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過去中,卡利班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它爲何能夠如此神秘?如此孤立?如此地貼近亞空間之中的惡毒風暴,卻始終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墮落跡象:這到底是這個世界本身的奇特,還是一種高明的,受益於那些古老智慧的掩飾?
摩根不清楚。
即使已經閱覽了無數被嚴令禁止的書籍,但依舊有大量的疑問正不斷縈繞在蜘蛛女皇的心頭,讓基因原體陷入了一種矛盾的狀態。
一方面,她並不願意在卡利班的一潭渾水中糾纏太久:無論是卡利班這個世界本身,還是亞空間三神器,對於阿瓦隆之主來說,都觸及不到她的主要利益,也無法給她帶來更多的核心價值。
摩根會站在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帝皇的命令,她當然不會爲了那個毫無感情的基因之父,而掏心掏肺地付出一切:中規中矩地完成任務就是她最好的態度了。
但另一方面,基因原體也非常清楚:名爲銜尾蛇的亞空間神器實在是牽扯了太多的勢力,甚至可以說是卡利班複雜情況的核心,只要她想拿走這臺神器,就勢必會捲入卡利班的漩渦之中。
更何況,根據卡利班上的靈能氣浪,以及黑暗守望者們的話語來分析,這臺名爲銜尾蛇的亞空間神器恐怕早已撼動了封印,正肆無忌憚地傾瀉着它的惡意。
在見識到了同爲三神器的【圖丘查引擎】的功效之後,就算是摩根也不太確定,她能不能單槍匹馬地對抗這些遠古遺珍:誰又知道銜尾蛇擁有着怎樣的力量?
要是銜尾蛇也具有着圖丘查引擎的力量,並把她甩到混亂無序的亞空間之中,那可就樂子大了。
摩根是很喜歡樂子沒錯,但她只喜歡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樂子,而任何可能會波及到她的樂子,就都不再是樂子了,而是【威脅】。
至於如何對待威脅……
【……】
蜘蛛女皇在思考,她的手指則是互相糾纏在了一起,表明着她內心的情況,在黑暗的圖書室中掀起塵埃的舞蹈,而在她的腳下,袍子小人蹲在了地上,它的面前攤開了一本空白的書籍,此時正藉着提燈的光芒,奮筆疾書着什麼。
摩根在等它。
在意識到這個小傢伙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正自己的口癖之後,不想再聽謎語的基因原體最終和它達成了妥協:寫在紙面上的信息,雙方都可以接受。
袍子小人很快寫滿了一頁,它的字跡不錯,比絕大多數的破曉者寫的都要好。
【嗯……】
摩根摸了摸下巴。
【所以說:在很久以前,你們這些看守者和銜尾蛇之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那些卡利班巨獸就是這種平衡的產物與工具,它們既是混沌影響的產物,也能反過來分擔混沌對外界的污染。】
【而這,也是與你們合作的天狼星騎士團,會反對莊森清剿那些卡利班巨獸的原因?】
袍子小人點了點頭。
【所以,在天狼星騎士團和卡利班的巨獸族羣相繼被莊森的大軍毀滅後,現在已經無人能夠協助你們,對抗銜尾蛇所散發的污染,這讓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了,並致使伱們不得不尋找其他的外援?】
【而那個外援,就是我?】
再次點點頭。
【……】
摩根沉默了一下:雖然她已經搞明白了這些黑色守望者們的行動邏輯,並姑且選擇了相信,但還是有些疑問在干涉着她的思路,讓她無法推理出對她更有利的方案。
【那麼,你需要回答我:你們自己沒有對抗銜尾蛇的力量麼?】
“還不足夠。”
紙面上被書寫了這樣的回答。
【既然如此的話……】
摩根擡起眼皮,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這個袍子小人:在最開始的怯懦之後,這個小傢伙居然已經恢復了勇氣,甚至可以與基因原體平靜的【對視】了。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當她正面面對這個小傢伙的時候,總是有着名爲恐懼的小型風暴,在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肆虐,那種若隱若現的,彷彿天敵的感覺,在這些渺小的生物身上,清晰可見。
就連那些在亞空間深處的狂亂景象中,於她瞳孔裡留下了一瞥的頂級大魔們,都沒有給蜘蛛女皇施加過如此大的壓力,但是這些黑色守望者卻可以:這也是摩根有些投鼠忌器的原因之一。
【我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需要你們來解答:你們爲什麼要阻止我拿走銜尾蛇?是害怕我會用它來作惡?還是單純的因爲你們的使命不允許你們這麼做?】
蜘蛛女皇仔細地觀察着眼前的袍子小人:這是她和這些黑色守望者們的唯一矛盾,如果它們能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答,那摩根也不介意捏着鼻子,和這羣她眼裡的【塔拉辛階級】稍微合作一下。
這個問題讓袍子小人沉默了很久,它甚至面向一旁的空氣,做出交頭接耳的動作,就彷彿在請教某些摩根看不見的上司:基因原體甚至懷疑,這些給了她極大壓力的小傢伙,可能是本體存在於另一個維度的生物。
過了好幾分鐘,這個出口成謎的小傢伙,才磨磨蹭蹭地在空白的紙頁上寫下了文字,通過超人般的視力,基因原體在一片光暗交錯斑駁的環境中,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不是回答,而是一個問題。
“另外的兩件神器,現在就在你的手上,對吧?”
【……沒錯。】
基因原體輕巧地點了點頭,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袍子小人在一瞬間變得焦躁了起來:雖然摩根依舊無法看出它的外貌,但是通過那在原地急得團團轉的步伐,以及不斷向一旁的【空氣】緊急彙報的樣子,都在說明這一點。
就連書頁上的字跡,都變得潦草了不少。
“你不能把它們聚集在一起!”
話語後面還特意點了幾個重重的感嘆號,就彷彿在刻意地強調着這句話的嚴肅性。
【……】
摩根挑起了眉頭,她的心思在袍子小人看不到的地方,飛速的旋轉着,很快就琢磨出了一個有利的話術,而她的眉頭,也因此而挑起了一個裝模作樣的角度。
【爲什麼?】
她一臉【困惑】地問到。
【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收集亞空間三神器,並將它們合一,如果你們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我是不可能違背這條命令的,畢竟它來自於帝皇,我的主君,也是我的基因之父。】
【而我,可是他最爲孝順的那個女兒。】
蜘蛛女皇的嘴角咧起了一抹輕笑,她滿意的看着袍子小人陷入了新的苦惱和上報之中,並緩緩地抹去了心底的一抹冷汗。
對啊,她以前怎麼就忽略瞭如此明顯的問題:亞空間三神器的合體,雖然能夠誕生那個令她的基因之父魂牽夢繞的網道盾構機,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神器的前綴可是【亞空間】。
亞空間之中,是絕不可能有純粹的正面利益的:即使某些亞空間造物可能主觀上沒有惡意,但是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對現實宇宙造成不可挽回的打擊了。
這個所謂的合體,除了會帶來盾構機這個好處,難道就不會帶來什麼壞處麼?
答案是:一定會。
摩根不懷疑這個答案。
要知道,上一個認爲亞空間的力量百益而無一害的傢伙,叫做馬格努斯:在摩根的內心中,這個詞語已經和歐根林沒有什麼本質區別了,地位甚至比塔拉辛和佩圖拉博還要低一點,也就比那羣科摩羅的虐待狂雜碎要高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
蜘蛛女皇皺起了眉頭。
即使她會因爲不在意而忽略這些問題,但她的基因之父,那位能把亞空間的能量玩出花來的人類之主,肯定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那他爲什麼要同意這個交易,要做出如此……馬格努斯式的舉動?
難道他認爲,他就是那個能夠從亞空間中,摘取好處,卻不會受到相對應的反噬的幸運兒:就像某個普羅斯佩羅的蠢貨?
還是說,其實馬格努斯,纔是和帝皇最像的那個原體?
【……】
摩根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
這個結論未免有些荒謬:她寧可相信福格瑞姆會砍下費魯斯的腦袋,又或者是莊森會將戰帥的頭銜拒之門外,也不會相信這個。
而就在蜘蛛女皇沉浸於自娛自樂的時候,她的耳朵則是捕捉到了羽毛筆和書頁的摩擦聲:低下頭望去,只看到袍子小人已經下定了決心,再次奮筆疾書了起來。
它只是寫了寥寥幾句話:不用想也知道,那會是亞空間三神器在完成了合體之後,將會對現實宇宙所產生的負面效果。
摩根拿起書本,頗爲仔細地看了一眼。
【……】
再看一眼。
【……】
【……】
再看一眼!
“啪!”
基因原體合上了書籍:剛剛在殘留在她臉龐上的玩味笑容,此時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了,取而代之地則是蒼冷的嚴肅與死寂,已經瞳孔中無法掩蓋的驚濤駭浪。
摩根舔了舔嘴脣,明明在幾秒之前,她的嘴脣還充滿了愜意的溼潤,但現在,卻只有極度緊張之下的乾澀與僵硬。
她看向了黑色守望者,瞳孔中已經沒有了半分的戲謔。
【你要向我保證,異形,這不是你用來欺騙我的話語。】
基因原體的詰問鋒利的宛如刀劍,而回答她的,則是黑色守望者的嚴肅姿態,與肯定點頭。
【……很好。】
【如果你們足夠聰明,沒有欺騙我的話,那我的確可以與你們合作一下,對抗銜尾蛇,並且不會讓它和我手中的兩個神器合體:但我要告訴你們,我在這件事情上沒有最終的決定權,一切還是要聽從帝皇的旨意。】
【而如果你們敢欺騙我,那我也要告訴你們:卡利班的地表和近地軌道上,有着一萬多名阿斯塔特戰士,我隨時能夠號令他們中的每一個人。】
黑色守望者不置可否,似乎摩根的回答沒有超出它的預料,這個袍子小人只是拿起了另一本空白的書籍,寫寫畫畫。
“你需要準備麼?”
摩根眨了眨眼睛。
【你們準備好了麼?】
袍子小人摸了摸臉龐,最終寫下了一個具體的日期:摩根大致的推算了一下,發現這個日期在一個星期以後。
這個時間段麼……
蜘蛛女皇的瞳孔中閃爍着思考的光芒,她換上了微笑的假面。
【很好,那就讓我們各自回去準備一個星期,再一起去思考有關於銜尾蛇的問題: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我的幫助和意見的話,我想你知道去哪裡找我?】
袍子小人點了點頭,它拘謹的向着基因原體行禮,又把散亂的書籍一一擺放回原本的位置後,才拍了拍手,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它甚至留下了那盞提燈。
而摩根沒有立刻離開,她佇立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觀看着書頁上的這幾句話,面色嚴肅,就彷彿它們有千鈞重,提燈內的燭火不斷閃動着,將基因原體的影子抽打在了陰冷的牆壁上,也讓蜘蛛女皇的瞳孔隱匿在了那皺起的眉頭中。
幾分鐘之後,伴隨着一聲無奈的嘆息,摩根擡起手,緩緩地抹去了那些字跡,將書籍重新放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拿起提燈,不緊不慢地離開了這裡。
不知道是因爲房間內刺骨的冰冷,還是因爲其他什麼原因,當她最後掃過那些不被承認的書籍的時候,基因原體打了一個寒顫。也許,她需要找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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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找人聊聊:哪怕是爲了那微不足道的罪惡感。”
盧瑟佇立在了軍團修道院的頂層觀景平臺上,悵然若失。
這座昔日的大騎士團主堡,如今已經迎來了更光輝的歲月:來自於卡利班各處的暗黑天使軍團新血們,正於此處彙集,興奮地等待着他們的第一場戰爭,而佇立在他們身邊的沉默方陣,則是從銀河各處趕回來的內環老兵們,他們安靜且孤寂,用漠然的目光注視着周圍的一切,無論是新兵、盧瑟、亦或是卡利班。
高踞在頂層平臺上,老騎士打量着這支大軍,一邊爲了這些卡利班的戰士而感到驕傲,一邊爲了自己的任務而暗自苦惱。
早在四十年前,也就是莊森剛剛回歸帝國的時候,卡利班就已經開始用它的青年才俊們,補充急需兵源的第一軍團了,那些最早參加了選拔的卡利班人,現在都已經是經歷了冉丹戰爭的百戰老兵了。
像這種每隔幾年就進行一次的選拔,的確以最大的效率篩選出了卡利班的才俊,就比如說盧瑟眼前的這些新兵,便是莊森在第二次冉丹戰爭結束後,於母星進行短暫休整的時候,所選拔出來的,在經歷了近十年的訓練之後,他們即將邁入銀河中最殘酷的戰場。
儘管這些年輕人都不會被投入到第一線作戰,但盧瑟還是不看好他們的生還率:在高臺之下,那些盡力掩飾着內心激動的戰士,可能有九千多人,但他們中的大多數恐怕都會死於下一個十年。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盧瑟頭疼的事情:擺在他面前的最大難題,莫過於在出發之前,讓這一千多內環老兵,和九千多卡利班新兵,能夠完成哪怕最基本的磨合,這纔是他的主要任務,也是最難的任務。
而除此之外,老騎士還要去解決一個,他在此前從沒預想到的新問題,一個會給他帶來無窮罪惡感的問題。
“哎……”
嘆了口氣,盧瑟走下了觀景平臺,手中緊緊地握住了那份用標準的高哥特語寫成的彙報:在卡利班上,這幾乎是那些泰拉派遣官員的標誌了。
這份簽署了幾十個泰拉官員名字的彙報,擁有着誇張的前綴和繁雜到讓盧瑟生理不適的措辭,他不得不盡力的在其中尋找着那些有用的信息,並在接連解答了數條委婉之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新一輪的阿斯塔特徵兵工作並不順利,因爲在卡利班上的許多地方,已經爆發了……反抗?
這個詞讓盧瑟感到生疏,他從未想過【反抗】會和他的美麗家鄉聯繫在一起,在聯絡了原本駐守在這裡的暗黑天使軍官之後,老騎士最終決定,去親眼看看這所謂的反抗,到底是什麼。
雖然從職位上來說,安撫與馴化卡利班的平民,是那些泰拉官員的任務,盧瑟沒有義務去管理這些事情,但既然他知道,他覺得自己就應該去看一看,最起碼,他要知道,卡利班到底發生什麼,纔會在短短四十年後,就爆發反抗。
而那個給他帶來了這份彙報的暗黑天使,自然會與他同行。
盧瑟盯着那張陌生的臉,努力地尋找着他的名字。
哦。
他認出來了。
那是賽弗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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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一名早已身經百戰的老練騎士,盧瑟沒有帶太多人,也沒有直奔那些矛盾最激烈的地方,他只是選擇了幾名戰士,與他共同坐在飛行器上,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劃出了軍團修道院的陰影。
他的公務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和託管,也沒有通知任何一名泰拉官員,甚至沒幾個人會意識到他的暫時離開,幾名暗黑天使的戰士就這麼靜悄悄地溜進了一個【正在爆發抵抗的區域】,他們沒有前往那些迴盪着零星槍響的地方,而是在邊緣地帶就停了下來。
盧瑟和他的兩名隊友迅速的登上了一座高山,賽弗領主就站在他的左側,迎着凌冽的寒風,僅僅是向外遠眺的第一眼,老騎士就明白了所謂的【反抗】,到底是因爲什麼而生的了。
盧瑟選擇的這個區域,是一塊他非常熟悉的區域,早在他還是一名卡利班上的獵獸騎士時,他就經常在這一帶巡視,驅逐野獸,保護那些炊煙裊裊的村落,他也曾無數次登上腳下的這座山峰,因爲這裡的美景是無可匹敵的。
儘管已經過去了四十年,但盧瑟依舊是記得很清楚:當他駐足於此遠眺時,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綿延千里的大森林,蒼翠的擎天巨樹宛如神話中的巨人軍團一般,高舉起它們的枝幹和樹冠,迎着野蠻的狂風肆意吶喊,書寫着獨屬於死亡世界的浪漫主義。
而在這些野蠻的綠海中,卻能夠看到幾處文明的頑強:大大小小的村落如同散佈在蒼翠汪洋中的幾縷金光一般,用整齊堅固的房屋與柔和的炊煙,讓每一名騎士的疲憊心靈得到舒緩,這些村落和村民既是騎士團們的依附者,也是他們的供養者,他們的農田和財產需要騎士們的英勇戰鬥來保衛,而他們則是上交着食物與頌歌,來維繫這簡單又完美的封建循環。
在至少五千年的時間裡,卡利班就是如此度過的:殘酷的巨獸獵殺讓貴族階級中沒有絲毫的腐化土壤,而騎士團和村鎮之間的關係也因此變得牢固,當盧瑟這樣的捍衛者途徑一個村莊的時候,他不僅僅能夠聞到森林的野蠻、巨獸的血腥和腐化枝葉的臭氣,也能聞到那晾曬的小麥堆中的溫暖,那送給他們的啤酒和麪包的香氣,以及孩子們縈繞在他們身旁,學習着他們威武模樣的興致勃勃,當他們這些人老去的時候,這些孩子就會繼承他們的位置,繼續成爲村落與榮譽的堅定捍衛者。
曾經的盧瑟是如此堅信的,他也享受着那樣的生活,就如同每一個高貴的卡利班騎士一樣:儘管帝國的官員們毫不留情地將他們的世界批判爲【死亡世界】,但是卡利班人從不這麼認爲,他們爲了家鄉的壯麗風景和簡單關係而驕傲,爲了他們的家園而驕傲。
不過現在……
他們的家園,消失了。
“……”
盧瑟眨了眨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場景。
卡利班發生了什麼?
他在內心中詢問着自己,並強迫着他的眼皮睜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視野之中的一切,看着曾經的林海、村落與美麗家園。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些如同巨人一般的樹木已紛紛倒下,在它們曾經屹立過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個個醜陋不堪的大坑,宛如在大地女神的皮膚上留下無數扭曲的瘡疤,再用各種各樣的履帶印跡,讓它永遠也恢復不到曾經的樣子。
他看到了數以千百計的金屬巨獸正在一片廢土上肆虐,它們的數量是如此之多,以至於他的眼眸都塞不下了,這些他叫的上來名字或者叫不上來名字是儀式,正根據着那些泰拉官員手中的圖紙,在昔日的森林與河谷在大肆挖掘,它們殺死了成片的森林,阻塞了一整條的河流,只爲了清理出一塊平坦的土地,來打下新工廠的地基。
他看到了那些村落,那些曾經一片祥和,在他們的保護下欣欣向榮的村落,此時正在烈火與機器的轟鳴中,滾入深淵,精巧的房屋和欄杆曾抵抗過巨獸的撕咬,卻在泰拉官員的命令面前如此脆弱,而那些村民正站在一旁,他們麻木的看着自己的家園被焚燒殆盡,用僅剩的意志迴應着官員們的清點,然後被統一的帶走了。
盧瑟知道他們的歸宿:就在地平線上,就在他的視野盡頭,他看到了一頭頭龐然巨獸,正蹲伏在滾滾的濃煙之中,它們中的每一個都比老騎士所見過的最可怕的野獸還要巨大,那是帝國剛剛建立的兵工廠,他們推平了一片森林和一百個村落,來建立第一個園區,還要推平更多的森林和村落來擴建。
而在這些兵工廠的核心處,則是拱衛着一頭參天的巨獸,甚至比軍團的修道院還要更爲魁梧,那是一座嶄新的巢都,它正如飢似渴的吞噬着一車車的村民,以及無數森林留下的屍骸,並最終轉化爲滾滾的濃煙巨柱,將頭頂的瓦藍色天空浸染成帝國的灰暗。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盧瑟聽到了一聲驚歎,那也許來自於他身後的某位卡利班裔的暗黑天使,他們顯然也與他陷入了同等的震驚之中。
“真是荒唐……”
“我們浴血奮戰,殺死了無數的林中巨獸,難道就是爲了讓這些金屬的巨獸來佔據我們的家園麼,驅逐我們的同胞麼?”
“那些泰拉人……”
“慎言!”
“憑什麼,我說錯了麼?”
“閉嘴吧你……”
憤怒、制止與爭吵在盧瑟的身後響起,幾位卡利班裔的戰士小聲地駁斥着對方,卻統一的顯露出了對於眼前場景的憎恨和不滿:盧瑟也同樣如此。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呆愣地觀看着那些村民在沉默中被送走,那些他曾發誓要保護的村落,在另一羣人類的烈焰中燃燒:他們甚至不願意等到灰燼散去,就命令機器們將一切的痕跡捲入泥土之中。
狂風再次拂過他的耳朵,但這一次不再是森林的徐徐摩擦聲,也不是村落中的歡聲笑語,而是一道道無情的高哥特語指令,以及那些巨獸的咆哮。
巨獸依舊橫行在卡利班上,不過是從血肉的,變成了金屬的。
盧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顫抖地將它吐了出來,他能感受到有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那來自於他身邊的賽弗領主,他懷疑對方的這些行爲別有動機,但是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些事情了。
他呆愣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去,沒有理會任何一名部下,只是自顧自地鑽進了飛行器裡,等待着他的部下們把他送回到軍團修道院的觀景平臺上:他想念那裡了。
而就在那臺老舊的飛行器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地面,擺動着機翼的時候,透過窗戶,盧瑟最後觀望了一眼這座山峰:他已經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在卡利班的視野中,他看到西垂的太陽在滾滾濃煙裡掙扎,努力地將最後幾縷光芒照拂在這片換了模樣的土地上,那些光芒掠過了依舊轟鳴不止的金屬巨獸,掠過了無悲無喜的泰拉官員,伴隨着一路的飛沙走石,最終停留在了那滿載着村民的小車上。
在光芒的照拂下,盧瑟能夠看到那一張張麻木的面孔,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他們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只是散發着一種無法抹去的茫然,在這種茫然中,他們伴隨着小車的震動,漸漸消失在了巢都的巨大陰影之下。
那佇立在地平線上的巨獸吞噬了他們,也吞噬了最後的光芒,它如同黑夜一般死寂,身邊只有更遠方傳來的零星槍響,也許那就是泰拉人口中的【抵抗】。
盧瑟收回了目光。
從始至終,他一言不發。
——————
卡利班發生了什麼?
——————
卡利班無事發生。
——————
摩根返回了【曙光女神號】。
短暫的亞空間躍遷所帶來的輕微頭痛,遠遠不如那些被黑色守望者們所透露的真相來得可怕:僅僅是幻想一下她將會被捲入到何等的漩渦之中,摩根就頭皮發麻。
這也讓她下定了決心,絕不會繼續蹚這潭渾水了:圖丘查引擎的功效的確讓人陶醉,但是和它可能引發的災難性後果比起來,也就沒那麼迷人了。
蜘蛛女皇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路,所以她從未過度依賴過圖丘查引擎的力量,至於那個連名字都透露着詭異氣息的瘟疫之心,更是被她束之高閣,從未關注。
摩根已經決定了:既然她的基因之父正在向卡利班前進,要親手驗收這三件神器,那麼她就絕對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在幫助這些黑色守望者們壓制住銜尾蛇後,她也懶得去取走它了,反正這個東西也不會長腿跑了,就讓帝皇親自來卡利班解決這個麻煩吧。
剩下的事情,與她無關。
【……】
也許無關。
在感受到那個有些熟悉的惡臭氣息之前,蜘蛛女皇的確是這麼想的,但當她真正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散開感知,從亞空間移動的短暫麻痹中甦醒的時候,眼前的一切便擊碎了她的幻想。
就像往常一樣,阿瓦隆之主出現在了她的王座間之中,但是這個曾經肅穆安靜的大殿,現在已經成爲了劍拔弩張的戰場:她留守的兩位星辰侍女,室女座和蛇夫座都在這裡,她們火力全開,如臨大敵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而在那個方向上,佇立着一個奇怪的傢伙,摩根第一眼就認出他是某個瑞扎的隨軍神甫,但當她辨認出這個奇怪神甫身上的亞空間氣息的時候,她的面色凝重了起來。
【……】
【我想,我的艦船並不歡迎你這種不速之客。】
基因原體慢慢的坐到了她的王座之上,靈能的風暴在她的瞳孔與指尖匯聚,隨時都準備撕碎任何一個宵小之徒。
“我知道。”
那個【神甫】的口中,吐出了齒輪和熔爐的聲音。
“但請原諒,我有不得不前來的理由,而我又因爲某些原因,無法在卡利班上現身,這讓我不得不選擇打擾你的座艦:我必須承認,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你的戰士們擁有着足夠的力量,來防備浩瀚之洋中的波濤。”
“你再晚回來一秒,這裡就將爆發一場戰爭。”
【而你會死在這場戰爭裡。】
摩根勾起了嘴角,她毫不掩飾瞳孔中的兇光。
【瓦什托爾先生。】
“並不會。”
機械與熔爐的大惡魔用一如既往的理性齒輪,回答着基因原體的挑釁話語。
“因爲我們還需要談一談。”
各位不用思考袍子小人寫了啥,自動帶入某些摩根不可能認同的後果就行。
畢竟亞空間三神器的設定gw自己都還沒填完坑的,不過它不可能只有盾構機這麼一個功效,指不定攜帶什麼狠活,我也不打算讓這個東西在摩根的主線裡蹦躂,趁早讓帝皇帶走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