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準時,巫靈的女王。”
“就在片刻之前,我幾乎以爲我已經失敗了:畢竟我們背後的大多數已經過久的缺少交流,同族之間的裂隙比昔日帝國破碎時所迸發的可怕傷痕更爲觸目驚心。”
“……”
“有話就說!先知!”
粗暴的聲音並非來自於隊伍所簇擁的紅髮女王,而是來自於她身邊一位兢兢業業的僕從,這位充斥着忠誠、嫉妒與野心的侍女朝着東道主呲着牙,就彷彿要將對主人的嫉妒發泄在他的身上。
“稍安勿躁,科摩羅的女士,我爲了一個艱辛的未來和一項偉大的事業而抵達此處,你在其中同樣擁有着自己的位置:從現在開始,也許你要學會耐心,學會將口中的不滿嚼碎爲苦味的飲料,然後細細地品嚐它所帶給你的味道。”
“你要是再嘮叨下去,我就要品嚐一下你的血了。”
代爲表態的人換了一個,但是聲音與語氣卻沒什麼不同。
莉莉絲—赫斯拉佩科斯輕蔑地掀起了眼皮,不屑地朝着眼前的昔日同類啐了一口,她那紮起的,宛如血染玫瑰般的鮮紅長髮一如既往地高挑在腦後,幾乎要一路垂落到地面的灰塵之中,就彷彿是一條最爲柔嫩的誘餌,勾引着任何敢於上門送死的傢伙。
這是巫靈女王最爲得意的技巧之中,在過去的無數年間,在科摩羅的角鬥競技場中,自以爲抓住了這位夜之女帝的缺點,從而開始幻想着勝利,然後一頭撞向了可悲與死亡的蠢貨,已經足以堆積起一座蔚爲壯觀的尖塔了。
這位刀鋒女王、巫靈教派的無上女妖,古老帝國遺民中最強大的個體之一,就是如此的瘋狂、自信與傲慢,在她的所有同類都依仗着遠古時期的遺物、扭曲變異的手術與後患無窮的成癮性藥物來戰鬥的時候,莉莉絲傲然地保持着近身搏殺的樂趣,她不癡迷於藥物,不求助於改造,甚至不屑於使用更多的兵刃或武器
對她來說:帶倒鉤的頭繩、運動胸罩、長筒襪和丁字褲就足以支撐起所有的防禦了,大片暴露的肌膚不過是爲了炫耀她在無數次與自殺無異的戰鬥中,沒有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口,而這一切的最大功臣也不過是一把穿刺者匕首和一把彎刃大刀。
至於更多的東西,與累贅沒什麼區別,就像在莉莉絲的眼中,她面前這位聲名遠播的所謂先知,也和累贅沒什麼區別。
這樣的觀點是如此的直接與熾烈,根本就沒有一星半點的隱瞞和遮掩,而對此,邀請巫靈女王來此的東道主也沒有多說什麼。
東道主,先知,又或者說,來自於烏思維方舟的艾爾德拉德,保持着一種驚人的禮儀與涵養,他手握着阿斯瑪爾之杖,在那高挑且華麗的頭盔之下,是一張幾乎保持着永恆嚴肅的瘦削麪容。
“你應該見過我的使者,巫靈女王,你知道我邀請你來此的目的。”
“那你最好再說一遍,先知。”
競技場的女王咧嘴,露出了尖銳的牙齒。
“我從不會記住那些弱鳥口中的任何一句話。”
“我知道了。”
烏思維的先知冷靜到讓科摩羅人幾乎覺得無趣,跟隨着巫靈女王身後的,那些同樣狂熱、嗜血且衣着暴露的追隨者們,開始用最爲明顯的敵意打量着艾爾德拉德身後的烏思維護衛隊。
緊張的氣息幾乎在轉瞬間就積累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但是站在中心,真正把握大局的兩個人:烏思維的先知與科摩羅競技場中的女王,卻是保持着他們各自假面下那冰冷如一的清醒。
“我喚你前來,喚你來此,是爲了一項委託,一項請求你揮動你的利刃,潑灑你所熱愛的生命與鮮血的委託,它事關於一場成功的突襲和一次慘烈的屠殺。”
“委託?”
紛爭教派的女王無聲地笑了起來:那轉瞬即逝的笑容足以讓遙遠的科摩羅城中無數的富豪與大人物爲之瘋狂:作爲死亡一詞最爲優雅化的體現,單單是莉莉絲所隨手揮出的,性感且迷人的血腥作業,在黑暗靈族中,都是隻有極少數人才能一睹爲快的稀世珍品。
於是,在她的身後,又一位巫靈站了出來,指揮她們的乃是巫靈女王那最細微的動作,以及無數世代所奴役出來的默契。
“你知道的,先知,我並不需要委託。”
“如果我想要品嚐鮮血,整個科摩羅會有一千座競技場爲了爭奪向我敞開大門的席位,而互相廝殺到頭破血流,我可以隨意地指定全銀河最優秀的獵物,自然有大量的捕奴隊樂意爲我效勞,只要佇立在角鬥競技場中,我什麼時候缺少過強敵與鮮血?”
“只有在我心情最好,最有興趣的時候,我纔會和那些被挑選出來的幸運兒組隊,去那些凡世蠢物的國度中展開襲擊與屠殺,享受一場久別的輕鬆假期,但是就像我說的那樣,這種行動要看我的心情。”
“現在,我沒這種心情。”
“我想,你的心情正因爲強者的不足而低落?”
艾爾德拉德的聲音與其說是一句文化,倒不如說是一段絲毫沒有猶豫的判決,這冒犯的真相讓巫靈女王瞬間擡起了頭,她的瞳孔中散發着如同飢餓山貓一般的可怖,連帶着身後的數十名巫靈同時發出了迎接戰鬥的咆哮。
由身旁僕從所代爲轉達的聲音與思想,已經化作了最爲純粹的一種憤怒。
“我警告你!先知!別把你那些無聊的把戲用在我的身上!”
“你以爲你的預言救得了你?你以爲烏思維的破銅爛鐵能保護住你的腦袋?只要我想,我可以拿着一張鐵片,就把你那雙四處亂看的眼睛和沒有把門的嘴切下來!”
“你以爲我辦不到麼!”
“你當然能辦到,女士,這一點毋庸置疑。”
“在那些藏於網道中,在自我墮落與無盡頹廢裡苟延殘喘的同類裡面,你是毫無疑問的亮光,是古老精神最後的扭曲傳承:沒人能否認這一點,女士,我也不能。”
“如果真能讓你消氣,那我願意爲我的所作所爲道歉,希望這不會打擾到我們接下來的話題,就像我說的那樣,它很重要。”
艾爾德拉德撫摸着自己那鏡面一般的頭盔,他的話語平淡且冷靜到不可思議,讓人分不清是誠懇的道歉還是冷麪的譏諷,哪怕那聞名所有方舟的科摩羅利刃距離他的脖子只有一段極不安全的接近,也依舊沒有打亂他的節奏。
他知道,他看到了未來,很多種未來,但沒有一種是在這一步出現問題的:有七種情況,他的使節根本沒有回來,還有三種,他的使節雖然回來了,但是他的傷痕之嚴重與生命之垂危,直接宣判了一切後續活動的死刑。
但事情一旦到了這一步,他們一旦開始會面,一切卻反而不用爲之擔心了:對於巫靈女王來說,沒有對手的痛苦比烏思維先知預期的還要大,他根本不用擔心自己話語的蠱惑性。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繼續我們的話題。”
艾爾德拉德等待了幾秒鐘,他沒有遭到拒絕。
一切就像他所預見的那樣。
一切就像那場……最爲可怕的預言一樣。
烏思維的先知在內心深處粗重地喘着氣,只要他一想到他在那次預言中驚鴻一瞥,他的內心就開始不斷地崩塌,一種難以想象的絕望就會不由自主的蔓延。
他知道,他必須要阻止他所預見的那種可怕未來:無論他需要爲此而做什麼,無論他需要爲此而犧牲什麼。
“科摩羅競技場的女王啊,請聽我一言。”
“就在你端坐於乾涸的弱者之鮮血中,感嘆着強敵日稀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的真正原因呢?”
“在你所不曾關注的地方,在所有的科摩羅居民所逃避的,所不曾認真面對過的地方,一場兒戲般的盛大演出正在現實宇宙的每一個星系之間上演,那個野蠻且短命的種族再一次地從他們的所謂太陽系中涌出,毫不留情地摧毀了那些阻擋他們前進道路的人,渴望將他們早已塌垮的破敗廢墟重新樹立。”
“他們被一個天大的謊言所奴役與驅使,他們被一個狂熱的夢想所督促與引導,他們將純粹的好戰與狂妄施加在銀河之上,渴望着自己會是那種抓住希望的幸運兒。”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在他們之中,的確有着一些個體,一些原本不應該屬於他們的造物,懂得戰鬥與戰爭的藝術:這也是他們能夠猖獗如此的最大原因。”
烏思維的先知揮了揮手,一幕幕如真似幻的場景便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現:在冰冷的虛空中,在燃燒的廢墟中,在那些最爲龐大與可怖的戰爭漩渦中,名爲人類帝國的怪物正在吞噬一切,粗暴地撕碎自己的一切對手。
難以想象的戰爭暴行讓巫靈們興奮到發顫,但是她們紅髮的女王卻在關注着另一個更爲重要與獨特的個體:那些身材高大,宛如天神一般的戰士,他們宛如由血肉築成的戰爭高塔,將無數值得苦戰的對手輕易地碾爲灰燼。
艾爾德拉德的聲音響起,依舊冷靜,卻在不知不覺間,多了一些誘導的波動。
“你知道的。”
“基因原體。”
“也許在科摩羅,這只是一句酒宴中的談資,是血伶人對於人類粗陋技術的嘲諷:有哪個古代帝國的子民會對現實宇宙的一切頗爲關注呢?這些人類所謂的遠征,在科摩羅看來,甚至不如一場正規的酒宴與謀殺更漫長。”
烏思維的先知小心的把控着他的話語與儀器:爲了讓他的計劃順利進行,這些書寫着基因原體戰鬥英姿的錄像,都是經過了特別的篩選的,其中展現的力量足以勾起莉莉絲的渴望,卻又能讓她產生一絲能與之敵對的錯覺。
這可是個技術活。
艾爾德拉德沉默着,他的內心因爲蓄意地謀害同族而有了一絲最微弱的懺悔,但是一想到他所看到的那一幕,一想到那些……
……
凡世中的飢渴撕碎了靈族方舟的帷幕,數以十萬計甚至更多的同族化作無形的尖叫……
黃金色的君王在棋局中落敗,高鳴的啼笑將黑暗親王的愛女緊握在掌中,渴望着一場盛宴……
最卑鄙的弒親者高舉着整整七顆兄弟的頭顱,一場最可怕的背叛與謊言開啓了席捲銀河的昏暗……
……
……
不,不不不!
爲了阻止他看到的一切,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又一次的,當烏思維的先知再一次說服自己的時候,他聽到了來自於巫靈的話語。
“他們,在哪?”
艾爾德拉德笑了。
“他們散落四方,各自征戰,我的科摩羅女士。”
“但是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倒是知曉有一位剛剛與自己軍團團聚的基因原體,此時似乎正打算前往銀河的遠東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