他任何地方。
基利曼都會不厭其煩的探索與記錄這些事情,並努力在他的極限戰士中,將其他軍團的優秀之處重新展現一遍,他會謹慎的檢查與挑選最優秀的那一部分,並把那些不太適合極限戰士,或者他覺得比較糟糕的那些地方摒棄,只保留那些真正的精華部分,來加強第十三軍團的力量。
在馬庫拉格之主看來,這是一種學習,是一種無聲的交流,是一種融會貫通,他會對於任何一個他能夠探索到的軍團這樣做,而且他也不介意其他軍團學走極限戰士的任何一項事情:事實上,他只會對這種互相學習感到喜悅,這意味着極限戰士與馬庫拉格就像他所夢想的那一樣,成爲了其他人的標杆與榜樣,成爲了能夠更好的爲帝國和人類效力的一份子。
如果所有人都是基利曼,如果所有人都比他更優秀,如果羅伯特這個名字,只能是帝國的芸芸衆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那麼他會非常高興的。
不過很可惜,目前看來,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基因原體能夠理解基利曼的這種無聲善意,當他們在極限戰士的軍陣中,看到了與他們麾下那些特別之處極爲相似,卻又有些不同的地方的時候,他們的臉上往往會露出一種微妙的扭曲。
就是不知道,這位即將見面的血親,是否也會是這樣一個人?
基利曼的面容在輕微的苦澀中變幻着。
一想到這裡,他就想到了摩根的那個國度,他就想到了帝皇向着遠東星域的所有勢力所頒佈的那道旨意。
雖然身處於銀河東部邊疆的每一個帝國高官都得到了一模一樣的話語,但是基利曼很確信,這條命令就是特意給自己看的。
人類之主想表達什麼?
這是一種警告?還是一種無聲的宣言?人類之主曾經對他的國中之國表露出了難以想象的寬容與理解,那現在,他是否又有些後悔?
所以帝皇抓住這個機會,抓住了這個與基利曼相鄰如此之近的原體迴歸到他身旁的機會,他決定建立起的哨站,一個緊鄰着極限戰士的基地,確保事情不會發展到讓所有人都下不來臺的階段?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基利曼倒是很樂意接受這一點,他很樂於奉承人類之主那無聲且高明的政治動作,向神聖泰拉與戰爭議會表達一個善意的態度。
他甚至在暗自計劃着,要不要在一些邊陲土地或者物資的事宜上作出讓步,這沒什麼,五百世界的邊陲的確距離它的核心區域有些太過於遙遠了,遙遠到足以讓人擔心馬庫拉格領主的本意。
比如說,在摩根的國度與五百世界共同的東方,那一片被暫時命名爲了索薩的,尚未探索的空曠疆域,似乎就可以作爲一個禮物,主動贈送給這位來訪的基因原體。
只不過,一片如此空曠且偏僻的疆域,如果作爲禮物的話,是不是有些太過於寒酸,是不是能夠被理解成他對於這個基因原體,甚至是他身後的人類之主,所表達出來的一種蔑視?
說到這裡,他甚至不太確定這位來訪的血親,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態度,她會帶來屬於帝皇的其他話語麼,還是會帶來人類之主態度轉變的興師問罪?
想到這裡,基裡曼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感受到了一陣有些溼熱的風吹拂到了自己的臉龐之上,伴隨着太陽的逐漸升起,這裡似乎也不再是一個能夠讓人沉思的地方了。
基因原體轉過身去,他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中,依舊沒有驚動任何人,但就在他打算重啓自己的沉思者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在走廊中傳來,讓基利曼有着驚訝地擡起了頭。
門外響起了常勝軍那低沉的詢問聲,在基利曼開口之前,大門便被緩緩地推開了,而來者也正是基因原體所想到的那位人物。
“女士。”
馬庫拉格之主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在他的目光中,五百世界的宮務尊主,也正是基因原體的養母與管家,塔拉莎-尤頓,緩緩地走進了房間中。
基裡曼開心地迎了上去,但是他喜悅的面孔很快就被一種憂慮所衝散了,基因原體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時鐘,就像在確定着什麼。
“你沒有休息麼?女士?”
“我只是醒的比較早,你知道的,羅伯特,夏天到了,空氣已經開始變得悶熱且潮溼了,很難讓人睡得安穩。”
尤頓上下打量着她親手養育的巨人,宮務尊主原本是想履行她作爲管家的義務,來向基因原體彙報今天的行程,但是在看到基利曼的第一眼,五十多年的相處就讓她發現了一些端倪。
“你在爲了什麼而苦惱麼?羅伯特?”
“沒有的事……”
基因原體本能地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在尤頓女士那安靜的目光之中,他在一秒之內,就悽慘地敗下了陣來。
基利曼抿着嘴,拖着自己的步伐,緩慢的回到了自己那特製的辦公桌上,他有些不甘地撫摸着他養父留下的沉思者,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他的宮務尊主,直到發現那位女士跟了上來,同樣坐在了辦公桌的另一側之後,心中最後的一點僥倖才被掐滅,基因原體嘆着氣,不得不開口了。
“好吧,女士,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人。”
“在想你即將來訪的血親。”
“是的,那是我的客人。”
“但也是你的血親,不是麼?”
“這是一個意思,女士。”
“不,並不是,羅伯特。”
尤頓緩慢卻堅定地搖着頭,她站起身來,讓基因原體能夠更好的看清自己,她那白色長袍下的身軀高挑而瘦弱,與她那已然變得蒼老的面容分外相似,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夠得到內廷與赫拉要塞中所有人的尊敬:不是因爲她是基因原體的養母,而是因爲她這些年來的成就、智慧與理性。
在她的懷抱中,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無憂無慮地度過了十二個年頭,隨後,他又作爲第十三軍團之主,爲人類與大遠征而效力了將近四十年,在這半個多世紀中,尤頓一直陪伴在基利曼的身邊,歲月奪走了她曾經姣好的容顏,卻也讓她的思維更加理性,讓她的言語更加銳利,讓她的目光更加深遠。
“客人與血親是不同的,我的羅伯特,他們大不相同。”
“你在每一天都會遇到成百上千的客人,無論是白天在內廷的議會大廳,還是晚上在這裡,總會有人絡繹不絕地來拜訪你,那些行星總督、行商浪人、鑄造世界的主教和機械神甫,你每天都需要面對這些不同又相同的面孔。”
“他們有求於你,又或者懷揣着你想要的東西,你會記住他們的模樣和事情,但是在內心中卻不會有更多的波動:這是客人,他們與你相認並相識,但歸根結底與你並不是一路人,你們只不過是在各自的道路上恰好地有了交界處。”
“但血親是不同的,除了你那位基因之父外,能夠與你並享基因原體之名的人物,總共有幾個?十五個?還是十六個?無論具體數字是多少,對於銀河來說,這都是足以珍惜的一個數字了,尤其是對於你來說,羅伯特。”
“畢竟,無論你們現在身處銀河的何處,你們當初都是從一個地方出發的,你們的人生軌跡擁有着共同的起點,並註定了會無數次交融在一起,你必須學會面對他們,面對你的血親,你的兄弟。”
“不單單是兄弟,女士。”
基利曼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養母,他的目光很快就飄到了窗戶外的晨曦之中,他坐在那裡,雙臂架在膝蓋上,身體前傾。
“我們是兄弟,是人類之主的血脈,但我們更是同僚,是聚集在一面大旗下的盟友:你是知道的,女士,當那些下城區的凡人在討論起我和我的兄弟們的時候,在他們的第一個思維中,並不是把我和其他的原體,看作是同一個父親的一羣兒子,而是看做是同一位君王麾下的一羣將軍,同一個帝國之中的邊疆統治者與軍團之主。”
“當我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的身份往往並不是共同闡述友誼的兄弟,而是率領着各自的軍團去兵合一處的指揮官,任務總是優先於我們的親情,更何況,我們本身也沒什麼值得闡述的友誼,我們每個人彼此之間相聚的並不多。”
“並不多麼?羅伯特?”
宮務尊主微笑着反問,她的笑容讓基利曼的話語聽起來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我覺得,在你的血親兄弟之中並不缺乏真正的友誼,他們有些人彼此之間那火熱的情感,甚至連我這樣的老太婆都有所耳聞。”
“你並不是不能與你的兄弟們交朋友,羅伯特,你只是有些太過孤僻了,你會因爲需要合作的任務而率軍外出,但是當他們聚集在一起闡述着友誼親情的時候,你卻又總是缺席。”
“你不能總是缺席這些集體的活動,羅伯特,當你還是一個馬庫拉格男孩的時候,你有足夠的理由去不參加其他男孩們的聚會,畢竟和他們很難說得上是同類。”
“但是現在,既然你的親人們就在羣星之中聯合與相聚,連接着彼此的友誼,那也許你的確該多出去走一走,讓他們知道你內心的所思所想,讓他們聽聽你所勾畫的計劃與理想,也許,你們就會成爲真正的朋友。”
尤頓的話語讓五百世界之主沉默了一會兒,他再一次擡頭,看向了牆壁上的時鐘:在不到十個泰拉標準時之後,就會有一位基因原體來到馬庫拉格的軌道上,阿卡特蘭與考斯的通訊早在幾天之前就通報了他們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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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
“女士,你的話語與建議如果放在普通的凡人家庭中,那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是在我這裡,卻有所不同:我們不單單是兄弟,我們更是各自世界的統治者,是強大軍團的統帥,我們的一言一行,我們的任何一個舉動,都象徵着我們身後那些足以征服與摧毀世界的力量。”
“簡單來說,無論我們到底說了什麼,還是我們做了什麼,都已經無法單純地代表我們自己了,人們不會看到基裡曼做了什麼,人們只會看到馬庫拉格之主做了什麼。從而在那裡擔憂的推想着五百世界將會做什麼。”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彼此之間就應該保存着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我們每個人都象徵着帝國這片叢林中的一頭龐然巨獸,我們彼此之間的相遇就像是一次碰撞,會讓樹木倒塌,會讓鳥雀受驚,會讓叢林之中出現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無論是爲了穩定,還是爲了減少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都應該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你是知道這一點的,女士。”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被教育過這個道理:那些能夠憑藉着自己的人脈與聲望,從而聚集起龐大力量的野心家,是一個穩定的秩序最危險的敵人,因爲這樣一個人的出現,往往意味着團結一致這個詞已經不再生效了,分裂的種子也已經生根發芽。”
“就像讓羅馬共和國最終走向終結的,並不是迦太基、馬其頓或者斯巴達克斯,而是格拉古兄弟、馬略、蘇拉和凱撒。”
“你在擔憂着這些?羅伯特?”
“算不上擔憂,只是一種本能的考慮而已,我雖然對我的血親們不算了解,但是我對他們的忠誠與服從很有信心。”
“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就可以肆意的打破這些規則,女士,除了人類之主之外,任何人都不應該成爲任何事情的絕對核心,我也許無法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我最起碼可以從我做起。”
“你想你堅信着這樣的話語,羅伯特?”
尤頓女士的話語很輕,她偏着腦袋,臉上露出了一種與她的年齡有些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如果基裡曼能看到的話,那他也許會有所防備,但很可惜,馬庫拉格之主正專心於窗戶外的那幾縷晨曦中。
“是的,女士,就像我剛纔你所說的那樣,我認可的這樣的信條。”
“那你爲什麼要打造那麼一個房間呢?”
尤頓輕聲的話語,讓基裡曼的眉頭直跳,基因原體有些尷尬的扭過了腦袋,看向了自己的養母,他試圖想要阻止她繼續訴說,但是他實際上什麼都做不到。
“打造那個房間,那個你並不常去,但偶爾也會光臨的房間,你會在那裡冥想,又或者是幻想着未來的一些計劃,”
“你曾帶我參觀過那裡,我的羅伯特,哪裡有什麼?一張長桌,二十一把椅子,全部是爲原體的身型所制,每把座椅都源自與長桌材料相同的花崗岩。”
“椅背上鋪着旗幟,長桌首位那把最大的石椅之上披掛着泰拉的旌旗,其他的旌旗則屬於各個軍團。”
“我還看到了侍從們去將一面新的旗幟掛在那把椅子上,那把象徵着第二軍團的椅子,我看到過那張旗幟的標誌是一輪暗色的太陽,彷彿沸騰的火海,但是圍繞着太陽的那些圖案,卻不在我的認知之中。”
“圓形環。”
基因原體低沉着語氣,慢慢的解釋到。
“那是凱爾特風格的圓形環,它們圍繞着一顆光滑的暗色太陽,乃是第二軍團之主爲她的軍團所設計的徽章,只會在正式場合使用。”
他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在刻意逃避着尤頓女士所講述的那個房間一樣,每當基因原體想起那個房間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的多愁善感了。
“你必須承認,羅伯特,在你內心的某個角落之中,渴望着與你所有的血親兄弟們,甚至是你的基因之父坐下來,所有人一起平等的交流着,交流着對於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看法和意見。”
“你就是抱着這樣的渴望,將那座房間的佈局圖紙交給了馬庫拉格最好的建築師,不是麼?”
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輕輕地咳嗽着,他的目光有些躲閃,不斷的在房間中那些特別定製過的超大號傢俱上來回跳躍着,過了一會,他纔有些避重就輕的開口。
“其實也不是所有人,就比如說魯斯……好吧,甚至是魯斯。”
尤頓笑了笑。
“你總是提及他,雖然從來沒有過誇獎,但是如此密集的頻率本身就說明着一些問題,不過你從來沒有帶他來到五百世界,讓我能夠見見他,事實上,直到目前爲止,我好像沒有見過你的任何一個兄弟。”
基因原體舒了舒嗓子。
“魯斯有着王者的風範,但可惜他的王國註定與奧特拉瑪不會是同一片疆域,他也不會適應氣候宜人的文明國度,馬庫拉格的廣場和雕塑會讓他的芬里斯鼻子過敏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呢?他們每個人都會對馬庫拉格過敏?那我覺得值得懷疑的就不是他們了,我們應該想想馬庫拉格是否存在什麼沒被注意到的問題。”
“馬庫拉格沒有任何缺點!”
基因原體堅定的、快速的、肯定了這個觀點,他的目光在那愈發燦爛的晨曦上停留着,又是沉默了一會兒,纔在宮務尊主那頑固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開口。
“好吧,這裡其實有些偏僻,而且大遠征的任務是如此的繁重,我們不能指望我的那些兄弟們會拋下他們的征途與任務,特意來到這裡拜訪我們。”
“但是現在就有人來了。”
尤頓笑了。
“一位訪客,一位血親,一位爲了你和馬庫拉格而來的人物,還有不到十個泰拉標準時,她就將抵達這個星系的曼德維爾點,與你完成一次跨越星辰與時間的會晤。”
“你打算在哪裡與她會談,羅伯特,在那個房間裡?”
基因原體思考了一下,便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會在內廷裡與她進行正式的會談,女士,我會帶她參觀一下五百世界的風土人情,以及歷史和文化,這是一次非常嚴肅的會談,畢竟我還無法確定她來訪的目的,你知道的,女士,人類之主允許她建立一個自行其是的國度,而且這個國度就在奧特拉瑪的旁邊,這也許會是某種監督,某種橫亙在奧特拉瑪與泰拉之間的哨站或防線。”
“又或者是橋樑?”
尤頓微笑着,提出了一句精妙的反問,她眨着眼睛,走到了基利曼的面前,讓自己的養子不得不正視着她。
“我的羅伯特,你爲什麼總是會把事情想象的如此糟糕,難道一件事情就不會向着對你有利的情況發展麼?與你如此之近的基因原體就一定是監督?難道就不能是一個由命運所照顧,正巧將落在你旁邊的友好鄰居麼?”
“你的血親們曾經飄散在銀河的四處,從泰拉以西的那些空寥的羣星中,直到你所在的馬庫拉格,誰能決定他們最終降落在哪裡,而其中的一位恰巧在你的旁邊,讓你以後與你的血親不會如此遙遠,難道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可是她的國度……”
“沒有那麼多可是,羅伯特。”
尤頓輕輕地拍打着基因原體那寬闊的肩膀,她讓自己的養子擡起頭來,撫摸着他臉上那些殘存的疲憊神情。
“你也擁有自己的國度,難道你的國度對於你的血親,對於你的基因之父,又或者對於其他的任何一個人,會造成什麼威脅?”
“你還沒有與她見面,你還沒有用你的眼睛與大腦,去分辨與確定她到底是一個什麼人,那麼在此之前,就不要讓你的擔憂干擾你。”
“她還有不到十個泰拉標準時就要抵達了,你需要一個絕對飽滿的狀態去去接待她,無論如何,她都是你的血親,她與你流淌着同樣的血脈,你們是銀河中最不可能互相傷害的人。”
“既然如此,那你又在擔憂着什麼呢?”
基因原體想了想。
他笑了。
“也許你說得對,女士。”
“我應該再檢查一遍……”
“你應該去休息,羅伯特。”
“你應該吃些東西,然後抓緊時間好好的休息一下,畢竟,馬上就會有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與會談在等待着你,你的心靈與大腦都需要得到充足的休息。”
“但是那些工作……”
“任何人都不應該成爲任何事情的絕對核心。”
尤頓調皮地眨着眼睛。
“是誰在幾分鐘前,如此跟我說的?”
“這不一樣,女士……”
“有什麼不一樣的,羅伯特,難道離開了你,極限戰士與馬庫拉格的管理者們就無法準備好一場普通的歡迎儀式麼?還是說現在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你不得不監督?”
“我是你的管家,我是你的宮務尊主,你欺騙不了我的,我知道現在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原本計劃着對於銀河邊陲的那個名爲索薩的星系進行一次探索,但是因爲這次會面,這次行動被延後了,奧特拉瑪現在一片風平浪靜。”
“我們會處理好一切的,你不用把一切都擔在自己的肩上,現在你該去吃點東西,然後在你的休息室裡好好的睡上一覺,甚至在這裡的沙發牀上睡也可以,總之,你現在要做的是休息,羅伯特。”
“好好的休息,然後也把飽滿的精神去迎接你的血親,如果可以的話,帶她來見見我,我已經好奇於另一名基因原體很久了,我甚至聽說,她是一位女性?”
“性別並不重要,女士。”
羅伯特伸手整理一下桌子上那些凌亂的檔案袋,他的話語輕巧且肯,就像是在闡述一種連小孩都能知曉的真理一般。
“我們是基因原體,我們是世界和軍團的統治者,性別對於我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你是知道這一點的,女士。”
“哪怕是對那些凡人之間的君王來說,性別也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任何事情,當人的身份與地位重要到一定地步的時候,他的樣貌,他的性別甚至是他內心在想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他會成爲無數種元素的綜合體,但唯獨不會再是單純的他自己了。”
“又或者說,一位過於在意性別或者其他細枝末節的人,是根本走不到這個位置上的,甚至無法成爲任何一個世界的統治者。”
基利曼訴說着,他的話語在一種根深蒂固的嚴肅之中,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某種說教,這讓尤頓有些好氣又好笑,她插着腰,微笑的面孔中吐出了幾句銳利之詞。
“好吧,好吧,統治者,我受教了,停停你的重要之言吧。”
基利曼閉上了嘴,他有些怏怏地低下了頭,一心處理着桌子上的那些散亂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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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頓女士微笑着,幫助着養子處理的桌案上的那些文件檔,在將它們全部歸攏到一起之後,這位基因原體的養母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在那裡搓着他的臉龐。
“你打算在哪裡與她交談,羅伯特?”
“就像我剛纔說的,在內廷。”
“不,我是指:在你們結束了那些公事後,你們作爲彼此的血親與兄弟,打算在哪個地方闡述你們的友誼,你打算帶她參觀哪裡,總不能公事剛剛談完,你就要把人家趕走吧。”
基因原體眨了眨眼睛,他思考了一下,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養母,並且理所當然地得到了一種狡黠的笑容。
“如果你問我的話,羅伯特。”
“那座剛剛建成的馬庫拉格中央大浴場,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