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第536章 請他赴死(求月票)

汴州城外,范陽軍已臨城下,方陣齊列,戰車戰馬皆給人以昂揚壓迫之感。

今日不見晴色,整齊列陣的范陽軍一眼望不到盡頭,彷彿與灰沉的天際相接。

而爲首領軍者,正是段士昂。

范陽王此前送達河南道的檄文中,曾允諾給各處半月的考慮時間,而今半月之期未至,不過只勉強隔了十日,稍休整罷的范陽軍便已經逼近汴州城前。

然而,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此時大軍已至,汴州只有迎戰。

胡粼身系猩紅披風,親自登上汴州城樓指揮戰事。

段士昂在下令攻城之前,使一人一馬出列上前,試圖勸服胡粼放棄不必要的頑抗。

那人驅馬靠近汴州城下,胡粼垂視間,很快將其認出,此人竟是他那戰死的參軍手下一名戰將,名喚鞏國璧。

此前,范陽軍攻打洛陽,胡粼奉命從汴州守軍中撥出一萬餘兵力,令心腹參軍趕去支援洛陽。

那一戰中,原汴州參軍戰死於段士昂刀下,萬餘汴州守軍傷亡大半,餘下的則悉數淪爲俘虜,這鞏國璧便在俘虜之列。

而現下看來,他顯然是選擇倒戈投靠了范陽王。

此時,此人在馬上向胡粼拱手一禮,神情複雜,聲音卻足夠洪亮地道:“大人,段將軍率五萬精兵而來,今日不破汴州不會罷休!請大人以自身及汴州安危爲重,下令打開城門,迎范陽軍入城吧!”

“鞏國璧,你老爹老孃還在城中,你這龜孫竟……”胡粼身側的一名武將勃然大怒,正要繼續問候時,被胡粼擡手打斷了說話聲。

胡粼聲音沉冷深刻:“你與五萬叛軍立於汴州城下,卻叫我以汴州安危爲重,這何其荒誕。”

“大人……”鞏國璧的神情有着一瞬間的難堪,但還是再次拱手,大聲道:“大勢已見,還望大人能夠順應大勢!以免平添不必要的死傷!”

“你他爹的會不會喘人氣兒!”那名武將猛然拉弓搭箭:“老子打到你家門前去,要洗劫你家中糧食財物,糟蹋你家中兒女妻母,反與你說要順應大勢,如此你這窩囊廢物果真就要給老子跪下開門不成!”

武將說話間,手中箭已離弦。

鞏國璧連忙揮刀擋開,一邊急急勒馬後退,眼見對方又要出箭,而胡粼不曾阻止,他唯有調轉馬頭,狼狽地折返回范陽大軍的軍陣之前。

“段將軍……”鞏國璧來到段士昂身側,羞愧不安地低下頭,擡手道:“屬下無能,未能勸服得了胡粼等人。”

段士昂遠遠看着城樓上的那一抹硃紅披風的顏色:“大軍壓城仍不改立場,這胡粼也算是個人物了。”

這番話語中褒貶之意不明,眼見汴州城樓上方再次擊響戰鼓,對方士氣隨着鼓聲開始沸騰,段士昂擡手下令。

隨着段士昂一聲令下,他身後軍陣開始迅速而有序地出動。

步兵持盾在前,盾牌落地時,緊跟而至的是弓弩手,他們藏在盾牌之後,蹲跪下身,穩住身形,從盾牌縫隙之間出箭。

再之後,便是馬匹拉着戰車滾滾而至,戰車上載投石機,以及裝備完畢的牀弩。

估算好距離後,各兵種迅速列隊,在各自的位置上擺好陣型後,立即開始了兇猛的攻城行動。

弓弩手在舉盾兵的護衛下,向城牆上方射發弓弩。

一塊塊巨石拋向汴州城樓,有的砸在了城樓上方,擊中了城樓上的建築以及汴州守軍。有的砸在汴州城壁之上,相撞之下,隨着震耳的巨響,巨石四分五裂迸碎開來,城壁上方也被砸出了清晰的凹坑。

“瞄準他們的投石手和牀弩手!放箭!快!”汴州守軍將領大聲指揮着。

箭樓裡的汴州弓弩手紛紛放箭,射向那些操縱投石和巨弩的范陽軍。

被安排在箭樓中的弓弩手皆是百裡挑一,他們出箭精準,范陽軍中很快有人相繼倒下,但幾乎瞬間便有人替補上去。

而在胡粼的指揮下,城樓上的兩架投石機也已完成了裝備,瞄準了范陽軍的戰車。

城樓上作戰,位置空間有限,裝設兩架投石機已是極限。

雙方激烈地對戰間,汴州守軍不停地有人中箭倒下,或是慘叫着摔下城樓。但仍活着的人半寸不退,在同伴噴灑的血雨和屍首中,他們借投石機先後損毀了范陽軍戰車五輛,牀弩兩架,投石機三座。

看着那些汴州守軍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且士氣始終未見受挫,段士昂微皺起了眉。

見段士昂看向了汴州城牆上的那些凹坑,鞏國璧解釋道:“……先前汴州遭了水災,城牆底部受損,胡粼便令人重新修築加固了城牆,且彼時是從那常歲寧處得了一張圖紙,這城牆便似乎比之尋常所見更加堅固……”

段士昂道了聲“難怪”。

難怪哪怕向同一個凹坑繼續投石,竟也不見城牆有被摧毀的跡象。

而此處是平原,缺少石山,因此他此行備下的石塊並不多,加之投石機被毀壞不少,眼下看來,今日想借投石破城,是不可能了。

段士昂很快下令調整戰術。

後方又有戰車疾馳而來,這次不同的是,這些戰車上裝設的是攀爬所用的梯架。

那些舉着盾牌的范陽軍開始迅速涌上前去。

在上方箭雨的攻勢之下,他們有半數人倒在途中,但餘下之人依舊前赴後繼,跟隨着戰車,吼叫着衝上前去。

如此攻城之法,註定是要用人命來鋪路的,這些范陽軍不是沒有恐懼,而是不敢後退,唯有咬牙衝殺。

他們開始有人攀上了梯架,也有人借用攀爬繩索,迅速地往城樓上方攀去,汴州守軍不停地揮刀砍殺,亦或是拿長槍去刺,不停地重複着殺戮的動作。

有些范陽軍在負傷墜落之前,甚至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上面的汴州守軍一同拖拽下去,帶着同歸於盡的狠戾。

戰況血腥而慘烈,但任何一方都不敢停下。

有一名范陽軍成功地攀上了城樓,胡粼揮刀將其砍殺間,擡眼看向城下,只見涌來的范陽軍不減反增,如同龐大密集的蟻羣。

而城牆下方几乎已無空地,迭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

因守城優勢使然,此刻那些屍體中多半是范陽軍的。

此等攀爬攻城的戰術,多被稱之爲“蟻附”。顧名思義,便是如螞蟻一般附上城牆,源源不斷地攀爬啃噬。

這種戰術到了最後,攻城方踏着爬上城樓的甚至不再是梯架,而是同伴們堆壘起的屍身。

汴州城牆上的缺口眼看就要被打開之際,胡粼指揮士兵將運送而來的兩車火油,連同油罐一同拋下城樓去。

一隻只油罐碎裂開來,火油流淌之際,城樓上的武將下令射出飛火。

火油遇火,“轟”地一聲燒了起來,火勢很快連接,幾乎是以下方士兵的屍身爲燃料,迅速燃成了火海。

許多身上着了火的范陽軍大叫着在地上滾爬,或是奔跑着向同伴求救,被燒死,遠遠比被一刀砍死來得要可怕太多。

早已殺紅了眼睛的胡粼看着這猶如煉獄般的情形,聽着身側負傷士兵的呻吟,聽參軍來報,道是已經摺損千人餘,眼睛不禁顫了顫。

火光灼熱,但胡粼渾身冰涼。

他雖善武,卻到底不是習慣了廝殺的武將,眼前的情形對他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此一瞬間,胡粼心中甚至有了一絲不確定的動搖,心中有聲音在問他——這果真值得嗎?

到底不是異族來犯,同是大盛子民,廝殺至此,真的值得嗎?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滾起陣陣濃煙,范陽軍一時間幾乎無法再繼續進攻。

段士昂下令暫緩攻勢,讓大軍暫時後撤,並派人上前傳話,說自己想要和胡粼談一談。

很快,段士昂便在一隊精兵的護衛下,緩緩驅馬來到了城樓下方。

“胡刺史。”段士昂微仰頭,隔着火光看着上方的胡粼,擡手一禮,道:“汴州軍之能,段某今日有幸見識到了——”

“然而胡刺史必然也很清楚寡不敵衆的道理,我今日倒可暫時退去,但明日再來攻時,汴州又是否還有餘力抵擋?”

守城雖佔據優勢,但這優勢總有消耗殆盡之時,無論是城牆,兵器,火油,還是士兵都會被消耗掉。

“段某相信胡刺史有戰至最後一人的氣魄,但胡刺史可曾想過,汴州如此抵擋,我身後的范陽軍必會被激出怒恨之氣,待他們進了汴州城內……”段士昂話至此處,微頓一瞬,隔着火光與胡粼對視,道:“這筆賬,到時只怕會落在汴州百姓身上。”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粼面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攥緊了手中刀,一字一頓道:“段將軍這是在拿汴州百姓脅迫我等嗎?”

這份脅迫,又如何能說不是終於露出了獠牙?

對上段士昂似笑非笑的眼睛,胡粼心中爆發出一股悲怒之氣,將方纔那份動搖頓時衝散了個乾乾淨淨。

方纔他捫心自問,值得嗎?

而此時他有了答案,值得。

有些看似並無意義的堅守,之所以仍要不惜代價地去守住它,便是因爲有些底線一旦被打破,這世道和人心便會墜入更大的深淵之中。

“胡刺史放心,我並非是要藉此脅迫大人打開城門,只是提醒一句而已。”段士昂道:“在下雖是一介粗人,行事卻也並非不講道理……”

段士昂說話間,回頭向身後看去,道:“段某隻是想和胡刺史做一筆交易。”

胡粼隨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足足有數百人被押着上前,他們無不形容狼狽凌亂,但胡粼等人仍一眼認出那是他們汴州的守軍!

這些人正是之前落入范陽王手中的汴州俘兵。

城樓上有武將質問:“段士昂,你什麼意思!”

“胡刺史如此人物,段某很想親自討教一二。”段士昂道:“這些俘兵,便是段某邀胡刺史出手賜教的誠意。”

“除此外,我可當衆向胡刺史允諾,今日你我二人交手,倘若胡刺史勝,我便立即下令退兵,且保證十日內絕不會再犯汴州——”

“你保證有個屁用!”胡粼身側武將道:“你們范陽王說話和放屁有什麼兩樣!”

“不。”段士昂不見動怒,只道:“我段某人說話,一向作數。”

段士昂說話間,視線一直只與胡粼對視。

哪怕胡粼身側之人皆出言反對,但段士昂卻篤定了胡粼會答應。

這半日對戰下來,他已看準了胡粼的爲人,此等人,心中有義,可爲義赴死。

胡粼若不答應,這些戰俘的下場不言而喻。

單憑這些戰俘,本不足夠叫胡粼動搖,但對戰至今,能否守得住汴州城,胡粼心中必然已有計較,故而段士昂選擇在此時將戰俘推出來,爲得便是推胡粼一把。

段士昂心中的考量,則是以更小的代價,儘快拿下汴州城。

照汴州如此守城,他怕是要攻三次才能拿下,而每一次的傷亡都是代價。

況且,江都軍與那常歲寧已經動兵,他粗略估算之下,預計江都軍十日內便可抵達……在那之前,他務必要打通汴州,才能入主河南道,儘可能地擴大戰略威懾範圍,而避免與常歲寧交戰時,會出現被圍困於洛陽的可能。

所以,段士昂不欲在此處多作耽擱,儘快拿下汴州纔是上策。

“大人……您豈是這段士昂的對手?”城樓上,有武將低聲勸說:“這必是段士昂的圈套陷阱!”

胡粼縱然身手不差,但比起憑戰功走到今日的段士昂,雙方差距卻是不言而喻的。

胡粼又如何會不清楚這一點。

段士昂是想借此要他的命,這甚至並不是什麼隱晦的陷阱。

這所謂交易,不外乎是要他來交換城下的俘虜,並以他身後無數汴州百姓、及他胡家家眷之後將要面臨的境遇作爲“提醒”,讓他務必認真衡量思慮。

見胡粼不說話,一名武將紅着眼眶單膝跪了下去,重重抱拳:“大人!末將願隨大人死守汴州至最後一刻!”

很快又有幾人跪下:“末將等人也願隨大人守至最後一刻!”

胡粼卻自緊閉的脣齒間溢出了一聲類似嘆息的聲音。

他想,他註定是等不到常節使了。

第163章 魏侍郎是賊嗎第379章 “無絕,快過來”(求月票)第496章 您想傷幾成重?第75章 如此不守驢德(求雙倍月票)第415章 大人功在千秋第236章 這麼囂張這麼莽嗎?第393章 離奇荒誕的猜想第219章 別演了,表舅(求月票)第146章 是福是禍第171章 他一直有所隱瞞第38章 大家好,今晚做筆交易吧670.第664章 番外2阿姊(李效)第89章 她想做多大的官?(過年好!)第480章 必能和睦興盛(求月票)第653章 請立新帝,崔令安回京596.第590章 捍衛自己被騙的權力(求月票)第127章 聖人召見(渃清涵打賞加更1)第232章 我還挺有名的第255章 他也記掛身在江南的人第385章 孵出來的殿下(求月票)第374章 真相背後的真相(求月票)第467章 無力奉養?第12章 歸京第337章 刺史府不養閒人(月底求月票)第105章 先太子殿下很風趣第2章 初來乍到第450章 重新說一說奴的故事吧第361章 江都熱情好客(求月票)529.第524章 大人反乎?第203章 不退,不逃第66章 喝的是人情世故第479章 造反的好苗子(月底求月票)第440章 反骨上生了個情種第347章 大雲寺出事了(大章求月票)第473章 取荊州,破王庭第53章 見女帝(二更合一)第171章 他一直有所隱瞞第416章 女客深夜登門第344章 祝你們幸福第257章 千里共同風第302章 我教舅父第496章 您想傷幾成重?539.第534章 敢欺中原無主590.第584章 奸細竟是儲君自己第335章 克主 旺主(求月票)652.第645章 她贏得這樣輕易613.第607章 老夫代她討還670.第664章 番外2阿姊(李效)第253章 來者何人(打滾求月票)第64章 我的嫌疑的確很大562.第556章 告罪書第49章 雙向救贖第296章 那便試試第488章 祈神佑596.第590章 捍衛自己被騙的權力(求月票)第16章 腦子壞了第382章 發現大人的秘密了第481章 棍棒之下出孝子(求月票)第80章 別讓她跑了653.第646章 殺人者長孫芙第441章 可曾被人揹叛過嗎第310章 站起來跟我走(求月票票)第336章 好多錢呢(中秋快樂)514.第510章 最上等的風水第163章 魏侍郎是賊嗎第176章 她問,他都會答第490章 讓他怎麼死才合適第223章 願嫁第64章 我的嫌疑的確很大第267章 寧遠將軍(求月票)第493章 除非是聘禮!551.第545章 是否足以將她打動?524.第519章 哭也將城門哭開674.第668章 番外6常化年間事(上)(羣像)第351章 阿無和它娘(求月票)第298章 將軍,權力真好(五千字大章)第124章 還真有點像(求月票)619.和大家介紹一下正在更新的短篇第183章 嚇死我了第302章 我教舅父第215章 賠罪第385章 孵出來的殿下(求月票)第422章 同喜,同知,同在第56章 像,真像第427章 我又非吐蕃鼠(miya2022打賞加更)第181章 失蹤第9章 崔大都督579.第573章 至親至疏,外人活人第223章 願嫁513.第509章 貧道來遲(求月票)626.第619章 朕與儲君同歸第466章 父母超額常歲寧第372章 “慣兄如殺兄”(六千字大章)第54章 入寺春節放(請)假通知第118章 還沒結束第334章 人生四大按不住(求月票)633.第626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545.第539章 六郎何時長進(求月票)594.第588章 節使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