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挽了燕追的手,仰頭去看他繃得極緊的下顎,他怒盈於眼中,神色可怖。
她溫聲軟語,燕追仍餘怒未消,她有些無奈,只得又握了他的手,細嫩的五根如蔥管似的手指,擠入他指間牢牢與他緊扣:
“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你。”
她這話奇異的撲滅了他心中的怒火,燕追低了頭下來,伸手替她將大氅攏得更緊,有些無奈:“天色已晚,外面冰天雪,地面溼滑,怎麼就過來了?”
他凝重的語氣下掩飾的是擔憂,銀疏在一旁嚇得瑟瑟直抖。
傅明華卻不怕,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聽說你仍在與姚先生議事,連晚膳也未用,所以讓人備了些飯菜送來。”
她仰頭望着燕追看,目光裡盈滿了笑意,燕追也明白她的意思,卻是急着讓人將她送回去。
“先回去,早些歇着,不要太晚睡了,這裡還有些要事。”他說到此處,伸手去摸她肚子,神情有些軟和,隨即又堅定的喚了人擡轎子來,要送她回去。
“三郎不用送我。”姚釋等人還在候他,他卻仍是堅持:“只是一時半刻,不急着這一會兒。”
他送了傅明華出了院子,遠遠的直到看她回了自己的院落,之前還說着‘不急一時半刻’的人,此時轉身在廊上飛奔。
身後服侍的人看他一跑,也跟着跑了起來。
只是雖然竭力追趕,但燕追的身影仍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留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內侍又跑了一段,扶着欄直不起身來。
回到屋中時,姚釋幾人仍圍着沙盤,他深呼了幾口氣,帶着滿身寒氣進屋。
“久候了。”他解了鬥蓬,扔到了外間站着的侍人手中,一面進了屋。
“不敢。”
姚釋幾人站起身來。
燕追性情高傲,此時卻爲了幾人久候不歸而抱歉,倒是讓徐子升幾人有些受寵若驚。
傅明華送來的吃食被擺了出來,幾人討論了一宿,幾乎將忠信郡王每一個可能會佈陣行軍的方式都推演了個遍。
直到天亮之時,才各自雙眼通紅的散了。
只是姚釋等人走得,燕追卻走不得,他仍有公務要處理,幽州傳回的一些事務需要他來處理,片刻得不到空閒。
傅明華早晨起身,碧藍就與她說道:“昨日崔大太太放了貼子,興許是有意爲崔十二孃擇一良婿,城中許多人都收了貼,卻並沒有送到王府中來。”
如今傅明華雖然身懷有孕,接的貼子大部份都不一定會去。
但大謝氏是傅明華的姨母,卻有事而不邀她,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傅明華起了身,聽了碧藍這話,便笑了笑,沒有說話。
碧雲怕她心中不快:“您如今懷有身孕,前日又被孫氏撞過,依奴婢看來,崔大太太貼子恐怕還沒放完,就是發放來了王府,您也不一定去,在府中靜養纔好。”
傅明華微微一笑,就想起了當初趙國太夫人生辰那回的事,點了點頭:“我心裡有數。”
兩個丫環聽她這樣一說,果然便不提這事兒了。
大謝氏雖說不喜傅明華,可是她是謝家出身,無論心中如何不快,但明面上禮儀規矩依舊是得做得妥妥貼貼。
果不其然,晌午之後大謝氏便遣了人,親自送了貼子來秦王府中,邀她十二月初三前往崔府,喝茶賞花。
前來送信的婆子還再三向碧雲道:“大太太再三叮囑過,說是王妃一定要來。”還擔憂她不去,又請了陰麗芝過來當說客。
到了初三那日,崔府門前倒是十分的熱鬧。
除了謝家、陰氏的人都來了之外,還有各府夫人都攜兒帶女的來了。
因設宴的是大謝氏的緣故,就連莊簡公府那位年事已高的太夫人也在兒媳榮國夫人楊氏的攙扶下賞了臉。
這位太夫人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只是在看到傅明華時,臉上難免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來。
傅明華卻是與她目光碰撞中,衝她微微一笑,點頭以示招呼,獨孤氏連忙起身遙遙回禮,又轉頭衝一旁的兒媳楊氏吩咐了兩句。
不多時楊氏便撇了衆人朝傅明華行來,親熱的拉了她的手笑道:
“元娘來得好早。”
傅明華想起獨孤氏之前尷尬的臉色,對楊氏的來意心中也有些瞭然。
“只是比您先來了幾步,也算不得多早。”
楊氏笑意微滯,卻又很快恢復了溫和的模樣,有些擔憂的望着她的肚子看: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畢竟這人有了身孕,最是遭罪的時候,得多加靜養纔是。”楊氏說了這話,又問道:“近來感覺如何?我有一位陪房的嬤嬤,早年也曾得前朝孝文皇后調教指點過的,擅調理身體,若是元娘看得中,也是她的福氣,讓她跟在你身邊。”
楊氏話音一落,跟在傅明華身後的餘、薛兩位嬤嬤眼中便露出不快之色來。
傅明華笑着婉拒她的好意:
“怎麼敢奪人所愛?”
“那怎麼又能叫奪人所愛?大家都是自己人。先皇后在世時,幾位皇子也都十分得她喜愛,你與秦王,與莊簡公府也親如一家人般。若非她福薄,早早去了……”楊氏說到此處,嘆了口氣:“說來也是奇怪,我一見元娘,便十分喜歡,想當初在白馬寺中,還曾遇着長樂侯夫人領着你前去寶殿,當時還邀你得空來莊簡公府玩耍呢。”
楊氏此來也並不是爲了送陪房嬤嬤,傅明華既然拒絕,她說了兩句自然就不提了。
“上次太夫人見了你,也說鍾靈毓秀,與當日世子夫人那通身氣派如出一轍,只可惜當初太夫人大壽之時,人多事雜,未能多說得幾句話,太夫人一直都十分遺憾。”楊氏臉上露出回憶之色:“若是得空,改日得來莊簡公府坐坐。”
“一定。”傅明華抿脣笑了笑,楊氏又說了幾句,來的人漸漸多了,她站了一陣,便轉身走了。
屋裡人多,香料味道極濃,傅明華等楊氏一走,便出了屋子。
銀疏有些奇怪:
“平日與榮國夫人疏於往來,她怎麼對您這樣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