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灰樹堡寧靜而悠遠,遠山吹來涼風,拂過麥田,吹入心田。塔林納姆站在樹林下,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也拉長了他的思緒和惆悵。
“就到這裡吧,塔林……”
茵妮婭轉身,眼裡閃爍着堅毅,卻又帶着一絲不捨與溫柔。
那是塔林納姆從未見過的溫柔,就像一縷晚風,拂過塔林的心湖,揚起一輪輪的漣漪。他多麼想將眼前的女人留下,可是他不能。就像茵妮婭也不能留下。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肩上揹負着太多太多,是責任,也是義務。
塔林納姆知道,自己可以瘋狂一次,爲了愛,跟着茵妮婭遠赴天涯。但是他不能,現在的他,是灰樹堡的主人,是領主貝爾託的繼承人。身上肩負着太多重任,是責任,是榮耀。如果瘋狂一次,跟着茵妮婭遠行,放棄自己身爲領主的責任,那麼,茵妮婭也未必會喜歡自己。或許,她喜歡的,正是這樣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人。可是成爲這樣的男人,註定無法與她廝守。是命運,是錯過嗎?塔林納姆不知道,他只是站在原地,眼裡除了不捨,還是不捨。
“你接下來要去哪?”
塔林納姆站得筆直,頗有紳士風度的問到。他甚至沒有勇氣伸手去牽茵妮婭的手。因爲巴託尼亞的騎士法典中寫到——必須對女士保持尊重。所以,即便內心深處有多麼想將茵妮婭擁入懷中,卻不能。
“不知道……”茵妮婭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將細發撥在耳後,“可能會去北方,也可能會回我的家園。總之,我的神叫我去哪,我就去哪。你知道的,我生來就是爲了執行他的旨意。”
“它的旨意就是讓你來到我的身邊。”
鼓足了勇氣,塔林納姆終於說出了自己最深情的告白。當然,這樣的話語在那些南方貴族公子哥眼裡,甚至算不上情話。最多就是一個守舊騎士木訥笨拙的笑話。
可是茵妮婭不這樣認爲。她微微笑了笑,嘴角彎出小小的弧度,一雙清澈的眼眸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下。微風拂過,女騎士髮梢的細發隨之輕舞。
“塔林,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一位優秀的騎士,也會是一位優秀的領主。”
茵妮婭低聲說到。她的聲音是那麼溫柔,那是塔林納姆從未聽過的低語。讓人很難將眼前這位柔美的女性和戰場上浴血廝殺的騎士聯繫在一起。這一刻,她不再是玫瑰騎士,而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同樣多愁善感的,還有塔林納姆……
“我希望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流浪騎士,像以前那樣……”
塔林納姆凝視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說到。他希望她讀到他的心意,很顯然,茵妮婭讀到了。可是,那又能怎樣呢?他們註定不是屬於同一世界的人。殘忍的不是沒有遇見,而是遇見了卻因爲外界原因不得不分開。
“別掙扎了,塔林,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職責,你的領民,你身後的一切。就如同我,無法放棄自己的信仰……”
茵妮婭說着,目光暗淡了下去。
有一陣子,她只是輕撫着戰馬,沉默不語。
“無論今後你在哪,只要有困難,就告訴我。我會出現在你身邊的!”
穿過長長的樹林,直到不得不分開。許久,塔林納姆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眼。
而茵妮婭只是微笑,“一個很殘酷的現實,塔林……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不會再見了。世界這麼大,一旦出了這裡,我們再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了。提利爾距離巴託尼亞並不近,何況以後我可能會去更遠的地方遠行。而你,註定是灰樹堡的領主,巴託尼亞的騎士。或許,這便是我們的命運吧。”
“這該死的命運!”
塔林納姆大罵到。
茵妮婭卻輕輕捂住了他的嘴脣——
“別這樣,記住你的身份,你現在是巴託尼亞騎士,灰樹堡領主,作爲一名領主,一名巴託尼亞騎士,你應該記住你的誓言。立誓,你必須爲之遵守一生。”
塔林納姆只能無能的點了點頭,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立誓那一刻,他便成爲了湖之女神的信徒,成爲了一名真正的巴託尼亞騎士。
“保重吧,塔林……”
說完,茵妮婭轉身上馬,絕塵而去。她的堅決,甚至沒有給那個男人一個告別的擁抱,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只剩下塔林納姆在原地久久凝望,心碎了一地。
……
“領主大人,這是各個村莊的人口統計,您過目。”
日子似乎過得很快,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塔林納姆已經適應了領主的生活,他保持着當騎士侍從時的優良作息,每天天一亮就起牀,鍛鍊身體,吃完早餐立馬處理公務,中午的時候準時進餐,天黑前回城堡。好似他就是曾經那個貝爾托領主。
當王國騎士哈維將公文遞上去時,塔林納姆熟練的解開蜂蠟,開始審閱。屋外,陽光淡淡的灑向地面,被茂密的樹葉阻隔,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剪影。一時間,塔林納姆似乎又回想起那個冰涼的夜晚。只是,戀人已遠去,再回首,也是空空如也。
他放下公文,走到窗外,俯瞰着城堡外的領地。原野上,綠波千里,那是生命的氣息。塔林納姆回想着,這便是他要保護的,他要守護的。就像當初貝爾託要守護的一樣。
“早上好啊,灰樹堡領主。”
一個熟悉的女聲從身後響起,前領主夫人安娜穿着華麗的大衣出現在了房間門口。騎士哈維識趣的先行退下。留下塔林納姆和安娜兩個獨處。
“你不該來這裡。這裡是辦公行政的地方。”
塔林納姆轉身,一臉不悅的說到。
“呵呵,看起來你還真把自己當作灰樹堡的主人了。”
安娜慢慢走來,言語中帶着輕蔑與鄙夷。
“不是當作,我就是這裡的主人。”
面對前任領主的夫人,塔林納姆不再有一絲顧慮,他站得筆直,驕傲的說到。
“呵呵,混小子,不要忘了,你和我丈夫毫無血緣關係這一事實。我看着你進來灰樹堡的,打從你第一天來到這裡,我便懷疑你。你騙得了所有人,唯獨騙不過我。混小子,你根本不是貝爾託的私生子,你甚至不是巴託尼亞人。你只不過是遙遠蠻荒之國基斯里夫的一介平民!”
安娜趴在塔林納姆耳邊,輕聲說着。
說完,又輕笑着走開。“背叛、謊言。我想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樣的罪行了吧?騎士誓言我可和你一樣,可以倒背如流。要不要我背誦一遍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