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仍在繼續。
氣氛有些悶沉。
有人強顏歡笑。
有人發呆走神。
——————
康拉德自然是負責發呆走神的那一個,他正竭盡全力地履行着這項偉大的工作,讓自己的氣息微弱到能夠完美地成爲兩位軍團之主互相討論時的漆黑背景板。
這不是一個如同看起來那麼簡單的工作:別的不說,在康拉德的眼中,單單是要他遏制住內心中的無聊與衝動,在這沉悶的嚴肅會議室中繼續呆着,就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可怕酷刑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能夠爲了親愛的血親兄弟們,而承受這種用時間與文件所堆砌的,近乎於永恆的無盡苦難,康拉德甚至要自我感動到哭出來了。
僅僅是這一點,午夜幽魂就覺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位偉人。
……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其實也並不是一項困難的工作,因爲此時此刻,在房間的其他四雙瞳孔,沒有哪怕一雙在關注他:兩位基因原體的親信總管雖然就站在午夜幽魂身後不遠的地方,但是他們的精力和注意力,卻幾乎全部集中在了兩位軍團之主的身上。
更具體點來說,是集中在了暗黑天使軍團的基因原體身上。
不過這看向莊森的,同樣焦灼的兩股目光,其內涵卻有些過於明顯的不同之處:考斯韋恩的目光是一種緊繃着神經的嚴陣以待,看起來隨時打算上前一步,然後無理地打斷原體們的會談,以避免從雄獅的口中再吐出什麼金玉良言。
而比起獅王總管瞳孔中的目光之單純,一旁的首席老近衛軍所散發出的視線,則是一種讓午夜幽魂都頗感興趣的兵燹,如果配合他掌中那輕微的鋼鐵碾磨,嘎吱作響的聲音,甚至足以讓諾斯特拉莫人感到某種處於音樂層面的享受。
不過這兩位原體侍從的表現終究只是佐餐的小菜,真正讓午夜幽魂能夠熬過這段艱難時光的,還是他的兩位血親兄弟,以及他們的面孔上,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些近乎於不可察覺的奇妙異動,比瓦格納的歌劇還要絢爛,比埃斯庫羅斯的悲劇還要迷人,讓午夜幽魂深陷其中,如癡如醉。
他甚至想要加入其中。
他當然可以加入其中。
畢竟,雖然他的卡利班兄弟已經完美的將午夜幽魂視做了一團污濁的空氣,完全不想搭理,但是在桌案的另一面,第二軍團之主卻深諳團結的價值:即使不指望康拉德能夠有任何建樹性發言,但是在每項議題的最後,午夜幽魂都會得到來自於蜘蛛女皇的詢問。
【你覺得這個議題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麼,康拉德?】
又一次詢問響起,而午夜幽魂的注意力卻只是集中在了他的卡利班血親的臉上,但他也沒有忘記咧着嘴,從喉嚨中吐出了一句聽起來還算正常的回話。
“啊……並沒有。”
摩根點了點頭,這纔開始查閱下一個議題:在外人面前,或者在任何的公共場合,第二軍團之主都在努力地維繫着午夜幽魂作爲一名基因原體的權力和地位,儘管康拉德本人對此已毫不在意,而蜘蛛女皇也從未想過會得到任何有建樹性的迴應,但是這個流程,卻是必須存在,並且不能抹去的。
連午夜幽魂都知道摩根會這樣做的目的:雖然他還是認爲,這是毫無價值的一個舉措,是【程序正義】中作爲糟粕的那一部分,但是他早就已經學會了保持沉默。
而且在現在的康拉德眼裡,比起這些無趣的表面排場,他的卡利班血親,可有意思多了:尤其是當午夜幽魂從雄獅那貌似無意的一瞥中,發現這位暗黑天使之主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恨他的時候,一種熊熊燃燒的求知之火,就徹底地將諾斯特拉莫人吞噬了。
在接下來長達一個泰拉標準時的會議中,午夜幽魂的目光幾乎要黏在了卡利班人的身上,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這神聖的事業之中,饒有興趣地從雄獅那輕微抖動的眼眉和嘴脣間,挖掘着那些足以讓他大開眼界的小秘密。
有些秘密很容易被發現:就比如說,當在不知不覺間,接過了這場會議的話語權的摩根,開始將討論的重心轉移到【後勤補給】方面的時候,原本一臉嚴肅的雄獅,卻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了起來。
儘管莊森的面容看起來還是那樣的無悲無喜,但是在午夜幽魂那狠辣的視線中,卻輕而易舉地發現了端倪:如果說,在此之前,卡利班之主的面容是一座存續了萬年的不滅冰湖,只會爲了諸如摩根和考斯韋恩這樣的幸運兒而稍稍溶解的話,那麼當話題逐漸轉移到了【軍團內務】的時候,這座冰湖也隨即步入了灼熱的夏日之中。
在那表面的嚴肅之下,早就已經是一股股茫然的渾水了:康拉德甚至可以發誓,如果他現在把耳朵湊到莊森的腦袋旁,沒準就已經聽到那種清泉流響的聲音。
一旁的第二軍團之主似乎沒有察覺到,又或者說她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繼續侃侃而談着:雖然這些有關於後勤物資的話語,康拉德能夠聽懂每一個字,卻又聽不懂每一句話,但是一看到對面莊森的狀態和他簡直一模一樣,午夜幽魂便又感到了一種微妙的得意。
同時在心底,他愈加地確信了莊森就是他的同類這一現實:不過同類之間的相殘,往往更爲血腥與瘋狂,這也同樣是現實。
可像這樣的的感慨在康拉德的內心中還沒停留一秒,就被一個嶄新的問題擠了出去:當午夜幽魂回過神來,將自己的目光在莊森和摩根之間來回跳躍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麼。
這一刻,他開始思考。
他想到了:就在前不久,當暗黑天使之主嚴肅地說出了那句足以讓兩個兄弟軍團瞬間翻臉的驚世言論之時,當拉納的長劍幾乎就要忍不住出鞘的時候,當他康拉德都陷入了真正的愕然的時候,他的目光所捕捉到的另一個場景。
在桌案的另一側,在暗黑天使之主的對面,那被莊森的嚴肅【羞辱】的阿瓦隆女王,僅僅是在聽到了這句話的第一個瞬間,本能般的皺起了眉頭:隨後,她的蹙眉居然又迅速的撫平了,連那雙青藍色的瞳孔中,都沒來得及燃起哪怕一寸怒火,便重歸平淡與漠然。
蜘蛛女皇居然在那一刻冷靜了下來,又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感到生氣:恰恰相反,午夜幽魂能夠清晰地看到,在摩根的瞳孔中,居然閃過了幾絲雜亂的色彩那其中的幾縷可以理解爲回憶與懷念,甚至是某種【果然如此】的感慨。
緊接着,在考斯韋恩那欣慰到幾乎流淚的目光中,在拉納咬緊牙關、眼色錯愕的忍耐中,在卡利班之主看着眼前的停頓局面,感到有些茫然,滿臉寫着【你們在搞什麼幺蛾子】的疑惑中,蜘蛛女皇已經拿起了一份文件,面不改色地繼續着原體之間的會談。
她沒有向莊森【彙報】自己的軍團情況,而是隨意地選擇了一個話題:在某種近乎於野獸本能的危機感下,雄獅的話語在脣齒間硬生生地縮了回去,也沒有選擇刨根問底,雙方居然就這麼相安無事了。
想到這裡,午夜幽魂不由得咂咂嘴,有些不甘心:明明當他犯下了那些更微小的錯誤,比如說把破曉者軍團競技場中,那些銀白色的競技勝利者塑像,塗成美麗的深藍色的時候,他的這位腐屍血親可從不會如此的忍耐,即使他的辯論再成功,她都是直接上手的。
再看看現在:這是多麼標準的不公平待遇啊。 Www¸тTkan¸℃ O
康拉德後知後覺地感慨着:他沒能在第一時間抱怨這一明顯的雙標行爲,因爲莊森的話語不但震驚着兩位原體侍從,也在震驚着沒見過世面的午夜幽魂。
有那麼一刻,諾斯特拉莫人甚至產生了某種危機感:難道他不是基因原體中,最瘋狂的那個麼?
爲什麼這種理所應當,卻又內涵豐富的金玉良言,他就說不出來呢,爲什麼父親沒有給他這種偉大的天賦呢?
真是令人沮喪啊。
康拉德的長舌緩慢地舔着自己的牙齒,儘管他的嘴此時已經完全地閉上了,但是依舊在嘴脣四周鼓弄着一座移動的小丘:這讓無意間瞥了他一眼的暗黑天使之主,眉頭瞬間就皺到可以掛上一把鎖。
面對這寫在臉上的厭惡,午夜幽魂回報了一個巨大的笑容:這成功地擊退了卡利班之主的視線,讓康拉德能夠繼續安靜地思考有關於他的兩位血親的問題。
而事實證明了,作爲人類之主的血脈,只要他肯動腦子,午夜幽魂的思考速度還是很可觀的:當他的目光再一次於莊森和摩根之間走了個來回的時候,康拉德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抓住那個關鍵詞了。
在摩根和莊森,也就是他的兩位血親之間,似乎存在着某種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是又的的確確存在的……默契?
默契,不是那種生來便有聯動的心有靈犀,而是一種更爲厚重與庸俗,更爲沉穩與現實,甚至夾雜着點點血腥氣息的:默契。
康拉德清晰地辨認出了這種默契的存在:因爲它們實在是太過於顯眼了,無論是蜘蛛女皇無聲的忍下了卡利班之主的傲慢,亦或是當她拿起那些至關重要的數據,輕快地侃侃而談時,雄獅甚至不會檢查一下的迅速應和,似乎都在說明着這種默契的真實存在。
在一開始,兩位軍團之主的討論似乎還有些生硬,那是時間與空間的力量所帶來的隔閡:但等到他們討論了一段時間,找回了那種曾經的感覺後,甚至就連每兩個議題之間的短暫停頓,都被冷漠地壓縮到了近乎於無的地步,兩座高效的處理機器再一次將它們的齒輪拼湊到了一起,飛快地毀滅着拖延這場戰爭的一切不利因素。
蜘蛛女皇剛剛確定了一份文件的歸屬,甚至還沒來得及拿起第二份的時候,卡利班之主似乎就已經知曉了她會選擇哪一個:午夜幽魂甚至親眼所見,摩根只是挑選了其中一份文件,簡單地吐出了幾個看似不相關的關鍵詞與數據,莊森便迅速地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於是,又一份議題通過了:速度快到就連一旁的午夜幽魂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而那些在他眼中足以花上七八個泰拉標準時來處理的文山文海,在兩位基因原體愈加迅速且簡潔的一問一答中,似乎已經撐不過去第二個小時了。
“……”
康拉德觀看着。
康拉德沉默着。
康拉德思考着。
最終,當蜘蛛女皇拾取文件的速度,在他的眼裡已經快出殘影的時候,午夜幽魂終於在自己的內心中發出了一句長長的感慨:這感慨只是一串毫無意義的雜音,卻也能夠聽出聲音主人的心情不佳。
諾斯特拉莫人感覺自己被排斥在了某種無形的圈子之外,卻沒有絲毫能夠鑽進去的辦法,這不禁讓他感到有些生氣:康拉德能夠接受自己不被體系所容納,但這種情況只存在於他主動想逃離體系的規則的時候,而一旦他發現自己居然是被動地被驅離時。
他的心情就不會太美妙了。
“……”
不行。
他得做點什麼。
午夜幽魂眨了眨眼睛,確定了這一點。
毫無疑問,在他的兩位血親之間,存在着某些他之前所不知道的默契,而現在,他想擠進去:坦白來說,這麼做對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處,但是他就是想這麼做。
他樂意。
畢竟,他想不想待在這些圈子裡面,是他自己的自由,但是在這些圈子之中,到底有沒有他的一席之地,那就是另一個嚴肅的,值得爭取與鬥爭的事情了。
權利可以被主動地放棄,但是絕不能遭到被動地剝奪。
在過去那些年的不間斷填鴨式教育中,康拉德學會了這句話:還有其他無數句他不喜歡,卻又不得不記住甚至理解的話語。
而現在,他知道,他需要爲他的權利而戰了:這注定會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會是一場讓他的瘋癲形象更加坐實的戰爭,會是一場得不償失的戰爭。
但是他樂意。
想到這裡,一種久違的興奮與豪情開始出現在了午夜幽魂那死寂的心頭,他下意識地開始尋找那些宣戰的目標:來自於諾斯特拉莫的深邃瞳孔,理所當然地第一個看向了身側的蜘蛛女皇,熱誠的視線甚至讓冰冷的彙報爲之暫熄。
【有什麼事情麼,康拉德?】
“……”
“不,沒有,你繼續。”
本能般的,午夜幽魂乾巴巴地咳嗽了幾下,這那雙漠然的青藍色瞳孔移了回去:直到這一刻,那股心底的悸動才悄悄消散。
“……”
康拉德低下頭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首先,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畏懼向摩根發起挑戰這個行爲,他只是不想繼續蜘蛛女皇這個沒有新意的任務目標了而已。
這個解釋正當又合理:他在一瞬間就被說服了。
那麼……
靜悄悄的,宛如低矮的灌木叢中那些打量着獵物的狼瞳一般,來自於諾斯特拉莫的視線,相隔着那張討論不休的會議桌,悄悄地放在了那張卡利班的面容之上。
就決定是你了。
午夜幽魂笑了起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意識到了,自己其實渴望着與這名同爲野獸的兄弟,來上一次交鋒,一次不會讓事情的走勢完全失控的交鋒。
這會是野獸與野獸的撕咬。
這會是瘋子與蠻子的交鋒。 康拉德知道,自己一定會很瘋狂的:不得不去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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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個瘋子。
可是他爲自己所精心打造的名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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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耳側似乎傳來了一陣令人不安的低沉笑音。
趁着放慢速度,拿起下一份文件的空檔,已經徹底進入工作狀態的蜘蛛女皇,用她那漠然的瞳孔掃視了一眼康拉德的位置:在看到了她的諾斯特拉莫血親依舊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深沉地遙望着莊森的時候,摩根只是眨了眨眼睛,便返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她很清楚,康拉德是絕對不可能老實下去的:不過既然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麼他能保持這種作妖前的蓄勢狀態,就足以讓阿瓦隆之主感到滿意了。
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以後的她去頭疼了:對了,回到【曙光女神號】上後,她還得記得,要專門教訓康拉德一下,他的這次串門表現可謂是讓她丟臉啊。
想到這裡,蜘蛛女皇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她擡頭看了眼桌案對面的卡利班之主,心中對康拉德的部分不滿,也緩慢地堆積到了莊森的身上。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摩根心裡卻是門清的:在大約十三個議題之前,卡利班之主就緩慢地陷入了某種鬆懈的狀態,他不再努力跟上摩根的思緒,而是陷入了一種對摩根所說的一切,回以單純的應和和點頭的偷懶狀態。
尤其是當討論的核心逐漸轉移到了破曉者軍團所帶來的補給,以及接下來的物資準備工作時,莊森的面容雖然依舊嚴肅認真,但是曾與他共事十多年的蜘蛛女皇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傢伙的思維恐怕都已經跑到香格里拉去了。
反而是她身後的考斯韋恩,此時正豎起耳朵,努力地在內心中記錄着摩根口中的各項數據,是不是還要分出一縷視線,充滿擔憂地看向自己那明顯精力開始變得不集中的基因之父。
看着獅王總管的視線在這兩方間來回穿梭,不敢有哪怕絲毫的停歇,就連一旁還有着悶悶不樂的首席老近衛軍,都不由得消散了幾縷心中的怒火,爲這位戰鬥兄弟的辛勞而徒生感慨。
幸好那不是他的基因之父。
拉納在心中露出了微笑:要知道,在摩根還未迴歸,莊森依舊是第二次冉丹戰爭的大帥時,彼時還只是一位普通老兵的拉納,其實在心中也曾暗暗地羨慕過暗黑天使軍團的戰士們:他們擁有一位非凡的基因之父,非凡到甚至讓人類之主能夠託付整個帝國的命運。
在那時,儘管整個第二軍團依舊處於一個四分五裂的狀態,但是在每一個獨立的艦隊之中,一個共同的話題卻總是很流行的。
無論是哪支艦隊的戰士,在戰鬥與遠征間那短暫的間隙中,除了爲軍團的衰敗而哀嘆外,所做最多的事情,就是找上好友,三兩成羣地聚集在一起,用着一種堪稱可憐的期待語氣,討論着他們那位還未謀面的基因原體。
在那時,將近七十年的持續衰敗,已經將絕大多數戰士的氣血都消磨地差不多了,他們甚至不敢奢望擁有一位像是荷魯斯、聖吉列斯或者福格瑞姆那樣偉大且溫和的基因之父,因爲除了那些最堅定的泰拉老兵之外,沒有見證過曾經輝煌的新血,其實並不相信,像他們這樣的衰敗景象,能夠配得上一位光芒萬丈的基因之父。
最悲觀的人甚至認爲,他們的原體會不會和那個惡名昭彰飛佩圖拉博一樣,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見面禮:而另一些戰士則會發自內心的擔憂,他們的基因之父會是個蠻子,會是個和黎曼魯斯、察合臺可汗之流稱兄道弟的人物。
在那個時候,期待他們的基因原體,會是一位與羅嘉、莫塔裡安甚至是那個圖謀不軌的基利曼相似的人物,就已經算得上是討論中的樂天派了:而像拉納這種奢望一名莊森式原體的想法,甚至已經是樂天派中的樂天派了。
每當他向自己的戰鬥兄弟們吐露這樣的豪言的時候,得到的都只會是一陣輕笑:首席老近衛軍直到今天都記得很清楚,那陣輕笑其實並不是嘲諷,而是一種無奈,一種不敢相信的膽怯。
……
拉納輕哼了一聲,他短暫地走神,想起了這些過往,隨即又看到了眼前的現實:兩相對比之下,他不由得緩緩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非常,非常的久:雖然實際上只是過了十年,但是在首席老近衛軍的感官裡,他似乎已經在基因之母的麾下效力了一個世紀,並擁有着與之相匹配的驕傲和忠誠。
在這種驕傲和忠誠之間,再回想起他曾經對莊森的奢想,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滑稽感:首席老近衛軍看向了暗黑天使的原體,眼中雖然沒有了更多的憤怒,但也隱約包含着某種傲慢。
畢竟,他可以向任何人自信地宣稱:他們擁有着比暗黑天使、比鋼鐵勇士、比大多數的軍團,更好的一些基因原體:母親的身份只是讓這一現實錦上添花,卻絲毫不掩蓋在破曉者們心中,也許只有荷魯斯和聖吉列斯,才能在各方面與他們的基因之母相媲美。
在這種近乎於狂妄的驕傲與對比中,當摩根的禁衛總管再一次看向忙碌的考斯韋恩的時候,他眼中的最後一絲敵意也消失了,而是變成了某種會讓獅王總管感覺受到冒犯的體量與憐憫。
不過幸好,現在的考斯韋恩是看不到這一點的:摩根清理文件的速度哪怕放在基因原體裡,也只是稍遜於基利曼而已,勉強跟上蜘蛛女皇的節奏,就已經抓走了獅王總管所有的注意力了。
而就在久經考驗的考斯韋恩也差點全盤崩潰的前夕,最後一封文件終於脫離了蜘蛛女皇的手指,放在了一旁,標誌着這場會談的大體完成:現在,只要將這些文件上的內容傳達下去,這場遠征也就可以正式的開始了。
摩根打量了一眼時間,滿意地發現自己總共花了不到兩個泰拉標準時,就完成了這一切,只可惜她的兩位血親很難與她共同分享這種驕傲:午夜幽魂和卡利班之主此時竟步調一致的神遊天外,不過與直接癱在桌子上,毫不掩飾的諾斯特拉莫人不同,雄獅最起碼還維繫着一個認真聽講的架子,當摩根放下最後一份文件的時候,他也及時的擡起了頭,反應了過來。
“結束了?”
【只是準備工作而已,在戰爭真正開始之後,需要處理的緊急事件和文件只會越來越多,而且也遠不會像現在這麼清閒了。】
蜘蛛女皇無情地潑滅了卡利班之主心中的短暫喜悅,隨後又不慌不忙地甩給了午夜幽魂一個冰冷的眼刀,讓已經咧開了嘴的諾斯特拉莫人吞下了脣齒間的話語,再一次地縮了回去。
摩根不得不承認,聆聽康拉德對於莊森的嬉笑怒罵,的確讓她的內心有一種暗爽:但是既然現在大敵當前,她的諾斯特拉莫血親還是能閉嘴就閉嘴的好,阿瓦隆之主也不是一個會爲了短暫的快意和延誤大局的人物,更何況她這次要面對的三個對手,實力都不弱。
隱藏於黑暗中的海德里希:誰又知道他的瘋狂與事業已經走到了哪一步。
垂死的冉丹帝國:一個曾經能爭霸銀河的文明,即使現在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也不能輕易小覷,要知道,哪怕是孤城的迦太基,也在無數羅馬軍團的猛攻下,堅守了一段堪稱漫長的時間。
而第三個敵人……
摩根看了一眼莊森,又掃了一眼科茲。
這兩個傢伙共處一室……
的確很難對付啊,完全算得上是此行的第三個敵人了。
蜘蛛女皇暗暗搖頭,而就在她的對面,暗黑天使軍團的基因原體也終於收攏好了他的思緒,對於接下來的一切,莊森已經在心中有了個清晰的計劃。
“那麼,從現在開始,摩根。”
“軍事上的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進行討論。”
【你主導,我輔助。】
“沒問題。”
雄獅理所當然地點着頭,這傲慢的態度讓拉納再次皺起眉,但是緊接着,他就看到了:莊森似乎猶豫了起來,他搓了搓手,看起來頗爲在意接下來的話語。
“那麼,內務的問題,我們還是選擇老法子?”
【……】
摩根眯起眼睛。
【你要知道,莊森,現在可是兩個軍團的聯軍。】
“我知道。”
卡利班之主擺了擺手,看起來對這個問題毫不在意。
“還是老樣子吧,摩根,無論是暗黑天使還是破曉者,除了軍事問題之外的那些內務問題,就一併交給你了:不用來通告我,你直接全權處理就可以了。”
【……】
【那暗黑天使的內務……】
“你主導……咳,我輔助。”
後半句說的有些心虛。
摩根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好吧,先就這樣。】
“那再好不過了,摩根。”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笑容再一次地回到了莊森的臉上:就像驚愕再一次回到了首席老近衛軍的面容上一樣。
與對這些事物完全無感的康拉德不同,當摩根的禁衛總管終於聽明白了兩位軍團之主對話之中的意思的時候,他本能地陷入了某種驚愕之中:尤其是,當他發現,一旁的獅王總管不但沒有任何不滿,還明顯鬆了口氣的時候。
“……”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拉納重重地咳嗽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身旁微笑的考斯韋恩。
“那個……”
“嗯?!”
獅王總管反應迅速,他一眼看穿了拉納臉上的猶豫,想了想,便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
“啊,內務的事情,暫時就需要先麻煩一下摩根閣下了:不過還請你放心:我們會盡可能地幫助摩根閣下的,不會耽誤破曉者軍團自己的內務事情。”
“……內務,指什麼?”
“就像原體大人說的那樣:除了軍事問題,其他的都是內務。”
“……”
“我知道這樣的情況可能會讓摩根閣下很操勞:實在是抱歉。”
……
不,問題的重點根本就不是這個好麼?
看着散發着一臉誠懇歉意的考斯韋恩,拉納張了張嘴,只感覺自己似乎無話可說:莫名的,他感到了某種隔閡,他的基因之母一定與莊森,甚至是整個暗黑天使軍團有着一定的默契。
但問題是,他,甚至是所有的破曉者,似乎都不知道這種默契或者說秘密的存在:仔細想來,對於母親在暗黑天使軍團的往事,他們的確知道的不多。
“……”
不行。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