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假寐的韓旺三,耳邊清晰的傳來一聲微微的聲響,似瓷器破碎,卻沒那麼尖銳,似酥餅被掰開,卻又更加清脆。
韓旺三嘴角牽了牽,他知道,張漁歌開靈了。
回頭看去,這小小孩童面目平靜,吐納沉穩,眉眼舒展,竟隱隱透出一絲大師風範。
“可以了,漁小兒,你已經是一名修士了。”韓旺三輕輕的說。
“哇,我是修士啦,韓叔哥,我是修士啦,哈哈哈,我覺得好舒服,好清爽,就像冬天娘剛給我洗完澡,我躺在暖和的被窩。”張漁歌興奮的大喊大叫,陶醉在開靈帶來的感覺中。
“今天就到這裡,明天我教你刀法。”韓旺三欣慰的看着張漁歌,他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只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就領悟了集中意念,凝神聚氣,坐忘無我而開靈。
“好啊,韓叔哥,可我現在感覺身體裡有用不完的力氣,特別特別有精神,睡不着呀。”張漁歌興奮的說。
“好,那就趁熱打鐵,現在我就教你。”
“太棒啦。
整整一夜過去了,張漁歌已把歲月盲刀的八式全部學會,以棍當刀,雖有些生澀,但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拆解開來,竟全部連了下來。
“你先把招式學會,等練到純熟,我便教你心法。”韓旺三看着認真的張漁歌微微點着頭。
“招式和心法有什麼區別呀,是什麼意思?”張漁歌停下動作問。
“招式便是我剛纔教你的動作,心法是做這些動作時如何發力,心念在何處,主力在你還是在刀,以及對付怎樣的敵手用哪樣的招式。”韓旺三一邊比劃着招式一邊耐心的講着。
“嗯,好,我有些聽不明白,但我知道韓叔哥的意思是我要先把招式練熟,像鎮上的武把式大叔那樣看起來很快很厲害,是不是。”張漁歌擦了擦額頭的汗,幾縷頭髮都已溼了,貼在圓圓的臉蛋上。
“是,漁小兒真聰明,累不累。”韓旺三幫他把頭髮往腦後捋了捋。
“不累,我還要練。”張漁歌舉着木棍又擺開了架勢。
“欲速則不達,現在先休息。”韓旺三把油布墊子往旁邊扯了扯,示意他睡覺。
“什麼叫欲速則不達?”張漁歌雖還想練,但還是乖乖的躺到了墊子上。
“欲速則不達的意思就是睡醒了再告訴你。”韓旺三把毯子蓋在張漁歌身上,自己以手爲枕,仰望天空,不一會兒,細密稚嫩的鼾聲傳了過來。
一躺下來,千頭萬緒便涌進了腦海,失憶前他活着的意義是爲父母報仇,遇到方三向後,他的戾氣被慢慢消減,變得樂觀,爲他父母報仇也成了兩個人共同的計劃。
方三向助他開靈,授他武藝,傳他密法,那些都是天龍界最至高無上的功法秘籍,是無數頂級修士都渴望不可及的東西,他卻輕而易舉的都得到了。
失去記憶的他,靈根修爲還在,武藝卻忘記了,但憑着以前的基礎,以至於當他練鳳弗給他的初級刀譜劍譜時,幾乎一蹴而就。
他也記起了修行《長燈之滅》。
二人曾經以爲妖全是壞的,殺盡天下妖物便是正道,《長燈之滅》比《長燈之渡》好學易懂,捉妖方法狠辣直接。
隨着二人長大,接觸的妖也多了起來,雖每每仍舊趕盡殺絕,方三向卻似乎陷入了思悟,有些妖雖有野性,卻沒惡性,也有些妖只是效仿其他妖的方法想法,去害人捉弄人,因而產生了該滅的滅,該渡的渡的想法。
他認爲妖們沒有人性,也並無本心,無善無惡,一味滅之,太過狠絕,這些想法也和常故人說過,只是他剛打算兩人一起修行《長燈之渡》的時候,天龍界的人便來了。
失憶後的常故人爲了找回記憶而活,他雖開始修行了《長燈之渡》,但曾經的《長燈之滅》卻已影響了他的心性,那幾年他捉妖果斷狠辣,不論好壞無一不滅,甚至傷及旁人也不在意,以至樹祭鎮及周邊村鎮聽到他名字都聞風喪膽,遇到了便遠遠躲開,更沒人敢直呼其名,“冷爺爺”也由此而來。
但隨着《長燈之渡》慢慢滲入骨子,思維逐漸的變了,妖雖有妖性,但被人影響久了,便有了人性,比如鳳弗,他不再趕盡殺絕,也不再心狠手辣,麻煩便麻煩點,也因爲這樣,纔有了又繁無瑕和織魚。
方三向的再度出現,讓他有過無數種猜測,但唯獨這個結果是他沒猜到的。
當年兩人共同經歷的事一幕幕擺在他眼前時,他是感動又茫然的。
可最後啞娘子便是方三向這一擊太過沉重,以至於他整個人都是懵的,沒來得及搶下他手中的匕首,也是這一下沒來得及,這一刻的猶豫,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他不後悔,讓他再選一百次也義無反顧,別說是臉,就算是命又如何。
最折磨他的是他的心魔,他不知道自己對方三向到底是什麼感情,當兄弟他不甘,當其他他不敢,他覺得自己噁心,而方三向扮成啞娘子,到底是不是被他逼的?還是他也不甘。
就讓這一切都煙消雲散吧,在他眼裡,方三向是完美的,不可褻瀆的,他本應是天上仙,何故俯望惹凡塵。
四界需要一個明君,一個大主宰,而方三向便是最好的人選,自己不能成爲天下太平的絆腳石,更不能成爲他的污點。
而現在,他只想在方三向的記憶裡消失,然後在這小鎮伴着張家和爺爺就這樣一直過下去,當然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報仇。
經歷了這麼多,他早沒了年輕人的毛躁,更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只等時間給他個答案,然後一切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