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回來與元娘說,“是莘少爺留書出走了,十一小姐看了信就讓人備了馬要出門。”
元娘愕然,“什麼?莘少爺留書出走?什麼時候的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
話未完,突然想起什麼,便住了口,臉色蒼白道,“快,幫我換件衣裳,我們去隔壁找莫老爺。” шшш. Tтkā n. c o
丫鬟看元娘臉色不對,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忙應了從衣櫃裡找了出去見客的衣裳,伺候元娘穿了,又喚了一個丫鬟,兩人一起扶着元娘抄小路從花園去了隔壁宅子。
不巧的是莫守諄此刻並不在院子裡,丫鬟道,“老爺一早就去了莫記,並不在家。”
元娘着急,又吩咐丫鬟去準備馬車,丫鬟卻怕她這樣會出事,轉頭去尋了管事的李媽媽來勸。
李媽媽笑着端了湯水過來,安撫元娘,“十一小姐已經出去了,大小姐有什麼事不妨等十一小姐回來再做計較,免得十一小姐一會兒回來發現您也不見了,難免再擔心!再一個……”李媽媽笑的溫和,扶着元娘坐在堂屋的羅漢牀上,“大小姐您不顧自己個兒的身子也得顧看一下我們小少爺……”
元娘微怔,細白的手指就緩緩撫上隆起的腹部,已近六個月的孩子似聽到外面的唸叨,調皮的蹬了兩下,元孃的心立時就軟了。
她擔心的看了眼外面,李媽媽知道勸通了她,便笑着將湯遞過去,“大小姐放心,十一小姐這邊我派人盯着,她一回來,我立刻遣了人來稟大小姐。”
元娘點頭,就着李媽媽的手吃了一碗,方解了心口的飢餓感。
李媽媽退出去,吩咐丫鬟好生照看,又去前院與前院管事說了此事,前院管事的姓田,是個很和氣溫吞的中年男人,說話做事卻有着與他溫吞的外貌很不相襯的利落,得了李媽媽的口信,當下就派了家丁去莫記,先把消息遞給莫老爺,再尋了人在宅子門口守着,十一小姐一回來就報給兩位管事知道。
十一娘冷着臉尋到了顧家,彼時,顧子洲不在家中,家裡只有賴牀未起的顧子宴。
聽聞十一娘找來,顧子宴手腳麻溜的穿戴整齊,跑了出去。
“夏十一,真的是你!”顧子宴驚喜。
十一孃的冷臉卻無一絲消融,看到顧子宴,半分應付的心情都沒有,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大哥去了哪裡?”
“我大哥?”顧子宴看她神色不好看,也沒多計較,只問了句,“你來找我大哥的?”
十一娘看着他。
顧子宴擺手,“別問我,我不知道,我纔剛起……”
他話音未落,十一娘轉身就走。
顧子宴傻眼,“哎,你要不說說什麼事,我興許能猜到我大哥在哪……”
十一娘頓足,回眸看他。
顧子宴嘟囔一句,撓了撓頭,“我大哥這幾日都在忙什麼礦石的事兒,這會兒不知道會不會在我們家店裡,要不,我帶你去尋一尋?”
“不用了,多謝。”十一娘得了消息,扔下一句話出了顧家宅子。
顧子宴在後面哎了幾聲也沒喚住十一娘,不由氣惱道,“過河拆橋,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十一娘在莫記尋到了顧子洲。
看見顧子洲二話不說,欺身上去就揪住了顧子洲的衣領,聲音冷冽,“說,你把薛燁送去了哪兒?”
顧子洲微怔,莫守諄愕然。
片刻,兩人回神,顧子洲朝十一娘笑,“夏姑娘這是做什麼?”
莫守諄忙上前去攔十一娘,“十一娘,快鬆手……”
十一娘卻若未聞,抓着顧子洲衣領的手反而多了幾分力道,“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你與薛燁說了什麼?你讓他去幹什麼?他那點本事去軍營能做什麼?你以爲那地方是……”
“夏姑娘既已知道,又何來多此一問?”顧子洲朝莫守諄輕輕搖頭,看着十一娘。
細長的眉,狹長的鳳眸,微微一笑便能勾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倒影在十一娘冷冽的雙眸裡,卻是再一本正經不過,甚至帶了不輸於十一孃的冷厲。
“他那樣的家世,經歷了家破父母雙亡,如此血海深仇,夏姑娘以爲只憑你一個便能讓他成就夙大將軍之材?”
“他才十二歲!”
“那又如何!我大安的男兒七歲進學習武,八歲騎馬射箭,十歲入兵爲伍者不計其數,他身上流着夙大將軍的血液,又爲何不能入伍當兵?”顧子洲氣勢壓人,擲地有聲,將十一孃的話堵了回去,“更何況,夏姑娘這句話錯了,他是順平十二年生,今年是順平二十六年,他今年十四歲……還是夏姑娘覺得,他該揹着仇恨與你窩在後宅學那些書本上生硬的東西……”
他這是在質疑自己?
十一孃的眸子驀然一睜,瞪着顧子洲。
顧子洲笑盈盈的看着她,不再出聲。
莫守諄眼瞅着兩人表情不對勁,上前來想勸解兩句,人還沒走過去,十一娘已冷道,“顧老闆這是在指責我婦人之仁圈住了他?”
顧子洲笑,一雙眸子裡卻寫着大大的“難道不是”的意思。
十一娘氣笑,“軍營能教他什麼,你以爲我不能教?”她自有她自己的傲骨,顧子洲敢一聲不吭把薛燁帶走,就別想讓她對他客氣!
顧子洲卻身形一轉,從十一娘手下脫身來,雙手正了衣冠,輕笑道,“夏姑娘能教他什麼?幾本破冊子上的武功秘籍還是你不知從何處得來的一些心得體會?夏姑娘該知道,有些路是必須要他自己走的!他不可能永遠躲在羽翼之下……”
十一孃的身子驀然一僵,想要出手讓顧子洲見識見識她本事的心也頓住,看着顧子洲,眸子裡多了些什麼東西。
顧子洲朝她抱了抱拳,與莫守諄告辭,出了莫記。
莫守諄看着十一娘就輕嘆了一口氣,上前安慰十一娘,“顧子洲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卻有幾分道理,他……畢竟是忠勤侯府的人,身上流着夙大將軍的血液,要繼承大將軍的,他必須走上戰場……”
十一娘朝莫守諄扯了扯嘴角,耳邊迴盪着顧子洲的那句話,“夏姑娘該知道,有些路是必須要他自己走的!他不可能永遠躲在羽翼之下……”
良久,她開口道,“是我錯了。”
她錯在以爲自己身上有所有薛燁想要她能給的東西,錯在覺得將薛燁護在身邊就是最好的保護,錯在覺得他還小要循序漸進的傳授知識給他,卻忽略了他內心的渴望……
十一娘回了宅子,安撫了元娘,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中,整整三日未出,屋內燭光徹夜未熄。
元娘擔心不已,與莫三小姐來勸了幾次,都被伺候在十一娘門前的丫鬟勸了回去。
第四日中午,十一娘開了門。
神色有幾分憔悴,雙眸泛紅,血絲堵了滿滿眼眶。
元娘推開丫鬟就撲了過去,“十一娘,你這是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我們去看大夫……”
“大姐,我沒事。”十一娘朝元娘咧了咧嘴,試圖扯出一個笑,卻沒成功。她實在太累了,感覺身體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
想着,不由自嘲一笑,在現代爲任務藏身森林幾夜不合眼也是有的,但卻沒現在這樣疲憊的感覺,她果然是貪戀平淡,過多了安生日子,連身體都抗議了。
一陣頭暈襲來,十一娘不受困住的往一旁歪了一下,元娘嚇的忙扶住她,“十一娘,快坐下!”
十一娘苦笑一聲,坐在丫鬟抱來的圓凳上,元娘急忙吩咐丫鬟,“快,去找大夫來。”
“是,奴婢這就去。”丫鬟應聲,拎着裙子急急跑出門去,十一娘在後面叫道,“讓李媽媽來一趟。”
莫三小姐一臉擔心的圍過來,“十一娘,你沒事吧?”
十一娘搖了搖頭,等李媽媽趕來,將幾本訂製好的書冊從懷中掏出來,推給李媽媽,又拿了一封信給她,“你把這幾本書包好,去外院尋了田管事,讓他跑一趟,把書和信送去顧宅,記着,要親自交給顧子洲!”
李媽媽看出十一娘眼中的慎重,忙應下,“十一小姐放心,老奴會囑咐田管事厲害關係的。”
十一娘朝她點了點頭。
李媽媽退出去。
大夫來了,元娘一臉焦灼的讓大夫號脈,號了脈,大夫笑了,“小姐不必憂心,這位小姐不過是幾日未眠,神色有些不濟,這樣,老夫開一些凝氣安神的藥,助小姐睡上一覺,幾日便可恢復。”
元娘長鬆一口氣,使了丫鬟跟大夫去抓藥熬了端過來。
轉回頭想責罵十一娘幾句,見她烏黑着眼圈朝自己可憐兮兮的討饒,又生氣又心疼,責罵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有什麼話等你先睡醒咱們再說。”元娘嘆息一聲,拍了拍十一孃的手,知道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也不多說,等丫鬟送來了藥,看着十一娘喝了就攆她去睡覺,“快去睡吧。”
十一娘實在睏乏極了,與元娘和莫三小姐打了招呼就去了內間,一覺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外間有悉悉索索的裙袂摩擦聲,一個女子低低的聲音傳來,“十一娘還沒醒?”
另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噓了一聲。
接着響起兩人的腳步聲,不多會兒,屋外傳來蠅子嗡嗡的聲音,“顧家那邊派了人來……沒安好心……十一娘不見……”
十一娘笑了笑,出聲喚道,“大姐,念姐姐……”
屋外頓時響起兩道驚呼,“十一娘醒了。”
片刻,莫三小姐扶着元娘走了進來,看到十一娘真的醒了,元娘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
莫三小姐一臉笑意盈盈,上來摸了十一孃的額頭,“可真的是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十一娘就笑,“哪裡就那麼嬌貴了?我不過是幾日沒睡好,睡醒了自然就沒事了。”
元娘就嗔怪她,“有什麼事不能慢慢做,非要連着幾日不休不眠的……”
十一娘笑,避而不答,反問元娘,“可是顧家的人來了?”
元娘與莫三小姐對視一眼,莫三小姐扶了扶額,“我們都那麼小聲了你也能聽到,你這耳朵是順風耳不成?”
十一娘眨了眨眼。
莫三小姐抿脣搖了搖頭,“是顧子洲派來的一個婆子,說是來給大小姐、十一小姐請安。”
元娘接話道,“我與莫妹妹的意思是你還沒醒,就不見她了。你可是要見她?”
“顧子洲與三姨夫怎麼說也是合作伙伴,人既然特意來請安,不如就見上一面。”十一娘想的是她派了人去送東西,顧子洲隔天就派了人來,還是這樣晚的天,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麼變故,她還是見上一面方能放心。
元娘點了頭,“……莫讓他們覺得咱們不懂禮數。”
十一娘笑着起身,收拾妥當,尋了丫鬟去請顧家的婆子去花廳稍坐,她送了元娘回屋,“大姐有身孕,還是不要太過勞累了。”
又與莫三小姐說了幾句,纔去了花廳。
半路,吩咐小丫鬟快步叫來了李媽媽。
李媽媽聽說十一娘醒了,一溜小跑趕在十一娘到花廳前追了上來,將她去顧家送包裹的經過說了,“老奴瞧着那顧家大少爺雖看着好說話,卻不是個好親近的人,看了十一小姐寫的信,就讓人送老奴出來了。”
十一娘蹙眉,“他什麼也沒交代你?”
李媽媽搖頭。
十一娘擺手,“你且去吧。”
李媽媽應喏,走了。
十一娘進了花廳。
顧家來人姓花,人成花嬤嬤,見到十一娘,未語先笑,屈膝行禮,“十一小姐。”
十一娘掃了花嬤嬤一眼,見她衣着精緻,發插金簪,知她是極體面的人,便笑着避開了她的禮,讓丫鬟扶了,坐下。
“嬤嬤來可是有事?”十一娘朝花嬤嬤點頭,示意她有話就說。
花嬤嬤微怔了一下,就笑着掃了一圈花廳的丫鬟,“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剛知道兩位小姐是莫老爺的外甥女,來請個安。”
十一娘笑了笑,看花嬤嬤這做派說話知道她是慣常在大戶間走動的,做事謹慎,便擺了手,讓丫鬟都退了下去。
花嬤嬤這才說了實話,“我們爺讓老奴來轉告十一小姐一句,十一小姐送去的包裹,他已命人快馬追着送了過去,保證一定一頁紙都不會丟的交到公子手中,請十一小姐放寬心……公子去的地方明裡暗裡都有人護着,絕不會讓公子有性命之憂!十一小姐且放心……我們爺這兩日實在脫不開身,這才讓老奴跑一趟,還請十一小姐勿怪。”
十一娘笑着說了句無礙,便端了茶。
送走花嬤嬤,十一娘長長的透了一口氣,看着不知何時掛上天空的月亮,不知爲何,突然想起薛燁那雙一看見她就會發光的星眸……
用了晚飯,十一娘與元娘說了會兒閒話,喝了藥,各自睡下。
翌日,丫鬟收拾客房時翻出家信,送去給十一娘,十一娘重看了一遍信,點火燒了,與元娘商量回清水一趟。
“我騎馬回去,來回要快上一半,等大姐生產時我再趕回來。”
元娘卻想到從清水寄來了兩封信,十一娘要回去是不是與那封單獨寫給她的信有關?不由擔心的問十一娘,“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哪裡敢露一絲一毫異樣,笑着將頭放在她的腹部,做傾聽狀,“咱們住在洋槐衚衕,老宅可沒一個人知道,能出什麼事?我就是想爹孃了,想回去看上一眼。”
元娘見十一娘刻意瞞着她,知道她是怕自己知道了掛心,再看自己如今這模樣,家裡真出了事她回去也是個累贅,不如遂了十一孃的意,也好讓她能放心回家去。
元娘心裡爲自己不能幫上什麼人難受,面上卻笑道,“好,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在家裡多呆一些時日,幫我也儘儘孝,別讓爹孃擔心我……”
“好。”十一娘也笑,手底下有輕微的動作,元娘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他……”
十一娘拉了元孃的手放在上面去感受,“大姐,你摸摸看,他這是在翻身……”
元娘微紅着眼,臉上卻是慈愛的笑。
莫守諄聽了十一娘這會兒回清水鎮的事,特意喊了她來說話,“我們已經與顧家達成了協議,過幾日,礦石運到就準備開始玻璃的嘗試研製,你不留下來看一看?”
“我會盡快趕回來。”十一娘搖頭。
莫守諄蹙眉,“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無意把家裡的那些糟心事嚷的天下皆知,便笑着挑揀了兩句,“我四嬸無意發現了我們現在的住處,帶了我奶奶去我家……”
莫守諄無語,搖了搖頭,對十一娘道,“我回頭給你弄個帖子,你拿了走官道,到驛站換快馬,這樣一來一回也就二十天的功夫。”
十一娘笑着道謝,“我大姐這邊就麻煩三姨夫多顧着一些,我一定會趕在我大姐生產之前回來!”
“生產期是?”
“九月初。”
莫守諄點頭,“行,我記下了。”
又道,“薛燁的事……”
十一娘苦笑,“是我不該把他侷限住,他既想去軍營就隨他去吧。”他既然能聽顧子洲的話,想來對顧子洲也是信的過的,這樣,也好,免得她的婦人之仁耽誤了他。
莫守諄不再多言,撥了兩個人一路保護十一娘,送她回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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