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縣縣尉從八品下,太平縣乃是下縣,縣令正七品下,這是簡拔。”
樑靖很快就送來了消息。
值房中,曹穎坐在那裡,右手在案几下握成拳。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他的面色有些潮紅,不得不低下頭去掩飾。
清晨的陽光斜射進來,哪怕只是一縷,卻彷彿孕育着無限生機。
“多謝娘娘。”楊玄很上路的衝着宮中方向拱手,一臉感激之色。
“先別謝。”樑靖苦笑,“我今日去打聽了,那太平縣乃是人犯流放之地,沒人願去爲官……”
難怪沒人爭搶。
“大唐中下縣大多沒人願去任職,太平縣更是如此,子泰,等吧。緩兩年定然給你尋一個好地方。”樑靖摸摸玉佩。
東市的店鋪在修建,已經有不少商家來預定,僅此一項,就讓他發了一筆。
玉佩便是纔將買的,撫摸着玉佩,他對楊玄難免生出了愧疚之心。
兩年!
長安城中紛爭不斷,留在這裡兩年幾乎毫無益處。
時不我待啊!
楊玄裝作遲疑的模樣,伸手去端茶杯,摸着茶杯卻呆住了。
良久,他擡頭,認真的道:“我去。”
樑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貴妃看好的人沒有選擇去享福,而是去了最艱苦的地方,沒人願去的地方。貴妃加分了。
樑靖出去後,曹穎忍不住顫慄了起來。
“這是第一步。”楊玄覺得此刻有些神聖,“這只是個開端。”
曹穎用力點頭,“老夫馬上回家準備。”
楊玄點頭,“給楊略送信。”
“是。”
曹穎腳步飛快,到了門口後,又止步回身,衝着楊玄一揖到地,轉身的瞬間,兩滴淚水灑落。
楊玄起身道:“老二。”
嗖的一下,王老二就竄了進來。
“郎君吩咐。”
楊玄走了出去。
“走,巡街!”
他這一巡街就尋到了元州拉麪。
“見過郎君。”韓瑩出迎。
“尋個安靜的地方。”
二樓,韓瑩有些緊張的站在邊上。
汪順送上熱茶,熱切的看了看地上鋪好的席子。
昨日她試過,不硌。
她悄然掩門出去。
王老二把守房門,看着她離開才輕輕叩門三下。
室內,聽到叩門聲後,楊玄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出外爲官……”
“郎君!”韓瑩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奴扛不住。”
“沒讓你扛。”楊玄笑道:“元州拉麪會拉上國子監,別看國子監閒雲野鶴,沒人會爲了一個元州拉麪和他們翻臉,太蠢,不值當。”
楊玄下一站是去了國子監。
“確定了?”
寧雅韻難得的丟開古琴。
“是。”
楊玄說道:“我走了之後,留下了個元州拉麪,想來會被人覬覦,我想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你想分潤些好處給國子監?”寧雅韻笑了笑,“老夫說過,國子監不會丟下自己的子弟,只管去!”
“多謝祭酒。”楊玄沒想到寧雅韻這般高風亮節,直接答應了。
他接下來去尋了周寧。
“去北方啊!”周寧呆滯了一瞬,手中的藥方頓時有些模糊。
“是。”楊玄問道:“那邊偏僻,也沒什麼醫者,我若是身體不適……可能寫信相詢?”
周寧下意識的點頭,“好啊!”
走在大街上,楊玄仔細想想,除去趙三福之外,再無應去告別之人。
“多少錢一包!”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前方。
“三錢。”
“來一包。”
年子悅接過一包點心,回身就看到了楊玄。
“你……”
少頃,二人並肩而行。
“你要遠行?”
年子悅突然生出了些空蕩蕩的感覺。
“對,此後公主最好小心些,出門尋了人跟着。”楊玄很認真的勸道。
年子悅點頭,“多久回來?”
“我也不知。”楊玄想了想,“興許每年都回來,興許兩三年。”
二人一路晃盪到了平康坊。
“上次就是這裡吧?”年子悅指着邊上的一條巷子。
“對。”上次年子悅就是在這裡被人拖了進去。
“若是無你,我此生都毀了。”年子悅回身,那雙充盈着靈氣的眸子裡全是真誠,鄭重福身,“一路保重。”
……
陳州位於大唐北部,地廣人稀。
當年武帝臥薪嚐膽,出兵一舉擊敗北遼。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最終雙方還是握手言和。陳州原先是北遼的疆土,此次戰敗被大唐一舉攬入囊中。北遼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武帝據說當時還爲此樂了一陣子,等手下來說陳州有不少部族時也不以爲意,令人出兵清剿。可那些部族卻意外的頑強,後來才知曉,北遼一直在給他們各種支持。
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爲這裡的土地不算肥沃,草場還可以,但大唐沒人願意來放牧。
大唐於是便把陳州當做是雞肋丟在北方。隨後的演繹很有趣,那些曾經被北遼支持的部族很快就野心勃勃的衝着北遼齜牙,一番廝殺後就恨得咬牙切齒的。
爸爸,你竟然這般毒打我!
於是這些部族就成了孤魂野鬼,在陳州前方的草原棲息了下來。而大唐和北遼也默契的把這些部族作爲雙方的緩衝。
位於臨安縣的陳州州廨外,臉上有一道刀疤的陳州別駕盧強進門。
“見過別駕。”
路過的官員都腰佩橫刀,見盧強進來,紛紛行禮。
“使君何在?”盧強問道。
“甘妮娘,這便是你做的文書?狗屎一坨!”
側面的值房裡傳來了咆哮聲,盧強徑直過去。
“重做,再出錯便去太平縣爲官!”
隨着腳步聲,黑黑瘦瘦的陳州刺史劉擎走了出來。他看了盧強一眼,問道:“太平縣那邊怎麼說?”
盧強的臉頰動了一下,刀疤也跟着抖動,有些猙獰,“虞山那賤狗奴裝病,得了新縣令從長安出發的消息,就跑了。”
劉擎走下臺階,罵道:“畜生。對了,老夫記得平安縣還有個主簿,人呢?”
盧強握着刀柄,冷笑道:“他暫且執掌縣令之職,虞山才走他也報病,說是起不來了。”
“一羣賤狗奴!”劉擎鐵青着臉往前走,進了自己的值房坐下,拍着案几,目光炯炯的道:“平安縣是個亂糟糟的地方,必須有人鎮着。新縣令可打聽到了?”
盧強點頭,接過小吏送來的冷水,仰頭喝了,再遞回去,“今年的秋天怎地這般熱?把壺拿來。”
他一口氣喝了大半壺冷水,這才暢快的出了一口氣,“那新來的縣令據說是個少年。”
“孃的,誰的關係?罷了,真有關係也不會來這等地方。”劉擎一拍案几,“朝中越發的荒唐了,竟然哄騙了一個少年來任職,狗東西!”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使君,太平縣的縣令來了。”
劉擎和盧強相對一視。
“使君。”小吏進來,“那些人聽聞來的是個少年,就想去戲弄。”
“一羣馬賊!”劉擎笑道:“罷了,給個下馬威也好,若是膽子小的,趁早回去吃奶。”
州廨外。
風塵僕僕的楊玄一行被圍住了。
一羣小吏和軍士在嬉笑。
一個隊正出面,拱手道:“這陳州有句話,叫做來者是客迎三拳,新官上任挨一腿,明府看着年少,只需一拳即可。”
“郎君,這是下馬威。”曹穎低聲道,“化外之地,沒規矩。”
楊玄活動了一下脖頸,隊正的眼睛都亮了,擺個姿勢……
“一掌行不行?”楊玄活動了一下手腕。
“行!”隊正下意識的點頭。
“老二,給他一巴掌。”
人影閃動,隊正瞬間退後,舉手格擋。
啪!
隊正撲倒在邊上。
楊玄下馬。
緩緩走過去,目光掃過在場的人。
問道:“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