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
【我認爲迦太基必須毀滅。】
【我們要找到它、圍困它、攻陷它、屠滅它,推倒所有的港口與城牆,清洗每一座宮殿與會堂,讓大火在這受詛咒的土地上不眠不休的燃燒,持續六天六夜。】
【用大軍蹂躪他們的城鎮,用刀劍清洗他們的人民,用惡毒的鹽粒吞噬它們的作物,讓這片土地上再也生長不出第二個帝國:如若能讓它們的命運就此徹底沉淪,那就如同讓我等的帝國如日方升。】
【所以。】
【我認爲迦太基必須毀滅。】
【毀滅它:就從現在開始。】
【……】
“……”
“……”
“你是對戰局有什麼擔憂麼,摩根,我的血親?”
全副武裝的卡利班獅王佇立在他的星圖面前,有些憂心忡忡地看向距離他不遠,同樣佇立在星圖面前的蜘蛛女皇:摩根已經佇立在星圖面前,一邊工作,一邊低聲叨唸着有關於【迦太基】的事情,整整五個小時了。
卡利班之主本能地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是卻很難。
因爲無數的傳感器和遠程鳥卜儀已經佔據了他們的左右,精工目鏡、刻度盤和反射鏡雕刻着亮晶晶的塵光,宛如深秋時節裡,那碩果累累的山林。
這些黃銅機械存在的作用就是用於觀察和測量羣星,而正是依靠它們的輔佐,莊森才能在他的【不屈真理號】上,實時地接受到最前線的任何軍情,並冰冷地指揮着考斯韋恩與阿拉喬斯的艦隊,推動着他堅定如山的戰線。
在過去的漫長戰爭中,這些器械毫無疑問是功臣:但是現在,面色陰鬱的卡利班之主只覺得這些昔日的功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分外礙眼了。
莊森並沒有意識到,他的這種思想,如果要用惡毒一點的語言來形容的話,完全可以被定義爲可悲的【生性涼薄】。
他也沒時間去想那個,因爲他那個舉止有些怪異的阿瓦隆血親已經佔據了莊森大部分的精力:卡利班人很瞭解他的血親,哪怕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可他即使靠聞,都能聞出摩根身上的某種沉重氣息。
難道是戰局出了什麼問題,摩根發現了它們,卻無法解決?
卡利班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種令人不安的推測,而這個推測也成功地讓他眉頭深深皺起,宛如其母星上那些巍峨無比的山脈。
莊森當然有理由感到不安。
此時,距離三支阿斯塔特軍團的龐大艦隊完成他們的會師,四位基因原體首次聚首,已經過去一段日子了,而在這一段時間裡,來自於人類帝國的其他援軍也相繼抵達了遠征艦隊的臨時指揮核心:位於光環羣星南陲,由第一軍團所新建立的要塞世界【因德瑞斯】。
在大部隊相繼抵達後,人類帝國的遠征艦隊便從因德瑞斯星系出發,一路途徑死亡世界塔拉與蠻荒世界甘藍,從西南方向扎進了光環羣星的腹地:而冉丹帝國的首都世界,正是坐落在了光環羣星的東南邊陲地帶,莊森的此舉就是爲了避開異形經營多年的正面防線,長驅直入,直取這一大敵的心臟,他不想在毫無意義的異形外圍防線消耗更多的力量了。
第一軍團之主深知,他現在需要積攢力量,以迎接接下來更重要的任務:一封來自於銀河系北部黑暗區域,由一百名暗黑天使尖兵的生命與鮮血所譜寫的情報,讓卡利班下定了這個決心。
而爲了達成這個目的,一場規模浩大的聯合行動便不可避免:太空野狼軍團離開了大部隊,率領着一部分力量,大搖大擺地在光環羣星東南方向的蘭諾拉星系集結,以吸引冉丹主力的關注,而暗黑天使軍團、破曉者軍團、以及凡人輔助軍中真正的精華力量,則是會趁此機會,暗度陳倉。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計劃,簡單到了幾乎簡陋的地步,但是深諳戰爭藝術的卡利班人很清楚,往往是這種看似簡單無比的計劃,才具有着真正的可執行性與成功率。
任何偉大的軍事計劃都是能用最多十句話概括的精煉產物,因爲戰爭的秘密無非就是那麼幾種,真正高深的是如何將它們恰到好處地使用出來:往往越是構建起花俏且龐大的計劃,越容易在那些繁瑣的細節上功虧一簣。
可儘管如此,暗黑天使之主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爲了避免這個計劃的失利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莊森特意地留下了一支精幹的後衛艦隊,他們的任務則是隨時支援與側應兩支主力艦隊,甚至是在必要的時刻,掩護後者的撤離。
毫無疑問,這支艦隊的指揮官需要擁有極高的主動性,與優秀的戰爭嗅覺:有關於這個位置的人選問題,差點讓莊森陷入了絕望。
最終,還是在蜘蛛女皇的極力建議下,此時正在戰線後方梳理軍隊序列的盧瑟,走馬上任,一躍成爲了四分之一個遠征艦隊的真正執掌者:不過卡利班的騎士之王其實對這個任命並不完全滿意,他甚至沒有親口告訴盧瑟這次升職,而且一如既往地要求摩根來代勞。
同時,莊森還同意摩根所提出的一份匪夷所思的題案:蜘蛛女皇旗幟鮮明地告知卡利班的雄獅,在沒有暗黑天使和破曉者兩個軍團的加持之下,僅靠盧瑟自己,是很難迅速掌握整個後衛艦隊的,這會對整個戰局產生不利的影響。
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卡利班人甚至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沒想過這麼多,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指望着她的銀髮血親的高見。
而摩根果然提出了高見。
蜘蛛女皇只用了一句話,就成功地將此時正在無所事事的午夜幽魂,扔去了後衛艦隊,給盧瑟充當收斂人心的幫手。
而面對莊森的顧慮,阿瓦隆之主只是回以了微笑。
【不用擔心盧瑟,莊森。】
【康拉德和他在幾年之前就已經認識了,更有甚者,我們的這位兄弟對於你的養父的態度,無限趨近於他行爲中的“尊重”。】
【盧瑟有種神奇的魅力: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康拉德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什麼,我從未見過他對於其他人如此的剋制。】
蜘蛛女皇的話語是一如既往的沉穩與安定,這種從容讓莊森的內心陷入了短暫的猶豫:最終,對血親的信任還是勝過了基因原體內心的不安,午夜幽魂也很快就領到了一份讓他眉頭挑起的任務。
康拉德沒說什麼,他保持着一種堪稱優雅的安靜,沉默着跟隨着與他同行的五十名暗黑天使與五十名破曉者,迅速地消失在了主力艦隊的邊陲地帶:幾天之後,來自後衛艦隊的隱秘回信擺放在了莊森的案頭,表示午夜幽魂已經準時地抵達了自己的崗位,他和盧瑟的相處看起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他的銀髮血親的提議,一如既往的有效,又一次地解決了他所面對的問題:像這樣的結論,已經成爲了卡利班之主的內心中,爲數不多的【真理】之一。
在這種【真理】的加持下,伴隨着黎曼魯斯、盧瑟和康拉德的相繼離開,以及考斯韋恩和阿拉喬斯分別去率領各自的先鋒艦隊,卡利班之主赫然發現,他此時能夠完全信賴的人物,似乎只剩下了還留在他身邊的銀髮血親。
在這樣的環境下,來自於蜘蛛女皇的低沉氣息,甚至是最爲微弱的躊躇與思考,自然而然地會引來卡利班之主的格外關注。
更不用說,一向沉穩冷靜的第二軍團之主,在遠征艦隊向着冉丹帝國的首都日益靠近的時候,似乎已經習慣了站在星圖的面前,一邊處理着大小事物,一邊近乎於自言自語地叨唸着那些讓莊森聽不懂的奇怪文字。
今天是羅馬和迦太基,昨天是君士坦丁堡和奧斯曼,前天則是凱撒與維欽託利,以及什麼莫德雷德與卡美洛王都、奧丁與芬里爾……
一個個莊森聽得懂,又或者是聽不懂的歷史與傳說,在蜘蛛女皇的低聲唸叨中不斷地翻滾,勾引着卡利班之主的好奇心與擔憂:雄獅不得不憂慮,他的血親是不是因爲行動壓力太大,出現了某種之前從未察覺過的焦慮症?
畢竟再怎麼說,他的血親終究是一位更脆弱的人物:如果她的意志、韌性與堅強比不上身爲卡利班人的莊森,那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莊森接受這種結論。
又或者是……
她跟康拉德待的太久了?
……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莊森暗自摸着自己的鬍鬚:因爲漫長的緊張行軍,他的鬍鬚甚至是頭髮都已經很久沒有打理了,甚至比起那些剛剛血戰過一場的雄獅鬃毛,還要更爲凌亂。
摩根曾經提出過給他打理,不過被莊森嚴詞拒絕了,卡利班之主寧願他的血親多儲存哪怕一絲的靈能,然後把它們通通地運用在接下來的冉丹殲滅作戰中。
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有着一種堪比野獸的直覺,他本能地意識到了,對冉丹母星的殲滅作戰,可能並不會如同之前對其他異形要塞世界進行毀滅那般的順利。
像是在之前的第二次冉丹戰爭那樣,讓摩根動用她的靈能力量摧毀地表,以此達成戰術目標的【逃課】式打發,這一次估計不會再有效果了: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但是在莊森的心中,這種預感格外的強烈,強烈到令他深信不疑。
更何況:當他將這種擔憂說出來的時候,雖然他的銀髮血親在第一時間就不滿地挑起眉頭,可是在經過了深思熟慮後,摩根居然也沒有反駁他的這個想法。
這讓莊森愈加地篤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幾乎是一刻不停地緊盯着考斯韋恩與阿拉喬斯所統率的先鋒部隊,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的內心中規劃着新的方案,以預防會在冉丹母星上遭遇的任何一種可能性。
而當卡利班之主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個狹小的領域中時,站在他身旁的蜘蛛女皇,隨時依舊唸叨着那些奇怪的話語,卻也事無鉅細地幫他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在莊森看來,這已然是一種理所應當。
有了摩根的幫助,卡利班之主心安理得地屏蔽了大部分不夠重要的外界信息:除了來自於另外兩支艦隊的通訊。
……
【魯斯那邊的消息。】
摩根的聲音在莊森的耳畔迴響着,聽起來有些沙啞。
【按照魯斯的說法,冉丹的相當一部分兵力已經被他吸引了:在他的戰線前方,出現了至少五倍規模的冉丹艦隊,不過它們並沒有進攻的打算,只是與魯斯的艦隊在中間地帶保持着對峙狀態。】
“對峙?”
卡利班之主的目光從他的星圖上暫時的收了回來,他看向了摩根的青藍色瞳孔,有些煩悶地把那些礙人的通訊設施推到一邊,打算與自己的血親好好地談一談。
“沒有發動攻擊?”
【暫時還沒有。】
【不過這也是好事。】
摩根攤着手。
【畢竟我們都知道,魯斯的艦隊規模只能說是中規中矩,太空野狼軍團的海戰能力也着實令人無法期待:如果冉丹的主力軍團真的與魯斯的艦隊交火,它們很容易就會發現其中的端倪。】
【魯斯的艦隊負責在正面吸引冉丹的主力,你和我的聯合艦隊趁機直撲冉丹首都,而盧瑟與康拉德的後衛艦隊負責彌補戰線漏洞,視情況而定,支援我們又或者支援魯斯:這個計劃聽起來非常的簡單且分裂,但只要任何一方出錯,都極有可能導致整個戰局陷入一個極大的麻煩之中。】
莊森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即使魯斯的艦隊真的與那些異形交上了火,也沒關係,盧瑟的後衛艦隊就是爲了這種情況而專門設立的:只要他們及時支援,相信魯斯足以擊退冉丹的主力艦隊。”
“畢竟,太空野狼軍團的實力不可小覷,他們能辦好分內之事。”
這句話在莊森的口中說出,雖然並沒有伴隨着嚴肅的語氣,但就是格外的讓人信服:哪怕是摩根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雖然她依舊對太空野狼軍團的海戰能力,不抱以期待,但這並不妨礙她露出一個笑容,與莊森暢想着最美好的那個可能性。
【如果一切真的能夠按照我們的構想來:當我們成功奇襲了冉丹母星的時候,它們的主力部隊定會緊急回軍救援,而與盧瑟的後衛艦隊合流的魯斯艦隊,就可以趁機發動攻勢,咬住冉丹主力部隊的小尾巴,不斷地消耗它們,一路跟隨到冉丹的母星系來。】
【屆時,四支艦隊再次匯聚起來,足以敲響冉丹的喪鐘。】
“不能盲目樂觀,摩根。”
莊森點了點頭,將視線重新放回了星圖上,在那裡,蜘蛛女皇正隨意地規劃着這一戰爭計劃,那暢通無阻的推進與大大小小的包圍網的確讓莊森眼前一亮,甚至感到了某種激動:儘管這個計劃正是他和他的血親們親手規劃出來的。
但即便如此,卡利班之主依舊告誡着自己:作爲統帥,他不能有半點的僥倖心理,更何況,某種擔憂一直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在摩根面前,莊森很是坦誠得吐露出了自己的擔憂。
“你知道的,摩根。”
“這個計劃最大的問題就是,魯斯那邊到底能不能拖住冉丹帝國的主力部隊:他的任務遠比我們這邊更爲複雜,但我並不覺得他能把這件事做的十全十美。”
摩根眉頭一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不到一分鐘之前,你還跟我說,太空野狼軍團不可小覷。】
“這是兩碼事。”
莊森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
“魯斯的軍團的確強力,我也相信他們會忠誠的履行任務:但真正的問題在於,無論是黎曼魯斯還是他麾下的戰士,實際上的臨場反映能力與內心剋制力,都算不上特別好,甚至可以說很糟。” “如果從主觀上來說,魯斯當然會忠誠地履行他的責任,但是隻要遭遇半點的意外或者挑撥,他都極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理性與方寸,被他的軍團拖累,將整件事情都徹頭徹尾的搞砸了。”
“我給他一件十分的事情,那麼他的確會用十分的力量,以及十分的認真去做:但是最後的結果即使往好了說,最多也就只會有七八分甚至五六分的水平,總會有一些至關重要的步驟,會因爲各種突發情況與臨場發揮而耽誤。”
“魯斯不適合領軍,尤其不適合單領一路,可是我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原本我想讓你的艦隊負責魯斯的任務,但是我沒有把握在你缺席的情況下,以最快速度拔除冉丹的母星,所以,我們只能祈禱黎曼魯斯那邊,不會掉鏈子了。”
莊森用着低沉的聲音訴說着他對於自己的芬里斯血親的評價,而蜘蛛女皇只是站在一旁,無比安靜地聆聽着:她知道,即使是卡利班之主,也會因爲這場至關重要的戰爭的臨近,而感到焦慮。
埋汰黎曼魯斯,可能就是莊森釋放焦慮的某種辦法:她隱約記得基利曼也喜歡這麼幹,甚至連馬格努斯也會如此。
……不對。
馬格努斯應該只是單純的在埋汰黎曼魯斯。
想到這裡,摩根笑了一下,然後她便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焦慮似乎真的少了那麼一些。
【……】
難道埋汰黎曼魯斯,真的這麼有效果?
這莫不是他們的基因之父給芬里斯人的某種隱性基因?
像這樣的想法在蜘蛛女皇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及時的開口,本能一般地調節着血親之間的關聯。
【給黎曼魯斯一點信心吧,莊森,你知道的,如果不是我們的基因之父信任我們的芬里斯兄弟,他是不可能被派來這裡的:帝皇怎麼就不派伏爾甘呢?他和他的軍團不是也參與了塔克斯決戰麼?】
【既然來到這裡,並且與我們並肩作戰的是黎曼魯斯,而不是伏爾甘,那這一點本身就說明了,我們的狼之兄弟擁有着讓帝皇都爲之信任的能力:也許我們可以在這裡期待一下他的發揮。】
“你最好別這麼想。”
莊森輕哼了一聲,他那沉重的鼻息掃過了下顎,將無數的濃密呼吸吹的獵獵作響,讓一旁的阿瓦隆之主厭惡地蹙起了眉頭。
她不喜歡莊森的那些鬍子,儘管它們是金色的。
對此毫無察覺的卡利班人則在侃侃而談。
“聽我說,摩根:我們的所有兄弟都擁有着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你不能把自己全部的信任與安危問題託付給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證,你和我之間彼此聯手的組合,足以勝過任何兩位基因原體的合作。”
“我們的聯手足以席捲一切。”
“而你和我都無法保證能夠完全辦好的事情,就別指望他們了。”
這過於武斷的話語讓摩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安靜地注視着面前的星圖與文件,飛快的處理了一部分工作,並耐心地等待着這種武斷氣息的衰落。
在發現莊森的心態已經漸漸平息下來後,蜘蛛女皇纔再一次開啓了這個話題:她先開口。
【你與黎曼魯斯很熟麼?】
莊森搖了搖頭。
“杜蘭是我和黎曼魯斯的第一次見面,而且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那個時候到底都發生了什麼,而塔克斯戰役,則是我和黎曼魯斯的第二次見面,你同樣非常清楚,那時候的情況。”
【感覺我好像見證了你身上的很多個瞬間,莊森。】
“反過來說,我也是。”
獅王的嘴角似乎挑了挑。
“所以,嚴格來說,這只是我黎曼魯斯的第三次見面,也是第三次合作:考慮到前兩次合作都算不上太愉快,我和我們的芬里斯兄弟很難算得上是熟人。”
【……】
摩根點了點頭。
【也許,你可以和黎曼魯斯變得熟悉一點,莊森,在這場戰鬥之後,找他聊聊天,看看你們有沒有能夠相互學習的地方?】
“……”
莊森笑了。
像是被逗笑的。
“互相學習?”
“在我的身上,倒是有無數個值得他學習的優點:單單是如何讓他脫離一個蠻子,成爲一名真正富有涵養與榮譽的戰士,就足夠讓他學上幾個世紀了。”
“但在他的身上,我又能學到什麼:學着如何做一頭野獸?”
【……】
摩根的口齒輕啓,最終也沒把心胸中的話語說出來:蜘蛛女皇意識到了,這場對話對她來說,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新的意義了,還不如面前這些新晉傳來的情報與數據更富有價值。
【學習這種事情,其實就跟戰爭一樣:就像我們眼下,在真正的抵達冉丹母星之前,誰又知道實際情況會是怎樣的呢?】
莊森不置可否。
【所以,有時間的話,你還是去找黎曼魯斯聊一聊吧,可以試着跟他結交一下。】
“……結交?”
莊森皺着眉,緩慢地開口,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嚴肅的孩子,在刻苦的學習着某種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生澀字詞。
【是的,結交。】
蜘蛛女皇飛快地檢閱着自己面前那數以千計的信息流:伴隨着平日的相處,以及前不久那次成功的交易,在此時的摩根心中,芬里斯的狼王擁有着一個稱得上是很不錯的形象。
摩根樂意討論有關於黎曼魯斯的事情,也樂意看到莊森和黎曼魯斯走的近一點:如果能讓他的卡利班兄弟稍稍學會芬里斯人身上的那種豁達氣息和自我認知,哪怕只有一點,對於阿瓦隆之主的心臟和腦血管都大有裨益。
因此,摩根的話語甚至稱得上是真誠的。
【找到黎曼魯斯,跟他好好的聊一聊,別吵架,又或者,你可以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困難,盡你所能地爲他提供一個解決辦法:辦法的結果與方式都不重要,誠意是一種可以脫離現實的奇妙存在。】
“……”
莊森眨了眨眼睛。
他依舊緊盯着那張星圖,不斷地作着規劃,而一旁的蜘蛛女皇也在進行相同的作業:他們的談話伴隨着摩根的輕聲囑咐,以及卡利班之主的漫長沉默,而失去了繼續討論下去的核心話題,便理所當然地告一段落了。
哪怕是摩根也不知道,莊森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語。
她也不在乎。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迦太基必須毀滅……】
又一次的,蜘蛛女皇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了起來,不過所幸這一次,莊森看起來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場面。
於是,摩根得以在一種無人打攪的安靜中,一邊工作,一邊用着這些蒐羅來傳說故事,在內心的海洋中震盪起層層的浪濤。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樣做的具體意義是什麼,又或者說,伴隨着他們真正踏上了毀滅整個冉丹文明的旅途,在她的內心中,某種之前從未被重視過的儀式,終於受到了感召,開始運作了起來。
而那運作的核心,正是被她的基因之父稱爲禮物的,那塊幾乎沒人能夠研究明白的金屬:雖然一直以來,蜘蛛女皇都堅持着用無數異形的靈魂與哀嚎,維繫着心中的烈焰,以炙烤這塊金屬,但它還從未像現在這樣,蹦發出如此活躍、激烈的氣息與狀態。
就彷彿,只有像冉丹這樣的霸主文明的末日,才能引起這塊奇異金屬的莫大興趣:這種現象不禁讓摩根想起了自己以前所推理出來的的種種猜測,莫名生寒。
儘管她努力地壓制着這種內心中的激盪,以避免她的分神打擾到接下來的戰事,但是有些事情的優先度似乎遠遠高於蜘蛛女皇一直以來奉若圭臬的理性。
在漫長的工作中,阿瓦隆之主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大腦中似乎對了一些事實,一些知識,一些對於其他領域的認知:就像是她的基因之父早就已經設計好了這方面的內容,但只有等到她進行到了這一步的時候,才能自動開啓。
【……】
想到這裡,摩根皺起了眉頭。
在這段時間,又或者說,在遠征艦隊正式啓航之後,幾個格外醒目的詞彙,就伴隨着那塊奇異金屬的陣陣鳴響,而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地遊蕩着:心煩意亂的蜘蛛女皇有意無意地抓取着它們,卻只抓到了其中兩個詞彙。
文明,與,滅亡。
……
兩個平平無奇的詞彙,卻偏偏在她的心頭涌起了不受控制的滔天波浪:伴隨着這兩個詞的出現,諸如迦太基的陷落、高盧的臣服、劍欄之戰、諸神黃昏,又或者是一四五三……
各種各樣看起來毫不相關的歷史故事與傳說,不由自主地成她的記憶深處冒了出來,它們在她的腦海中進行着串聯,既像是某些無聲的提醒,又像是一個預兆。
摩根琢磨不透這其中所蘊含的奧妙,而且這種被強行拖入了一個漩渦,不考慮她的感受的局面,令她深惡痛絕:即使那把由她的基因之父所饋贈的,擁有着肉眼可見的強大力量的,而且尚未被鍛造出來的【厄洛斯之矛】,正在因爲諸如【文明】、諸如【滅亡】、又諸如摩根腦海中那些羣星隕落的事蹟而不斷地做出迴應,也無法讓蜘蛛女皇的心情變得更好。
她隱約有一種預感。
在這些天裡,她不斷低聲唸叨着的各種歷史與傳說:無論是迦太基也好、高盧也好、甚至是那些傳說裡的卡美洛和阿斯加德也罷,在蜘蛛女皇所低語的片段中,似乎都是記載着它們身死國滅,文明也隨之斷絕的那一刻。
而參照現實的話:他們此行的目的,的確是要去覆滅一個曾經無比強大,無比輝煌,在銀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文明。
這無疑是一種暴行:一種合情合理的暴行。
但就是這樣的行爲,卻讓厄洛斯之矛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興奮。
那麼……
一把會因爲文明的滅亡而感到喜悅:甚至極有可能以此爲食糧的可怕武器。
它究竟是爲何而生的?
或者說:什麼時候,才能用到這種東西?
帝皇……
又爲什麼要把它給她?
【……】
摩根產生了一個推測。
但她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