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冬雪紛飛,寒流襲來,吹開了姬淮房屋的窗戶,安坐在書桌前秉燭夜讀的他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起身關上了窗戶,找了張椅子放在牀邊擺放花盆的臺桌上,抵住了窗戶。
原本說好會來此的找自己的父親並沒有如約前來,就連本以爲會來看望自己的姐姐也沒有來,他一個人看着書,不知不覺便等到了現在,兩天之後,問道大會便會如期舉行,他的心頭越發不安起來。
也無關輸贏,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來此參加這次大會也沒想着能一鳴驚人拿個什麼名次,只是越發回味今日師姐的話,心頭越覺得自己還欠缺着越多東西。
記得前兩年有一次師父來看他,說過一句:“想成爲什麼樣的人,便努力去做那樣的人。”,可今日一想,自己到底想成爲怎樣的人呢?自己又能成爲怎樣的人呢?
修行之初,只覺此道玄妙,心中憧憬着天地之神秘,可這些年下來越發覺得想要到達窺探天地的境界並不容易。當初母親逝世,姐姐就成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努力變強的初衷是爲了將來能保護姐姐姐。
什麼姬家千年基業,淮水姬氏傳人的責任他都不在乎,唯一在乎就是姐姐,而今多了一個丫丫,和逍遙宗那些師兄師姐,出身在侯府,他深切的感受到沒有實力帶來的無力和無奈,若此生不能成爲那個舉世無雙之人,根本別妄想能隨心而活,至少現在他是如此堅定的認爲。
此次問道大會,無論遇到怎樣的對手,他都會認真去對待每一場戰鬥,這是對於自己的鍛鍊,如今已是靈境第七重,修爲靈力已是不弱,後山山洞中五年來掌握山海劍和九轉玲瓏劍,劍術在同代修行者中也算得上高手。
唯獨那因修行《日月同輝》而凝結的先天靈印,至今都沒辦法被完全掌握,就算體內那一輪烈陽日復一日的在變強,可究竟該如何用作戰鬥他也是弄不明白,本想問問三師姐,可這五年來她教自己最多的除了醫術便是劍術,每次聊起來都搭不了話,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只是前不久在山上同東方明玉交手時,面對那玄妙莫測的東方絕學幻術,體內靈印也許是出於本能的保護了自己,這才讓他此時無比的在意,若是能儘快掌握那靈印的用法,或許真能成爲自己的殺手鐗。
於是趁着今夜無事,打坐起來,凝神靜氣,以觀自身靈海,修行者打坐內觀自身靈海算得上是修行的基本功。
從第一大境界靈境修行開始,聚天地之生機彙集到靈海之後,修行途中的每一步進境都是基於靈海而產生的變化,就算是天境高手,也會隨着日復一日的修行繼續強大天境之前的境界。
同樣的,第二境界“山境”時,是以靈力強化周身筋骨血脈,就算已然邁過了這一個階段,這樣的變化依舊在進行,所以與其說修行乃是五大境界的層次遞進,不如說是同時進行着五位一體的修行。
這些年他夜以繼日的修行,體內的靈海強度早不能用常理形容,因爲後山的囚困真的很枯燥,除了修行也只有修行。
體內的靈海看起來就普通一片巨大的湖泊,姬淮的神識化作一道紅光立足靈海之上,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被天空中那一輪烈陽映得通紅,擡頭仰望時,只覺得那看似溫暖的火團隱隱之中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烈陽表面的火焰並非向上升騰,而是像一團濁血附着於表面,將落未落,就連顏色也比之尋常焰火要暗上那麼幾分。
他試圖想要靠近那如烈陽一般的靈印,卻在看向它的一瞬間,突然神魂震盪,好似一股莫名的力量侵了腦海,劇烈的疼痛和強大的壓迫讓他頓時快要窒息。
好在這樣的狀況持續了沒多久便消失,他百思不得其解,緩緩飛向了那一輪烈陽,雖然能感覺到其恐怖的熱量,但那翻騰的焰火好像並不能傷到他,所以沒多久,姬淮的神魂體直接站到了靈印之上。
等了一會兒,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事,無論他是在這一輪烈陽上打坐,還是刻意去吸收它的靈力,都沒有任何變化發生,於是又只得沒頭沒腦的將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上,結果依舊的不到它的迴應,這東西好像是屬於自己,又好像並不屬於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姬淮發覺並沒有辦法真正去駕馭它,心頭有些失望,準備就此作罷,可正當他閉眼準備回到現實時,突然背後傳來一陣惡寒,嚇得他猛的一轉頭,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卻沒什麼也沒能看見。
他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剛纔一定有什麼東西正盯着自己,只是在轉頭的一瞬間突然消失了,於是他又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找尋,立於着靈印之上,俯瞰靈海,連細微的靈力流動都一覽無遺,可無論他怎麼去找依舊找不到那個他懷疑的東西。
於是有些失望的盤坐在進印上,低下頭搖頭嘆息,心中失望更大。但就在低頭的一瞬間,背後突然又感到一陣惡寒,而此刻他的目光剛好盯着底下的靈海。
這次,他看見了,通過靈海倒影看到身後空中有一雙妖異的赤瞳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沒有半點生機,彷如黑暗中蹲守獵物的妖魔,眼裡充滿了殺意。
“你是誰!”他驚恐的回過頭大喊道。
這一次,那天空中的赤瞳並未消失,依舊那般陰冷的凝望着他,姬淮頓時楞在原地,呼吸漸漸緩和下來,哪怕心頭再如何恐懼,此刻也依舊能夠保持着鎮定。
那一雙赤瞳好似充斥着無窮的魔力,凝望它時,心頭彷彿有一道平和的氣息來穩定自己的情緒,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看得越發入神,逐漸在臉上露出了些許癡迷的神態。
大師姐曾說過,一念生滅,一念神魔,萬般道法,皆由心生,難不成這是自己內心的具現?姬淮一想到此,心中驚愕,連忙搖頭,挪開了目光,那雙瞳依舊浮現在天空,一動不動。
“難道這雙瞳沒有自己的意識?還是說……它就是自己的內心?”姬淮低聲呢喃,突然又想起當初師父和師姐交談時提到過一件事,曾經有一位修行天魔澗明淵君功法之人,一雙赤瞳可窺天地玄妙,看到一切事物的本質,大成之際,甚至能攝人心魄,亂人神魂。難不成,這對赤瞳是因爲修行了這《日月同輝》纔出現的?
一想到此,他頓覺眼前景象會是自己駕馭靈印的關鍵,心中頓時起了興致,開始研究其這懸浮於空中的赤瞳,天空中那如妖如魔的詭異目光此時散發出妖異的紅光,好似也在迴應着他。
姬淮的神態越發癡迷,就好像賭場裡的賭徒,輸紅了眼,將自己的一切都壓在最後一把上之時,那貪婪又充滿着奢望的目光,越發不像他自己。
好在他沒敢小看這一對赤瞳,每凝望一段時間,便會停下來休息,調整自己的心態,剋制着自己不被它所迷惑,留這般循環往復,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雙瞳漸漸化作赤紅,同時,天空之上那一對赤瞳也漸漸消失。
一時之間,他沒能察覺到有什麼異常,只是看到那天空之中的赤瞳散去後,整個人彷彿失了魂一般楞在原地,隨後神魂不由自主的歸位,離開了靈海。
但他沒有立刻醒來,而是陷入了無意識的沉睡,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個又一個奇奇怪怪的夢。
最開始,夢見自己在一片荒涼的大地上,面前無數的妖獸在相互廝殺,千軍萬馬,血流成河,震耳欲聾的嘶吼聲,拼殺聲迴盪腦海,濃郁的血腥味散發在空氣中,刺鼻的味道那般真實,
在他還不明所以之際,畫面一轉,一位美麗的女子躺在她懷裡,兩行清淚滑落,絕望的死去,頓時仿若感同身受一般,心如刀絞般疼痛起來。
沒過多久,夢境再一次改變,這次他身在一個世外桃源,此地與世隔絕,身前不遠處只見一黑衣劍客麻木的回過頭,輕聲對他說道:“此去不知何時能歸,若活着,我定……娶你爲妻。”
姬淮不解的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身着女子衣衫,想來應該附是在某個女子身上看到了這一幕情景,可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這個女子心頭的喜悅和悲痛他都能親身感受到。
他費力的張口想要問些什麼,卻發現一次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看到的這些畫面的身體來主導一切。
於是,就這般一次次的畫面閃過眼前,不知更換了多少個身體,經歷了多少次感同身受的生離死別,愛恨情仇之後,他的內心終於生髮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落寞,不知源於何處,也不知因誰而起,只覺這人世間,好似沒有了什麼值得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