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初建時,前朝遺留了大量檔案,這些塵封的檔案除了少量軍政檔案外,始終無人整理。
共和三十年間,一個文弱的書生走進了蘭臺,開始整理這些檔案。
盤尼西林、奎寧、胰島素……無數的發現突然使共和的醫學水平突飛猛進,而這些發現全和一個不爲人知的名字有關:慕容蘭珠。
這個書生在大內文檔中追尋慕容蘭珠的蛛絲馬跡,終於串成這位杏林女傑的一生傳奇,慕容蘭珠出生共和前約四十年間,是前金末帝的一位妃子,她出身杏林世家,從小喜愛醫學,大約共和前二十年前,她被選秀入宮,雖然這並不是她的意願。
入宮之後,這位奇女子很快就被打入冷宮,金末帝本就以窮淫極侈聞名後世,更換寵妃的速度飛快,何況這位杏林女傑並不以美貌著名。
在僅有的一些書信中,可以看到她對一位年輕戀人的思戀之情。所謂醫者仁術,除去對戀人的思念,她把所有的時間投入到醫學的研究。逆境中的無數次挫敗,無數次冷言,無數次心力交瘁,始終都無法動搖這位絕世紅顏的信念,在幽暗的陋室中,慕容蘭珠有令無數影響後世的發明。
但這一切,並不能改變慕容蘭珠悲劇性的結局,這位書生在前金末帝的殉葬名單中找到了慕容蘭珠。不過也幸虧這位文弱書生,慕容蘭珠的發現才能傳承下去、
共和四十年間,揮師南征的鄂軍將士這樣讚歎慕容蘭珠和她所發現的盤尼西林:“我們的神女和她的靈芝”,而南軍各部則千方百計從上海的黑市爭購這種藥品,其收購價格甚至高過黃金十數倍。
這次歷史書上稱爲“外戰宣而不戰,內戰戰而不宣”的南征之役最終草草結束,但是慕容蘭珠的名字卻因此走進了千家萬戶。
“現在家裡面恐怕要雞飛狗跳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一聲,李定遠來電報,說老鄂軍絕不打老鄂軍……”
“是啊……他們又要忙了……不過有你策劃,這仗我們定勝無疑……不過我們也要早點回山東了……”
“不過就不知道我和蘇雪的婚禮什麼時候辦……”
“老師也真是的,你結婚這樣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事先就作了決定了……完全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老師無論做什麼事情,我都會支持她的,你難道不是嗎?”
“那當然了……”
強忍着噁心的感覺,讓冷水滑過臉龐,用冰冷的感覺強行壓下那心中的懼意,同時談論着與那個名字不相關的事情,把注意力吸引到其它事情上去。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心中仍然有懼怕的東西,柳鏡曉回頭對自己的親信說道:“好了點吧?”
“還行吧,真沒想她居然說了那個名字啊……”
刻意壓制下去的懼意又涌上心頭,歷史的真相永遠是嚴酷與黑暗的集合,柳鏡曉心中泛起這種感覺,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搖搖手道:“不要說了!讓我安靜會……”
洗水間沉寂了許久,突然吱地一聲,蘇雪踏着輕碎的腳步推門,望着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個頭的未婚夫,身上正流露出一種莫名的懼意,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動,她眼裡不由流露出溫柔的目光,手裡則遞過用熱水敷過的毛巾。
這無言的動作令柳鏡曉非常感動,他一邊接過毛巾,一邊在心裡暗自念着:“謝謝!我的妻子!”
北京。楊府。
“雲帥?”楊林翼望着忽然而來的不速之客,心中充滿了疑問。
“我是來通知你一聲,巡閱使大人決定這次攻魯我們直系不參加。”
楊林翼眼中閃過精茫,沉聲反問道:“這是明帥的意思還是雲帥的意思?”
陳雲傑口中所說的巡閱使大人,也就是直系名義上的領袖曹明,這位小販出身的明帥才幹實在不堪大用,但曹明爲人寬厚,手下又有陳雲傑一位能文能武忠義無雙的大將,才勉強坐上直系領袖的位置。
陳雲傑率直系一戰而敗南軍,二戰敗鄂,三戰敗奉,成就了他的不敗威名,直系勢力亦是如日中天。但兩人權勢既重,曹明與陳雲傑難免有些磨擦,鬧得很不愉快,楊林翼這句正問中點子上。
那叫小呂的搶答道:“當然是曹明的意思了,雲帥,你既稱一代人傑,爲何屈身一小販之下?”
沒等楊林翼發話,嶽鍾林搶先訓斥道:“住口,小呂你越來越能耐了!想必是人格道德已勝雲帥,寬厚氣度超過明帥,磊落胸襟勝過楊督軍,只可惜今日還是個旅長……”這頓訓斥足稱尖酸刻薄,訓得小呂滿臉通紅,
但陳雲傑的回答完全出乎楊林翼的意料:“沒錯,明帥確實收了柳鏡曉的好處,改變了主意,不過這是政事堂和國會的意見,也是我的意思!”
“你是說?”
“你應當明白……我和他們一樣,也不想此時動兵,北方有強夷來犯,奉軍敗北,這時候出兵,只能讓外人得利。”
自共和創建以來,共和的文官制度就改爲考任政績制。這一制度很大程度杜絕了任人唯親,建立了一支在政治上相對中立的專業文官隊伍。
雖然各部正副司長以上官員都由中央交國會任免,但這以下的文官則不由政權更易的影響。而文官們和處於弱勢的國會,加上十三師這支特殊部隊,長期以來結成鬆散卻又牢不可破的三角聯盟,它並不只對任何一方表示忠誠,他們效忠的對象只有共和國本身。
歷任軍人政權也想改變過這一制度。幾位冒險者在即將成功的邊緣間,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失去統治的合法性,甚至因此倒臺,所以這個聯盟,有另外一個名稱“天下浩然正義之氣”。
共和以來,內閣更易不斷,軍人干政屢見不鮮,但這一制度始終保持下來,共和近百年間戰亂始終不息,但外能開疆拓土,內則政通人和,這一制度實在功不可沒。
其時奉軍慘敗於黑龍江北,兩旅之衆全軍盡沒,大戰一觸即發,所謂的“天下浩然正義之氣”不希望這個時候,再爆發一場大規模內戰,消耗國力過巨。當年徵新羅之役慘敗,關健在於直奉戰事突起,國力損耗一空,以致後援不繼,最終導致出征各師個個殘破不堪。
陳雲傑處處以關雲長自許,自視頗高,這時候內戰再起,輿論上將會十分被動,他在內心裡並不想打這場內戰。
當然,除了天下公器之外,大家的小算盤也打得不少。共和以來,中央財政一直處於入不敷出的局面,原因一則是各省自行截留財源,二則因軍事開支太大,中央預算中軍事支出從未低於百分之三十,高時更可達到八成以上。
這樣一來,文官們的收入便始終無法保證,公務人員工資被拖欠半年以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逢年過節給辛苦了一年的官員發點獎金,還要以國家信用爲擔保發行公債。共和七十年間引發政府危機的七五公債事件(這筆公債總髮行額爲七百五十萬元,故名),就是政府方面將原來改用發放工資的公債收入挪用於軍事開支,揭不開鍋的文官進行總罷工,最終導致內閣總辭職。
柳鏡曉養兵二十餘團,所部頗有戰力,又與江蘇李定遠同屬鄂軍餘脈,攻魯之役難免會演變成又一次直鄂之役,即使以樂觀估計,軍費開支亦在三千五百萬元以上。
這樣一筆龐大開支,難免會擠佔公務人員的奶粉錢,而直系執政以來,聚財之術遠不如鄂系,中交兩行甚至出現一千多元的墊款數字,所以公務人員反戰聲音極其強烈。
當然陳雲傑和曹明也狠狠敲了柳鏡曉一筆,所以在告辭前,陳雲杰特意加重語氣對楊林翼警告道:“過兩天,柳鏡曉將會在國會公開演講,我不想出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