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安西沃道斯的質問,一部分巫師面色難堪,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廣場上沉默了半分鐘。
終於,一個傳奇巫師出聲回道:“大議長閣下,我只是想要一座屬於自己的巫師塔而已。”
“我也是。”那個叫作瓦萊加的傳奇巫師說道,“威澤蘭的高塔僅有十三座,可是傳奇巫師卻有十八位,以後只會越來越多,按照資歷排隊,再過幾百年可能都輪不到我。”
另一個傳奇巫師跟着說:“大議長,我知道浮空城的難處,已經很多年沒有錢新建高塔了,所以只能自己尋找出路。”
聽到這些話,人們注意到出列的四位傳奇巫師,都沒有巫師塔。
安西沃道斯張了張嘴,最後化爲一聲無奈的嘆息。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爲錢。
威澤蘭浮空城從建立之初,就跟其它浮空城不一樣,沒有聖魂巫師坐鎮,日常運行維護的資金,來自摩都的各家貴族。
等到他晉階聖魂掌握浮空城,因爲不想多花精力治理領地,所以放棄了公爵頭銜,使得浮空城缺少了一個重要的稅收來源。
在當時,浮空城與摩都貴族的聯繫還很緊密,並不缺錢。
後來雙方漸行漸遠,這個問題逐漸浮現出來。
早期幾百年還好,因爲浮空城的巫師不多,消耗也不大,然而隨着威澤蘭的名聲越來越高,摩都派施法理念又吸引了衆多天才加入,使得浮空城的財政問題嚴重凸顯,經常捉襟見肘。
如今光是維持浮空城的消耗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浮空城的收入遠低於開支,根本達不到收支平衡,爲了運行下去,他不得不以聖魂巫師的名義向帝國銀行借債。
每過一年,浮空城的債務就上漲一截,基本看不到還清的那一天。
具體的數字說出來,即使是聖魂巫師也感到無力。
他想過以自己的力量,去獵殺魔魂或收集珍寶,換取金盾,但是太費時間精力了,賺到的錢也遠遠不夠。
在經商方面,他沒有多少天賦,也討厭去做這些事。
無奈之下,他只能削減浮空城的開支,能省則省,降低巫師們的待遇,修煉資源也隨之縮水,讓巫師們自己去努力填補一部分。
資源裝備都變少,更不用說新建巫師塔了。
威澤蘭已經有近百年沒有建過新的高塔,一直維持在十三座,遠遠少於傳奇巫師的數量。
沒有錢就沒有資源,缺少魔藥、鍊金材料,也沒有裝備,就會影響到巫師們的發展,留不住人,遲早有一天問題會爆發出來。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到來。
這些年來,他不知多少次後悔。
要麼,當初應該授受公爵頭銜,收取一塊領地徵稅;要麼,就像紫焰公爵一樣,浮空城不對外開放,也不招收巫師和學生,只有自己一個人獨享浮空城。
他曾經嘗試過,在至高議會上重獲公爵頭銜與領地之事,卻被拒絕了。
出於各方面的原因,至高議會不可能通過。
安西沃道斯的目光在巫師們身上掃過,顯然,瓦萊加幾個人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因爲金盾,選擇了離開浮空城。
“這不能全怪他們,也有我的責任。”
安西沃道斯心裡想着,此前的憤怒逐漸散去,然後看向那些摩都貴族,不出所料,他們察覺到了浮空城的財政問題,許諾重金拉攏,所以才說動了這麼多巫師。
他冷哼一聲,“你們效仿祖先另建浮空城,是想脫離帝國?”
吉琉侯爵等人連忙高聲喊道:“大議長閣下,我們絕沒有這個意思。”
儘管他們拼命否認,可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摩都貴族就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幹了。
千年以來,帝國對老牌貴族極力打壓,收回了大量的領地。
摩都貴族更是至高議會和歷任執政官的眼中釘。
另建浮空城就是他們的應對之策,以浮空城爲依託,在新大陸驅逐魔物,開拓領地,說不定將來能創建一個全新的人類國度,甚至是一個帝國!
新大陸的面積比奧瑞恩瑟帝國更大,特別是東海岸,那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土地,擁有驚人的潛力。
明眼人都能猜到,摩都貴族的想法。
“維利恩,你是這麼想的嗎?”安西沃道斯看向摩都貴族的代表,那位十九級的傳奇大劍師,斯托因德子爵。
長相平平無奇的維利恩,面色平靜的點頭道:“是的,閣下。”
衆人都很驚訝,沒想到他直接承認了。
維利恩繼續說道:“我本無意這麼做,可是這個計劃太誘人,洛格斯家族不得不加入,投入無數金盾,只爲以後能夠在新大陸擁有一片更大的領地,但是,我的家族並不會脫離帝國。”
“洛格斯家族永遠都是斯托因德的領主,也是奧瑞恩瑟帝國的子民。”
“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維利恩鄭重躬身行禮:“我們也沒有跟威澤蘭浮空城爲敵的意思,請大議長放心。”
“你們讓這麼多巫師背叛浮空城,還說不是跟我爲敵?”
安西沃道斯冷笑着反問。
維利恩還彎着腰沒有起來,頓時臉色一變,直接單膝跪下來,直面聖魂巫師的威懾,大聲說道:“大議長,我以帝國三神的名義,永遠不會成爲威澤蘭浮空城的敵人!”
“無論以後在新大陸發展到什麼地步,新鄉聯盟以及新鄉浮空城,只要大議長閣下一句話,我們都將與威澤蘭並肩作戰。”
“我們只求一個追求未來的機會,請大議長成全!”
維利恩話音剛落,那些出列的巫師們和摩都貴族,全部齊刷刷的單膝下跪,齊聲喊道:“請大議長成全!”
“請大議長成全……”
懇切的請求之聲響徹浮空城。
只有高臺上的墨德拉沒有動作,以她的身份地位,與安西沃道斯千年的交情,下跪求情不合適。
但是,她的臉上也是充滿了期待與渴望。
整個廣場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安西沃道斯的身上,等着他的決定。
雷恩暗歎一聲,他已經預料到結果了。
以老師寬厚仁慈的性格,不會拒絕這樣的請求。
維利恩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管是事先安排好的,還是靈機一動臨時行事,都足見他對老師的脾性摸得很清楚,當衆發難,卻把自己擺在了弱者的位置,讓老師無法下狠手。
而且這麼多的巫師和貴族一起表態,又起到了法不責衆的效果。
退一步說,他們在新大陸建浮空城,並沒有觸犯帝國法律。
老師不可能殺掉這麼多背叛的巫師,最多隻能把他們逐出浮空城,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
雷恩換位思考,如果自己處於老師的位置,也想不出別的方法。
沒有錢,導致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反過來想,如果放任這些巫師離開,反而減輕了浮空城的財政壓力。
只是威澤蘭浮空城的實力肯定要大降,對摩都學派的打擊也不小,號稱帝國三巨頭之一的老師,名望也會受到折損。
自己的靈魂之眼無法觀察聖魂巫師,否則的話,就能看到此刻老師的情緒一定在劇烈的變化。
雷恩不由得爲老師感到憂心。
幾分鐘的安靜,卻讓廣場上的人們感覺像是幾年那麼漫長。
摩都貴族和巫師們跪地不起,好似在等待着宣判。
“唉……”
終於,安西沃道斯發出一聲長嘆,緩緩問道:“新鄉浮空城,原來你們連名字都取好了,是指新故鄉的意思嗎?”
維利恩不禁面露喜色,連忙回道:“是的,閣下。”
“既然你們執意離開,那我就給你們這個機會。”安西沃道斯說到這裡,巫師們都是開心起來,然後又聽到:“今天退出,從此你們跟威澤蘭浮空城再無任何關係,以後也不可能重新回來,好自爲之吧。”
安西沃道斯的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也沒有再看這些巫師一眼。
“多謝大議長成全。”墨德拉感激萬分。
摩都貴族和巫師們也是紛紛道謝,他們早就做好了離開浮空城的準備,根本沒想過要回來。
那些沒有背叛的巫師,卻是極爲氣憤,就差沒有反目成仇了。
雷恩也是冷眼旁觀。
他並不看好未來,新大陸仍是一片廢土,魔物橫行,潛藏着無數威脅,只憑一座沒有聖魂巫師坐鎮的浮空城,就想開創新國度,簡直難如登天,不知有多少人要爲此付出生命。
這些人遲早要後悔。
念頭還未落下,一個傳送門突然在廣場上打開,從中踉踉蹌蹌的跑出一個頭發灰白、身穿藍色法袍的人影。
大部分人對他都很熟悉。
“魯因大師!”
雷恩也是心中一驚,眼前的魯因大師頗爲狼狽,身上法袍多處破損,濺到大片血污,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依靠法杖支撐纔沒有倒下,像是受到了嚴重的創傷。
靈魂之眼看到,魯因的靈魂非常虛弱。
“他不是在新大陸主持建設浮空城嗎?怎麼跑回來了?”雷恩不由得懷疑。
這位不求名利的傳奇奧術師,顯然也被一座浮空城打動了。
雷恩猜測,魯因大師被摩都貴族當作備胎了,如果墨德拉議長晉階聖魂失敗,那就由他控制浮空城。
魯因大師是十八級奧術師,只需再提升一級,就有資格衝擊聖魂巫師。
面對這樣的誘惑,即使是再淡泊名利的巫師,也難以拒絕。
“魯因,發生什麼事了嗎?”墨德拉緊張問道。
“完了!”
“全完了!”
魯因面色慘然的喊道:“新鄉浮空城被死結符印的巫妖搶走了,除我以外,所有在新鄉的巫師,這些年招攬的超凡者和幾十萬平民,全被他們殺死用於靈魂獻祭,轉化成了亡靈……”
他的話像是晴天霹靂,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墨德拉,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蹬蹬蹬的後退幾步,厲聲道:“魯因,你說的是真的?”
“我們的浮空城建在地下,還沒有上天,怎麼會被搶走?”
“新鄉附近的魔物不是早就被掃清了嗎?死結符印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她神色絕望,珠連炮發似的追問。
魯因卻只是不斷搖頭,根本回答不上來。
廣場上吵成一片,剛剛退出威澤蘭的巫師和摩都貴族們,恨不得揪着魯因的衣領追問怎麼回事。
他們前腳剛退出浮空城,期待着美好的未來,後腳就被告之希望破滅了。
這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是真的,命運女神對自己也太殘酷了吧!
一些巫師忍不住掩面而泣,貴族們也是心亂如麻,這麼多年的心血都打了水漂,實在無法接受。
安西沃道斯也沒想到事情轉變這麼快,站在那裡皺着眉頭,感到有些棘手。
其他人事不關己,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雷恩卻是察覺到了異常。
死結符印在新大陸搶走了浮空城,又派人到摩都建立白骨祭壇,絕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肯定還有其它目的。
而且,魯因大師怎麼逃出來,又是怎麼回到摩都的?
雷恩不禁懷疑起來。
他剛要以靈魂之眼,再次認真觀察魯因時,就看到魯因手上出現一塊絢爛的寶石。
這塊寶石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彷彿蘊含着無限的星光。
星界晶柱!
雷恩立即認出來,激發電光閃現直撲過去,同時大叫道:“快阻止他……”
除他以外,也有其他人反應過來。
安西沃道斯擡手施法,維利恩發動衝鋒,以及一些靠得更近的人,紛紛動手,但是,所有人的動作都慢了半步。
星界晶柱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這道光芒如有實質,魯因周圍的人向外推開,並擋住了向他飛去的法術。
廣場的地面上浮現出一道道刻線,數以萬計的符文被激活,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符文法陣。
在法陣形成的一瞬間,整座浮空城都顫動了一下。
然後,人們驚恐的發現,浮空城好像正在下墜,讓身體產生了失重的感覺。
與此同時,時刻籠罩浮空城的龐大防護罩,閃電般向內收縮,最終縮小到了廣場上,範圍僅剩不在二十步,把魯因保護在中間。
這一切都在瞬息之間完成,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
驚人無匹的能量,匯聚到魯因手中的星界晶柱,光芒越來越亮,猶如一顆小太陽。
轟隆!
一道耀眼的光柱直插天空,撕裂了虛空,並且迅速向外擴張,並在幾秒鐘內變成一個巨大的空洞。
空洞之中,一座浮空城躍然而出,懸浮在威澤蘭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