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身世之謎

焦先生此行帶來的,除了這個價值七百萬貫的好消息之外,還有常歲寧讓元祥一併捎來的書信及那一隻匣子。

爲了能讓自家大都督早日看到信,元祥便讓報信的人提早送去了安北都護府大營。

此時,這隻匣子被送到了崔璟面前的几案上,那封書信壓在匣子上,而崔璟的手則無聲壓在了書信上——帳內氣氛過於高漲,他很怕哪個魯莽的部下在興頭之上會衝上來拆信。

歷來,凡是常歲寧來信,崔璟從不與人共享,常歲安不行,其他人更是免談。

無意當衆拆看書信的崔璟看向興致勃勃的下屬們,道:“今日趕路歸營,我此時已有些疲憊了——”

虞副將聞言,在心底心照不宣地“嘿”了一聲,悄悄看着自家大都督按在信件上的手——別說,這信倒是怪奇的哩,大都督的手往上一搭,立馬就開始感到疲憊了。

帳內立時有部下接話:“此一戰,大都督的確受累了!”

衆人皆打從心底附和。

崔璟難得沒有否認,只等衆人行禮告退。

很快便有兩名下屬擡手準備退下,但這時忽聽龔鬥滿眼熱切振奮地道:“但這一仗大都督打得分外漂亮!殺得北狄賊子片甲不留!”

此言出,大家立刻接話談論起來,原本打算行禮告退的那兩名部下也將行禮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大手一甩,改爲了指點評價戰事的豪邁手勢。

方纔只顧着消沉了,現下來了心情,是該好好講講這場勝仗!

因此,這七百萬貫是錢,卻又不只是錢——

它既解了北境衆人的燃眉之急,同時也免去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一個時刻爲軍餉而心神不寧的軍隊,是註定沒辦法以樂觀的態度去看待戰事的。

底氣是人心之基,心基足夠牢固,面對好的事物,便更加具備去接納享受它的心情。面對有可能出現的磨難,也會更加具備踏平它的勇氣和豪氣。

底氣足,則戾氣消而士氣盛。

這自然是很好的事,崔璟身爲主帥亦十分樂見……但是,當真沒人覺得他需要休息嗎?

帳內又聒噪了足足半個時辰,總算有人良心發現,確切來說,是總算有人說累了——

臨退出去之際,龔鬥不忘叮囑一句:“大都督,時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

崔璟:“……嗯。”

待人都離開後,崔璟看了看那封書信,卻仍未急着拆開,而是先行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血腥與塵沙之後,方纔重新坐回到案後。

常歲寧這封信不算長,卻也佔滿了整篇信紙。

她在信上問到了北境防禦部署——這本是軍機要事,但她與崔璟之間卻從不必忌諱,也不必多言解釋所謂動機。

問罷北境,又問了他,唯獨沒問戰事——她是算過戰局和時間的,斷定待信送到時,崔璟必然已經取勝。

再之後,方纔談及了自己的近況,但只寥寥,且夾雜在淮南道大局之中,信上曰【淮南道十三州今已盡歸吾手】——

寫到此處,那字跡依舊如常,力道未見絲毫變動,但崔璟見此一行字,卻覺得甚是氣派,又覺理當如此。

在他看來,淮南道諸州可歸於她手,非是她之榮光,而是淮南道上下之幸。

而當盡歸她手的,遠不止是淮南道。

她亦不曾自滿,她所擁有過的,也註定了她不可能爲此便感到自滿,她有得只是憂國之心,隨後又言【然淮南道之外,風波愈興,內憂未減反增,實不可有半分大意】——

她如今在平息內憂,北境外患,則暫時交給崔璟了。

之所以稱之爲“暫時”,是因常歲寧信中有言:【北狄鐵騎兇悍而勢衆,縱再募十萬兵,或亦難克,然無需擔憂,吾手中刀刃日漸鋒,如死戰之日避無可避,絕不教玄策軍孤軍奮戰。】

她是從不謙虛或退縮之人,字裡行間鋒芒畢露,皆是克敵之心,以及對玄策軍未曾更改過的庇護之意。

再之後,即是對崔璟的一句叮囑,讓他在那之前,務必保重:【以待來日並肩作戰之時。】

最後的最後,又將這叮囑具象化:【日常當多飲水,少食沙。】

西北多風沙,昔日常歲寧與常闊等人每每趕赴此處,便多言【吃沙子去了。】

崔璟嘴角微揚,復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方纔將信紙折迭整齊,重新放回信封內,轉而打開了那隻匣子。

匣中多爲常歲寧通過孟列蒐集到的北境情報,以及常歲寧昔日印象中隴右一帶那些少爲人知的、可作爲戰時之用的要道、近道等,她爲此專程繪了圖,供崔璟參考。

除此外,又有諸多她對北狄作戰之道的瞭解等等。

崔璟看着那些繪圖與字跡,恍惚間,似又回到了他昔日反覆翻看她遺留下的兵書及軍務公文之時。

不同的是,那些皆爲她的舊物。而眼前這些,是她一筆一劃親自寫給崔令安的新跡。

她還在,還能有屬於她的新跡出現,實在是很好、最好的事情。

崔璟握着那些信紙圖紙,心中生出安定的暖意。

這種感受讓他格外安心,如此難得的放鬆之下,多日的疲憊也一併化作了安寧感受。

不多時,一名士兵入帳內稟事時,見得案後情形,連忙收輕腳步並噤聲。

案後,剛沐浴後的青年身着雪白中衣,外披一件鴉青色大氅,如緞般的墨發半披散着,一手壓着圖紙,另一隻手支拄在案上,抵着額側,案上昏黃的燈火映照下,可見雙眸合起,竟是已經入眠。

但那張俊美無儔的側顏之上,可見五官和緩愉悅,嘴角似還保留着微微彎起的弧度。

這一刻,卸下了一切殺伐凜冽之氣的青年,周身氣態溫和包容,如在夢中垂憐天地萬物,而又使天地萬物黯然失色的人間神祗。

士兵忍不住看呆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並對守在帳外的士兵道:“都小聲些,別叫人來攪擾,大都督睡着了!”

他方纔入帳求見,本是想告訴大都督一聲,常校尉回來了。

常校尉便是常歲安了,正月裡平定靺鞨之亂中,常歲安的表現可圈可點,雖被劍童告發行事過於魯莽,但立下的軍功也是實打實的,因此順利入了先鋒營,並升任校尉。

此次玉門關一戰,常歲安也在最前方殺敵,稍晚了崔璟半日歸營。

此時,剛回營的常歲安,便受到了衆將軍們極爲熱情的相迎和噓寒問暖。

常歲安對此甚是受寵若驚——他知道自己人緣好,但也沒有好到如此地步吧?

這架勢,不知道的,還當此次北狄鐵騎一萬八千人,他自己便殺了一萬七千九百九十九呢……常歲安很難理解衆人對他的如斯關切。

“常校尉,您這眼睛是怎麼了!”龔鬥甚至用上了“您”字。

常歲安忙道:“沒,沒怎麼……”

龔鬥卻細緻打量起來:“都紅腫成這樣了!快傳軍醫來!”

然而一回頭,剛要讓人去喊軍醫時,卻見常歲安身後跟着的一衆士兵們,無不頂着一模一樣的眼睛,又紅又腫勝似爛桃。

龔鬥等人不禁驚惑起來。

唯一還算正常的劍童不知該怎麼向衆人解釋此事——

事情的起源是因在此一戰中,郎君麾下的百名士兵中,不幸折損了三人。

郎君起先表現得十分冷靜,繼續指揮戰事,追擊北狄敗兵,叫他很是刮目相看。

直到追擊之戰結束,開始踏上返程……

返程尚未過半,一次中途休整時,郎君無言下馬,背對着衆人坐了下去,片刻後,突然開始抱頭大哭,嗚咽着喊着戰亡士兵的名字。

起先大家還試圖勸慰,但郎君的哭聲格外有感染力,衆人從勸說到加入,甚至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眼看跟着哭的人越來越多,劍童一度手足無措,恍惚間彷彿置身蒙童學堂之上,他是夫子,下方只因一個孩童大哭,便帶哭了整個課堂上的學生。

這一回,多年來從不陪哭的劍童卻也破例跟着掉了兩滴淚。

而神奇的是,如此聚衆大哭一場之後,劍童敏銳地察覺到,起先對他家郎君不太服氣的那幾名士兵,竟也轉變了態度,無聲間拉近了彼此距離。

劍童默然,忽而想到在幽州時,自家女郎留下的那句評價——【阿兄只需做他自己,便能很好地收服人心了。】

出身擺在這裡,勇猛上進,而又赤誠待人,長久接觸下來,怎麼會不得人心呢?

故而在常歲寧眼中,常歲安不需要改變本我,只需要在積累經驗的過程中磨礪下去,便定能成爲一名出色且被人信任擁護的武將。

受寵若驚的常歲安被擁簇着回到帳中,在衆人離開後,才總算知道了緣由——妹妹竟讓人送了七百萬貫過來!

從小便不缺錢,向來樂善好施,並且擅自被騙的常歲安,對金錢本身的觸動遠沒有衆人來得大,他更關注的是:“劍童,你說……寧寧讓人送這麼多錢來,算是爲了替我打點軍中嗎?”

劍童默了一下:“……應當不是。”

畢竟誰家會拿七百萬貫來打點?拿去天宮打點玉皇大帝也用不着這麼多吧?

“也是,寧寧必然是出於大義。”常歲安很快清醒下來,但片刻後,還是道:“不過我知道,寧寧心裡必然是掛念着我的。”

這筆錢是給北境將士們的,而他如今也是北境將士中的一個。

說來說去,妹妹都是想着他的。

想到這裡,常歲安又不禁幾分鼻酸,心中升起對妹妹和阿爹的思念之情,強忍着才未讓眼淚落下。

此一夜,常歲安做了個夢,夢到自己也去了江都,見到了阿爹和妹妹,醒來之後,幾分悵然若失。

但沒想到的是,真正讓他“悵然若失”的還在後頭——

常歲安剛睜開眼睛,便聽到軍中到處都在談論那七百萬貫之事,此事從一開始就註定不能是個秘密,而同樣“瞞不住”的,還有有關常歲寧身世的猜測……

常歲安:“?”

什麼意思?又有第二個姚廷尉出現了?

還是說,他妹妹果真要成別人家的了?

常歲安很是驚慌,連忙寫信送往江都,向阿爹求證此事。

常歲安此一封信所過之處,也不乏議論此事的聲音。

一時間,淮南道節度使常歲寧的身世之謎,赫然已成爲時下一大熱點。

元祥忍不住找到孟列:“孟東家……此事並非我走漏!”

他承認他嘴巴快了點,但他僅悄悄告訴了玄策軍裡的自家人,這一路來,他可是守口如瓶的!

好在孟東家看起來很信得過他的爲人,當即點了頭:“我知道。”

元祥鬆了口氣,下一刻,只聽孟列道:“是我走漏的。”

元祥:“?!”

元祥並不愚笨,冷靜下來後細思此事,在“孟東家是個表裡不一的大嘴巴”,以及“孟東家此舉另有用意”之間,便更加傾向於後者。

這個答案讓元祥如釋重負,只覺嘴巴上貼着的噤聲咒被徹底解除。

而此事傳揚得沸沸揚揚之下,風聲自然也流回了江都城中。

江都刺史府中,衆人私下也在揣測自家大人的真正身世。

王嶽聽在耳中,也忍不住心思浮動起來,然而轉頭看向好友,卻見好友依舊穩重如常,不禁低聲問:“老錢,你便絲毫不好奇大人的身世嗎?”

駱觀臨頭也不擡地道:“謠傳而已,你竟也信。”

“何爲謠傳?”王嶽:“七百萬貫以資北境?還是大人的身世之謎?”

“自然皆是謠傳。”駱觀臨淡聲道:“大人何來的七百萬貫。”

他對自家大人的貧窮,一貫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很快,駱觀臨的這份信心便被突然打碎。

姚冉將二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此事並非謠傳。”

大人應是未有特意將此事告知二位先生,但她是知曉的,而她若任由二位先生、尤其是心眼較窄的錢先生誤解此事,卻不出言提醒,那就涉及到刻意隱瞞了,容易帶來不必要的隔閡。

駱觀臨聞言筆下一頓,擡頭看向姚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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