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兄弟。”
“對於我來說,至少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世間一切的權利和地位早已成爲了過眼雲煙,它們在到手的那一刻就變得不再寶貴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榮耀的使命感,是對於完成帝皇與人民賜予的我這無上責任的強烈渴望。”
“如今的我,滿腦子所想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站好屬於我的下一班崗,不要辜負我曾經向帝皇宣誓過的忠誠,也不好辜負那頂即將降臨的桂冠。”
“在這一點上,我想我終於可以和你做到感同身受了。”
“感同身受?”
這個並不常用的詞彙終於稍微吸引了的原體興趣,他將原本已經印到嘴脣上的酒杯移開,含笑的目光隨着縹緲的銀絲一同轉向,視角還要稍微擡起一點,才能看到那總是令人感到愉快的牧狼神。
鳳凰點了點頭。
“這是一句奉承話:我可以這麼理解麼,兄弟?”
“當然可以。”
荷魯斯總是那麼讓人安心。
“衆所周知:我喜歡通過承認別人身上的優點來奉承他們。”
“哦……”
福格瑞姆笑了起來,他的心情止不住的開始了雀躍,攀附在他右側肩頭上的,用淡金色的羽翼和鷹爪所組成的,象徵着帝皇之子軍團的巨型標誌,在半空中留下一小段模糊的影子。
“雖然我以前就意識到了:但你可真會哄人開心,荷魯斯。”
“我有麼?”
牧狼神眨了眨眼睛,他亮銀色的臂鎧和拳套上裝飾着帝國天鷹與荷魯斯之眼的標誌,這是他專屬的特質動力甲的一部分,搭配上那層陪伴了原體幾十年的狼皮,讓荷魯斯的身軀看起來比福格瑞姆大上整整一圈兒,鳳凰的肩膀只能觸碰到牧狼神胸口上的巨眼。
但這並不妨礙福格瑞姆在談話的過程中,理所當然的將自己擺在了更優秀與強勢的地位上,他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都會這樣,大部分兄弟對此不會有什麼意見。
至少福格瑞姆沒有發現過。
“你當然有:我敢打賭你的好名聲中至少有三分來自於此。”
鳳凰大軍傲慢的抖動着他殷紅色的披風,儘管在交談,但福格瑞姆的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在荷魯斯的身上,而是語笑闌珊地在下方閱兵場的隊列上不斷的尋索,等待着自己的子嗣經過,這樣才能更好的觀察他們的表現如何。
當然了,他並不擔心會有什麼令他難堪的事情出現,因爲他將整個帝皇之子軍團的閱兵隊列通通交給了阿庫多納來管理:這位兩百宮廷劍士之首擁有着僅次於原體的威望和影響力,他足以坐鎮住羣龍四起的第三軍團,只要再稍微給他配上那麼一兩個心思沉穩、處事謹慎的副官,完全就是一個可以自行運轉的安穩體系。
事實上,在軍團返回到切莫斯的領地以後,福格瑞姆就打算設立這麼一個二元體系:哪怕他對於自己的能力毫無質疑,鳳凰也很清楚他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早日讓阿庫多納領人出去獨當一面也是好事,至少讓這位宮廷戰士能夠多積累一些經驗,好歹有些除了舞刀弄劍外的技能。
至於其副手麼,所羅門看起來就不錯,再加個塔維茨,還有那幾個阿庫多納在平日裡誇耀過其沉穩與忠誠的泰拉裔老兵們,把他們的人和連隊一併派到其麾下,讓他能用的更順手一些。
福格瑞姆曾考慮過是否要讓法比烏斯也加入其中,但法比烏斯自己拒絕了這個要求,至於在阿庫多納離開後,由誰來擔任平時跟在他身後的原體侍從這一官職:鳳凰想起了令他印象深刻的艾多隆。
他是個不錯的軍官:應該可以頂替好阿庫多納留下的空缺,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鳳凰點了點頭,對於自己的計劃是越想越是得意,甚至沒有聽到荷魯斯在那裡的低語,當他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的時候,福格瑞姆便只能擺出一副無辜的笑容,裝模作樣的遠眺那些還沒來得及上場的軍團隊列,露出極大的興趣。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看到你的影月蒼狼們的英姿?”
這個話題很成功:荷魯斯顯然沒有意識到鳳凰的失神。
“快了。”
他算了算時間。
“就在暗黑天使的後面。”
“在暗黑天使的後面?”
福格瑞姆挑起了眉頭。
“你的子嗣們提前知道麼?”
“我親自告訴他們的。”
荷魯斯倒是顯得很坦然。
“的確有一些不滿,像是艾澤凱爾和託嘉頓,甚至是阿西曼德都隱晦的表達了他的抗拒,我花了兩天晚上才安撫好所有人,讓他們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塞詹努斯和洛肯現在在幫我看着,交給他們就沒什麼問題了。”
“有意思。”
鳳凰點了點頭,他或者似乎在那裡思考了一下,隨後,一抹壞笑慢慢的攀上了嘴角。
“根據你的表述,你似乎早就已經看開了,兄弟?”
“不然呢?”
牧狼神瞥了他一眼,瞳孔深處略顯鄙夷。
“我們總不能爲了已經過去的些許幻影而耿耿於懷吧?”
“豪邁的發言。”
鳳凰輕笑了一聲。
“我可以將這理解爲你在戰勝莊森之後的勝利宣言嗎?”
“算不上。”
牧狼神的聲音冷了下來。
“事實上,我在昨天晚上的時候已經跟莊森談過了。”
“你?和莊森?”
“沒錯,我們的卡利班兄弟比你想象的還要通情達理。”
牧狼神稍稍低下頭來,他像是在回憶幾個小時前的事情,嘴角略微勾起,又飛快的捋直。
“無論如何,有關於戰帥的所有紛爭都已經告一段落了,我和莊森達成了共識,如果我們繼續在無所謂的爭論下去的話,只會影響到帝皇交於我們的責任:更何況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衝突可言。”
這句話說的真心實意。
“無論是否成爲戰帥,我都從未想過統治過任何一位兄弟,而在莊森的心裡,也沒有什麼根深蒂固的逆反情緒:他甚至向我許諾了摩根與康拉德的態度,儘管我並不覺得他的保證有多麼的靠譜。”
“怎麼說?”
“你覺得費魯斯能夠全權代表你對一件事情的態度和看法嗎?”
鳳凰爲之一愣。
然後,他不說話了。
福格瑞姆沉默了好一會,比荷魯斯想象的還要久:牧狼神的這句反問顯然讓他很不舒服,鳳凰似乎想找到反擊的理由,但是他的沉默卻訴說了內心的想法。
“難以想象:你居然也能和莊森達成和平的協議?”
“我們就從未開戰過。”
荷魯斯搖了搖頭,但他挺起的胸膛卻訴說着另一件事。
“事實上,福格瑞姆:一旦你開始將責任感看得更重,你就會發現很多放在以前難以想象的事情,其實跨過去是如此的簡單,在過去的幾天晚上,卡利班的雄獅可不是我唯一約談過的對象,我已經學會與很多避之不及甚至相互憎恨的傢伙坐下來一起交談了。”
“你是說……”
“沒錯:馬卡多。”
原體一字一頓,這個凡人的名字讓他感覺自己受到了詛咒。
“那個老東西。”
“帝皇最信任的家奴。”
福格瑞姆低語着:這也是大部分原體對於掌印者的看法。
“僅此而已了。”
牧狼神輕哼了一聲。
“就像幾十年前那樣,那把老骨頭依舊顫顫巍巍,弱不禁風,但骨子裡的精明和惡毒卻始終未曾改變過,和他談判就像是在一大團針堆裡找一根稻草似的:但我們兩個最終還是談出了點東西的,勉勉強強簽訂了一份協議。”
“噁心得要死。”
“讓我猜猜。”
鳳凰撫摸着下巴,他的眉頭猛的蹙起,因爲下一個軍團隊列穩步入場時而驟起的軍樂聲吵到了他的耳朵,帝拳之主一手安排的軍樂的確慷慨激昂,氣勢宏偉,對於一個如日方生的銀河帝國來說,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如果忽視掉它足以將在場的基因原體們的耳朵活活震聾的重音調的話。
“你是打算在馬卡多那裡替你的狼之國度撈點好處嗎?”
鳳凰不得不加大了音量。
“不是打算:已經這麼做了。”
荷魯斯輕聲地嘆氣,他的手掌只是稍微用力,青白色的露臺護欄便浮現了陣陣裂痕。
“如果不是沒辦法,我實在不想和那條老狗多說上一句話。”
“情況很糟麼?”
“比起想象的還要糟。”
荷魯斯的眼光發冷。
“早在父親將整個狼之國度的疆土交給我的時候,他就跟我坦言這並非只是賞賜,更是給予我的一個責任和一次考驗:在烏蘭諾之前的幾年裡,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踏遍了狼之國度的每一寸疆土,事實證明了父親的所言非虛。”
“從大漩渦以北的土地,盡是屬於我的個人封邑,這聽起來的確很壯觀,但實在是太貧瘠了:在過去的幾十年裡,狼之國度的很大一部分領土正是之前的三次冉丹戰爭和之後的烏蘭諾獸人帝國戰爭的主要戰場,大量原本居於此處的文明國度和人類殖民地被直接打成了死亡世界,土地雖然廣袤無垠,但是上面的人口卻少的可憐。”
“我辨認出了至少一千個被實施過滅絕令的世界。”
“莊森可真是夠瘋的……”
“好了:至少不是全部。”
鳳凰點了點頭,表示他很清楚荷魯斯現在的困境。
“比起五百世界如何?”
“單論領土,我的狼之國度比基裡曼的奧特拉瑪還要廣袤,但人口和文明程度完全不能相比,甚至不如摩根麾下那個一直都沒有停止過開墾的遠東邊疆:這也是我不得不找上掌印者的原因所在,我必須求助於神聖泰拉的幫助。” “你去找他要特權了?”
“具體來說:是忽視。”
說到這一點,荷魯斯小心翼翼的觀察着福格瑞姆的目光。
“我希望神聖泰拉能夠對我接下來的一些舉措保持忽視。”
“這是什麼意思?”
鳳凰皺起眉頭。
“荷魯斯,別告訴我,你想包容那些踐踏了帝國底線的變種人或者其他的什麼垃圾。”
“這倒不至於。”
牧狼神迅速地否決了,他良好的名聲和堅持的態度,讓福格瑞姆並沒有注意到荷魯斯的眼底閃爍着陣陣的波濤:牧狼神對這個問題其實是保留了態度的。
“我只是和掌印者達成了兩個主要的協議,其一是,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那些敢於反抗帝國的叛亂世界一旦被判處了長達數代人的苦役勞動,那他們中的一部分就將被流放到我的國度上,由我代替帝皇執行對他們的刑罰,馬卡多毫不猶豫的同意了這一點,我甚至能夠聽到他長舒了一口氣。”
“他當然會: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垃圾填埋場,誰會不想要呢?”
鳳凰眨了眨眼睛。
“也許我們也可以達成一個相關的口頭協議,兄弟。”
“我很樂意。”
牧狼神點了點頭。
片刻遲疑後,他加了一句。
“你不需要他們再回去吧?”
“……”
福格瑞姆沉默了一下。
“當然。”
他微笑。
“誰在乎他們呢:你和馬卡多達成的第二條是什麼?”
“至於其二麼,就是考慮到我的封邑的特殊性了。”
牧狼神有些愉悅:接下來的勝利是他的得意之作。
“父親當初之所以會將狼之國度分封給我的一個原因就是,這片土地其實還是在整個大遠征進行到現在爲止,帝國的遠征艦隊踏足最少的一片區域,整個狼之國度裡至少還有一半的宙域,並沒有插上神聖泰拉的雙頭鷹旗,無數的口袋世界和異形文明潛藏在那裡,等待着我們去消滅或者殖民。”
“一筆巨大的財富。”
福格瑞姆只是稍微構思了一下狼之國度的幅員廣闊:其中一半的土地都是可開拓的,未探索的,前景可以說相當可觀。
“沒錯。”
荷魯斯點了點頭。
“我告訴馬卡多,我擁有對於這些未探索宙域的全權,我想如何處理它們,泰拉都不能過問,我在這裡的收穫,以及我打算如何利用這些收穫,也無需跟泰拉彙報:馬卡洛對此有些不滿意,但幾經談判後他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代價是什麼?”
“稅務。”
牧狼神說起來很輕鬆。
“他需要我這個戰帥成爲向泰拉繳納稅務的典範。”
“想也知道。”
鳳凰笑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正走過閱兵臺的火蜥蜴。
“想必是馬卡多對於他在大漩渦的前景並不看好。”
鳳凰大君並沒有注意到牧狼神稍微眯起的視線。
“大漩渦,你們總是提及: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沒什麼。”
福格瑞姆擺了擺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馬卡多麾下的特工,或者基裡曼的極限戰士估計要流點血了,事到如今,雙方誰都不肯退卻,我們又找不到一個能夠調停他們的人。”
說到這裡,福格瑞姆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哎,等等……”
他看向了牧狼神。
“荷魯斯:你似乎就很適合在他們中間談一談。”
“別開玩笑了。”
牧狼神連忙退了一步。
“我甚至搞不清楚大漩渦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是。”
鳳凰的興趣退了下去,他隨後嘆息了一聲。
“其實你應該在大漩渦這裡交幾個朋友的,荷魯斯,大漩渦的地理位置還是挺重要的,有個朋友能夠跟你聊聊這裡的事情,對你來說沒準還有些好處呢:反正我們可是基因原體,我們的一句保證足以收穫到凡人誠摯的友誼。”
“是啊。”
牧狼神隨口應和着。
他的瞳孔卻在發光。
在接下來幾分鐘裡,兩位基因原體都沒有說話,他們沉默的目睹着火蜥蜴的方陣所過,一張張黝黑的臉龐令他們感到陌生:但是與火龍之主要熟絡一些的牧狼神卻是敏銳的覺察到,方陣中有了很多他並不熟悉的新面孔。
“火蜥蜴也在擴軍麼?”
“據說與伏爾甘對於他的封邑的治理策略有關。”
鳳凰對此很清楚:火蜥蜴軍團正是他的鄰居。
“伏爾甘對他這些的子民們保證了他們生命的絕對安全,他正在盡力擴編自己的軍隊,保證在每個世界上都有要塞和駐軍,以及數量足夠的巡查艦隊和虛空站:聽說火蜥蜴的兵力已經超過了十萬,而且還在繼續上升。”
“不過麼……”
鳳凰的話鋒一轉。
“我還聽說伏爾甘打算模仿科拉克斯那裡的辦法,同樣將他的國度的治理權力交給那些凡人,每一個世界上的公社們推選出領袖,再由這些領袖們組成一個巨大的公社議會來治理,他做虛君:難以想象這會是多麼孱弱的政府。”
“我聽說他甚至不打算繼續擴編他直屬的凡人輔助軍,而是鼓勵麾下的各個公社,或者說世界們單獨訓練自己的防衛軍隊,還會給予相對應的補貼:也就是他所在的宙域相對來說比較安穩吧。”
鳳凰搖了搖頭,顯然對於這種孱弱的手段不屑一顧。
“幸好:他至少還知道擴軍。”
“形勢所逼罷了。”
荷魯斯倒有自己的看法。
“怎麼?福格瑞姆?你不打算擴編一下帝皇之子麼?”
“當然要擴編了:我的各個普羅尼亞將軍會做好這一點的。”
“你把軍權交給了他們?”
“安全的。”
鳳凰傲慢的擡起了頭。
“他們不會違抗我的意志。”
“我的最終計劃是將整個帝皇之子軍團擴編到十五萬人。”
“你呢,荷魯斯?”
“我麼……”
牧狼神稍稍側過了腦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真摯。
“你知道的,福格瑞姆,我這裡的國防壓力很大。”
“所以,按照我的計劃……”
“我的影月蒼狼至少需要三十萬名身經百戰的戰士。”
……
還有更多的後備軍。
荷魯斯在心裡默默補充着。
他並不感到愧疚:因爲他的消息渠道早就告訴他了。
每一個兄弟都在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