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節。
眼下新春已至,爆竹聲與玩鬧聲此起彼伏,放眼望去,大街小巷裡,還有不少玩鬧的孩童,拿着好吃的或是好玩的,追跑打鬧着。
唯獨有一個女人,獨自坐在街角一家閉門歇業的客舍門口的石階上,雙手十指交叉而握,支在下頜,面容平靜得有些不尋常。
同樣不尋常的,是她的容貌,眉若遠山,目似桃花,素膚如凝脂,皓齒含貝色,瞳仁恍若星垂,清亮而明麗,端的是出世之姿,傾國容色,光是坐在那兒,只穿着一身素淨的衣裳,不施粉黛便自成絕色。
只從表面來看,她的年紀至多不過二十歲。
她在這裡已經坐了半個來月,看上去既古怪又孤獨,可她又不是叫人無法接近的冰冷心性,凡有人過路問話,都能微笑作答,又或是有孩童靠近嬉戲,她也會笑着看他們玩耍。
有同她搭過話的人與同伴細聲耳語,說這女人是半個月前,不知被何人帶來她身後的這間客舍的,那時正值除夕,這是澤州最後一間關門過年的客舍,這女人初來時還在昏迷,待了不到半日,甫一甦醒便被請了出來,她不記得自己的姓名,來歷,更不知該往何處去,只叫人猜測,會不會是誰家的千金或是逃妾,遭遇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才淪落得如此下場。
而她之所以在此坐了半個月,只是覺着這是她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地方,想着以此尋找些許回憶。
可惜,直到今天爲止,她都未能想起什麼。
這個女人站了起來,走到隔壁剛支起不久的小攤,買了碗熱湯餅充飢。
她的身上有不少現錢,卻沒有一件首飾,甚至是玉佩香囊。女子吃着湯餅,越發覺得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失憶。
一件隨身之物也不留,卻留下了錢財,顯然這不是有人想謀取錢財,而是未免讓她想起什麼,或是被人認出,這纔拿走了所有可讓人辨別其身份之物。
“小二哥,”她叫住給她上茶水的夥計,問道,“這澤州的病坊,要幾時纔會開張?”
“姑娘,”那夥計覺着她可憐,便嘆了口氣道,“您要去病坊,也得有魚袋不是?您這沒名沒姓,來歷不明的,人就算不把您給送去衙門,也無處給你尋方子不是?”
女子聽罷,輕輕搖了搖頭,脣角拂掠過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張老四!”就在這時,一名身着打着補丁的短裝矮胖男子大步走進這麪點攤,一把提起正在揉麪的攤主,衝他吹鬍子瞪眼道,“倒是長膽子了,別家都交了租稅,怎就你還不交?”
“別……別……”那攤主一哆嗦,“別家也不能交啊……咱們這租稅一直都是交給馬幫的澤州分舵,怎又多出個……丐……丐幫來了?”
馬幫?
正在吃着湯餅的女子聽見只覺得對這兩個字,自己似乎有些印象,便不由得多看了那矮胖子和攤主兩眼。一旁的夥計見狀,趕忙湊過來,小聲說道:“姑娘可別管這閒事,這幫人可不是好惹的。”
女子搖頭不言。
馬幫行商走馬,雖與江湖中那些大派不屬一類,卻掌握着黑白兩道大大小小的消息。
至於丐幫,與之倒也是大同小異。
她也不知自己爲何會知道這些,便自站起身來,撥開那夥計的身子,走到那矮胖子旁邊,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案上,對那攤主道:“掌櫃的,湯餅前我便放這了,您什麼時候方便,就等什麼時候給收起來。”言罷,正轉身要走,卻聽見那矮胖子大喝一聲道:“這點錢就想當租稅,打發叫花子呢?”
“丐幫……乞丐,可不就是叫花子嗎?”女子莞爾笑道,“還有,我纔剛剛說過,這是飯錢,不是租稅。”
那矮胖子聽完這話,便立刻將那攤主往案板上一扔,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他想伸手去擒這身段柔弱的女人,卻不想撲了個空,反被她在後膝踹了一腳,直接栽倒在地上。
“你他孃的是個什麼玩意兒?”矮胖子胸口被這女人踩住,嘴裡開始罵罵咧咧,“報上名來!”
“我以爲,丐幫消息四通八達,應當誰都認得,誰都知道。”女子故作惋惜之態,有些同情地看着那矮胖子漲紅的臉,搖頭輕笑。
“你……你給我……”那矮胖子大抵是想還手,卻不想這女人力氣大得很,被她這麼踩着,竟還有些喘不上氣來。
女子搖頭一笑,隨即鬆開了踩在矮胖子胸口的腳。
這矮胖子本來一身乾乾淨淨,可在地上這麼一蹭,再爬起來,加上衣裳上那零零碎碎的補丁,倒真有了幾分乞丐的模樣。
“你給我等着!”矮胖子把那幾個銅板死死扣在手心,沿着大路,一溜煙便跑了。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不覺展顏一笑。
若是丐幫的消息真有那麼神通廣大,如此回去一查,多半會有眉目,而她也不用再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茫然不知從何處來,又當往何處去了。
可等她尋了客舍住下,過了幾日後,丐幫的人沒來,馬幫的人卻來了。
領頭的是個男人,個頭不算高,卻頗爲精壯,看起來有四十好幾了,鬍子不長,卻打理得很齊整,他向這女子拱手施禮,恭恭敬敬道:“在下黃平,馬幫澤州分舵副舵主。敢問姑娘,前些日子,有丐幫手下在附近攤位收租,可是姑娘解的圍?”
“算不上,與其說是解圍,倒不如說是挑釁。”女子覺出來者不善,本端着茶盞的手也緩緩放在了桌面上。
“那便不錯了。”黃平面色漸冷,手指輕輕一揮,便令手下衆人立刻上前,將那女子圍在中間。
“這是何意?”女子不慌不忙,只稍稍擡眼,將這一干人等掃視一番,問道。
“還請姑娘告知黃某,爲何有意挑起我馬幫與孔仁峰之流爭端?”
“這話從何說起?”女子莞爾,“我與那乞丐動手時,可不曾以馬幫分舵中人的身份打幌子,黃副舵主要仗勢欺人,是否應當先找個周全的理由,再與我動手更好?”
這女人伶牙俐齒,尤其把“副”字加重了念,擺明了就是在對黃平說:你算不得什麼能管事的人,有什麼臉面在這擺譜?
黃平聽了這話,只嗤笑一聲道:“近來,孔仁峰頻頻鬧事,緣由卻是馬幫挑釁在先,若無人從中作梗,黃某說給姑娘聽,姑娘你可會信?”
“黃副舵主這是在懷疑我?”女子淺笑,嘴角的輕蔑卻有些藏不住了。
黃平聽完這話,不緊不慢在她對面坐下身來,道:“姑娘來澤州,前後大約半月,黃某可有說錯?”
“不錯。”
“剛巧,這些事也是從半月前開始的。”黃平說道,“若不是實在查不到姑娘的來歷,黃某也不願懷疑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弱女子。”
那女子聽到此處,不由搖頭一笑:“我不是弱女子,也並非來歷不明。我不過是個找不到自己記憶的人,那天有意挑釁丐幫,也是想知道,憑藉這兩派遍佈四海的消息來源,能否查出有關我身世的些許眉目。不過我也就只出過這麼一次手,黃副舵主若是不信,我也還是隻說得出這些話。”
這女人舉止太過沉穩,以至於讓黃平感受到的,只是“心機深沉”這樣的字眼,因此,對她所說出的這麼些話,根本就是一個字也不信。
“帶她回去。”黃平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衆人聽令,即刻上前拿人,卻看不出那女子究竟用了什麼身法,走轉挪騰,幾步便已翻出了人羣之外,再想出手拿她,人便已飛身翻出窗外。
“這女人是什麼路數?”黃平連忙去追,在大街上將她攔了下來,隨即屈指直取她脈門,卻在觸碰到她袖口的剎那,被她給躲了過去。
“你們既然給不了我有用的訊息,爲何不讓我去別處找?”女子神情略顯不耐煩。
黃平只覺得這女人氣息鬆散,全無戰意,可想及種種疑點,卻又不得不出手拿她。
“你究竟是何來歷?”黃平蹙眉,滿目疑慮問道。
在他看來,這女人出手毫無章法,內息卻又深不可測,全然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本有的修爲。
有着如此深厚的內力,卻沒有一招一式是哪門哪派既成的武學體系中的某一部分,甚至有些招式的用法,相互衝突排斥,各路空門盡露破綻。
她使出來的招式,與其說是武功,倒不如說是一種本能——一種依仗着自己深厚的內勁與純熟的運氣手法,擺脫困境和自保的一種本能。
由這一點看來,她還的確像個失憶的人。
像個失憶的高手,雖不算是絕頂或是一流,但絕非泛泛之輩。
可這樣的人,怎麼會連一絲過往的痕跡都無從查找呢?
黃平半帶猶豫地收回了手中招式,對着將要走開的那名女子喚道:“姑娘留步,黃某不再爲難便是!”
那女子滿目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即便這一切與姑娘無關,姑娘與那幫神秘人同時出現在澤州,也絕非只是巧合如此簡單。”黃平目露焦灼。
“你想說什麼?”女子眼中似有敵意。
“黃某想說,若姑娘想查清身世,爲何不先從這其中下手?”黃平說道。
“說白了,黃副舵主仍是懷疑我,所以千方百計也要將我留下。”女子雙手環臂,若有所思道,“若是先禮後兵,我尚可考慮,可如今先兵後禮——”
“如此說來,姑娘是不肯留下了?”
女子搖了搖頭,卻忽然展顏笑道:“我想見見貴派在澤州分舵的舵主。”
就在黃平聽到這女人的話後愣神的功夫,有個馬幫弟子過來報信,說是黃平的酒肆裡出了事。
黃平先遣了弟兄們回去,自己則同那女人尋了僻徑,從後門回了酒肆,
果然,這堂中氣氛不大對勁。
堂中食客,起碼有一半是沒在吃東西的,而這當中的大部分,都在望着門口的幾個乞丐。
這些乞丐之所以被稱之爲乞丐,只是因爲他們手裡都拿着碗和竹杖,除此之外,竟然看不到諸如“髒”“破”這般的在大部分人眼中屬於乞丐的特徵。
他們的衣裳都很體面,怎麼看都不像來要飯的,同那天討租的胖子一般,只是衣裳上的補丁多些罷了。
“喲,黃副舵主來了。”一個乞丐看見黃平,嗤笑兩聲道,“還帶來個丫頭,怎麼,想施美人計不成?”
“黃兄方纔所說的,貴派與丐幫有些誤會,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誤會?”女子低聲詢問。
“當中詳情,待此間事了,黃某自會告知姑娘。”黃平說完,即刻換上笑臉,對那幾個乞丐拱手笑道,“黃某已派人前去知會季舵主,還請諸位稍安毋躁,且等候片刻。”
“看樣子,季安這縮頭烏龜是不肯出來了?”那剛纔發聲的乞丐喊道。
這乞丐的穿着褐色短衣,抱起懷裡的竹仗,對準地面狠狠敲了一下,這猝不及防的一舉,直接將堂中幾個真正的食客給驚得跳將起來。
“我看這馬幫的澤州分舵是該廢了,既然敢做不敢認,咱們也不用再管什麼江湖規矩,算上昨日失蹤的幾個兄弟,一共七條人命,今兒都給要回來!”那乞丐話音一落,手下人等便都衝了上來,驚得堂內許多過路的住客食客倉皇逃竄。
“孔兄弟這又是何苦?”黃平嘆道,“此事一日不得解決,幫內衆位弟兄便一日難以安寢,孔兄弟若非要誣賴此事是馬幫所爲,那黃某着實無話可說。”
“誣賴?”那乞丐冷笑,“你身邊這個丫頭,就是前幾日對我幫中弟兄大打出手的死丫頭罷?怎的,還敢說不是你們馬幫搞的鬼?”
那女子聽了這話,不覺啞然失笑。
這澤州城裡,還真是不太平。
“姑娘,”黃平扭頭對那女子問道:“黃某總不能一直這樣稱呼姑娘,還請告知芳名。”
“我只記得,我名字裡有花,”女子眉心微蹙,稍加思索片刻,道,“這樣,我喜歡牡丹,那是穀雨時節開的花,黃兄以後便叫我穀雨好了。”
“如此隨便?”黃平詫異道。
“不然呢,”穀雨搖頭苦笑,“我的名字,還真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好,就叫穀雨,好記得很。”黃平爽快點頭。
“你倆嘰嘰歪歪說夠了沒?”姓孔的不耐煩道,“姓黃的你少給老子裝蒜,自從季安那狗爪子伸進了澤州城,兩派相爭幾時消停過?你等先是扣留我丐幫弟子,再是假意放人和解,背地裡卻傷人性命。今日我孔仁峰要是信了你,那纔是烏龜兒子王八蛋!”
穀雨聽得一頭霧水,便索性走到一旁坐下,看這二人幾時能夠吵出個結果。
姓孔的義憤填膺說完剛纔那話,碗口粗的胳膊登即一揮道,“弟兄們,今兒都給看好了,凡是在這客舍裡的馬幫兔崽子,一個都不準放走,誰要放了一個,就自己在這抹了脖子給死去的弟兄謝罪!”
這孔仁峰在這一塊的丐幫勢力裡,應當是個不小的人物,此話一出,除了那些方纔就在門口的乞丐,又有許多衣裳破爛的叫花跟着涌了進來,這些乞丐比前頭那些看起來年紀都要輕,一個個身強體壯,顯然都是幫裡精幹的後生,專程過來找晦氣的。
馬幫開的酒肆,顯然是個暗樁據點,只是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會把“馬幫暗樁”這幾個字寫在臉上,堂內南來北往這許多客人,也多半是與兩派私怨無關的過客。
黃平大喝一聲,攔在了這幫乞丐與衆食客中間,衝孔仁峰喝道:“孔仁峰,有話好好說。”
“你怎不問問季安道貌岸然的東西,在外裝着俠義之輩,背地裡都幹着些什麼齷齪事?我幫被你扣留的姚兄弟,他媳婦根本就是個連菜刀都拿不動的弱女子,聽聞你們肯放人,便跟着幾個兄弟一同前去接應,此後音信全無,你他孃的還在這跟老子講什麼道義?”孔仁峰說着,直接拎起身旁一個嚇傻的女人,還沒開口問話,臉上便被人結結實實潑了一壺冷水。
“奶奶的,誰幹的?”
衆人被孔仁峰的吼得一愣,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卻見穀雨正低頭墊着手裡一隻缺了蓋的茶壺,搖頭喃喃:“怎的不是開水?”
“孔兄弟,”黃平見沒人再動,便對孔仁峰一抱拳道,“此間爭端,蹊蹺之處太多,季舵主有言在先,讓我等先查明此事。眼下,可萬萬不是動手的時候。”
“孃的,”孔仁峰變了臉色,指着穀雨破口大罵,“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潑老子!”
穀雨沒說話,只是用一隻手拎着那隻空茶壺,緩緩往桌面上放,在壺底貼近桌面時,卻突然加重了力道,直接摜了下去。
孔仁峰被她嚇得一個哆嗦,隨後分明看見那茶壺底下的桌子,桌面已然有了裂痕。
“一個個吵吵鬧鬧的,又怎麼可能把話說得清楚?”穀雨算是看了出來,莫說孔仁峰等一幫烏合之衆,就算是黃平,身手也未見得有多好,馬幫畢竟只是賣消息的,不在那些長年曆經爭鬥的大門派之列,別說出什麼高手,就算有那麼一兩個稍顯出類拔萃的,怕是也還不如那些大門派裡,輩分稍高的年輕弟子。
“小娘們兒,這可沒你什麼事,別瞎摻和。”孔仁峰往後退了兩步,他就算再沒有眼力,也能看得出來,這女人身手不低。
“這位大哥方纔還十分篤定地說,我必是馬幫的人,”穀雨輕笑,“怎的,這麼快就與我無關了?”
孔仁峰的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黃副舵主,”穀雨看了一眼黃平,眼中鄙夷之色不言而喻,“您能對我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家動武,卻不敢同這幫雜碎較量,還真是威風得很呢。”
“是黃某唐突了姑娘。”黃平面無表情,只越發認定這女人有問題,他轉向孔仁峰,道,“此前貴派的幾名弟兄,與我等衝突,扣押了他們,是黃某處理不當,可如今人都已放回,季舵主還派了幾人前去護送,如今孔兄弟沒見着你的弟兄,我等也同樣未尋得那些護送的兄弟們下落,若黃某也如孔兄弟你這般不分青紅皁白,認定是你們下的手,這筆賬又該怎麼算?”
“嘿……你這……”孔仁峰上前幾步,瞧見穀雨氣定神閒的模樣,便又立刻退了回去,隨即轉向黃平道,“那你說,這事怎麼辦?”
黃平嘆了口氣,對穀雨拱手道:“讓姑娘見笑了。”
丐幫說自己派了人去接應,而馬幫的人卻稱,他們從未看到有人接應。
因此放走的丐幫弟子是由馬幫幾個弟子送回去的,而在此之後,非但丐幫沒見着人,馬幫也同樣找不回那幾個護送的弟子了。
這還當真是件怪事,難道,好端端的人還會憑空消失不成?
黃平冷靜與孔仁峰分析了許多,那孔仁峰起先還算和氣,可爭到最後還是壓不住那暴脾氣,指揮着手下弟兄便要動手,那些沒見過這等場面的食客住客,一時間皆抱頭鼠竄,酒肆大堂裡因此也亂作了一團。
縱使黃平再如何壓着性子,也絕不可能不領着手下與這幫雜碎動起手來。
穀雨安靜地靠在牆邊,冷眼看着這一切,只見黃平將丐幫衆人逼退,衝孔仁峰喝道:“姓孔的,看來你今天是真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了?”
“你們害我幫中弟兄,難道還能就此作罷不成?”
“我還說你扣押馬幫弟子,你敢不敢認?”黃平道。
“老子要是扣了你們的人,那就是畜生王八羔子!”
“好,”黃平將方纔作爲兵器的長刀往身旁一立,道,“孔兄弟一向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既然如今這般說了,那我們馬幫便信你一回。”
孔仁峰到了這時才發覺是被人下了套,本來自己纔是討債的那一個,如今卻被扣了高帽,還成了被動的一方。
他還能說什麼?
“那麼也請孔兄弟信我等一次,”黃平道,“如今雙方皆有折損,這顯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若是另有他人慾借我兩派紛爭挑起事端,漁翁得利,孔兄弟你難道就甘心這樣着了人的道?”
“我怎知不是你們找藉口推諉?”孔仁峰面色似乎稍有緩和。
“那我又怎知道,你不是在騙我?”黃平正色道,“我答應孔兄弟,一個月內必定會查出事實真相,給諸位一個交代,如何?”
孔仁峰頓時無話可說,等過了好久,適才帶着手下離去,臨走前還下了警告,說是若馬幫再耍什麼花招,必定讓黃平等人不得好死。
“這就算解決了?”穀雨淡淡道,“黃副舵主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什麼解釋?”黃平纔剛剛解決了孔仁峰那個刺頭,正頭疼得很,聽她這麼一問,一時竟愣了愣。
“黃副舵主可是口口聲聲說,我與此事相關,”穀雨說道,“那麼我到底是誰,爲何要參與你們之間的爭鬥?”
黃平不言,只是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
“我覺得,若我沒有失憶,完全不用挑撥,最少,找個沒人的地方,收拾掉孔仁峰帶着的那幫烏合之衆,還是綽綽有餘的,”穀雨緩緩俯身,拾起一把斷刀,指向黃平眉心,似笑非笑道,“那麼黃副舵主,你認爲呢?”
“姑娘即使失憶,黃某加上這裡的所有弟兄,也絕無一人是姑娘對手,”黃平長長舒了口氣,道,“所以,姑娘若是真要挑釁,直接上門便能滅了我澤州分舵,也無須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穀雨輕笑,搖頭不言。
“姑娘既然還不肯走,那必定還有話想說。”黃平道,“何不直言?”
“我還是那句話,”穀雨淡淡道,“請季舵主出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