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連着幾天的秋雨,氣溫越漸的涼了,李月姐一大早去菜地裡頭轉了個圈,掐了幾把青蔥水嫩的鮮菜,又順帶着打了一籮筐的豬草,回到家裡,搓着手,彈去一身薄露,又往被窩裡一鑽,睡個回籠覺,這習慣是她做豆腐時養成的,做豆腐時,日日都得起大早,這回籠覺不補上一個,那一天都沒精神頭兒。
這一睡就睡了半個拉時辰,她正睡的迷迷糊糊間,卻叫外頭一陣敲鑼打鼓聲給驚醒,睜開眼,日頭都曬到牀上了,便搓了把臉,披了衣服起牀,到得堂屋,便看月娥有一邊做着針線,月寶和墨風兩人鬼頭鬼腦的朝着外頭張望。
“今兒個又是誰家辦喜事啊?”李月姐問。這快年底了,各家的喜事都擠一塊兒辦,屯了裡三天兩頭的敲鑼打鼓。
“不曉得,只聽到鑼聲,沒看到迎親的隊伍。”墨風回聲道。
“二哥和四姐出去打聽。”一邊月娥道。
“哦。”李月姐點點頭,看着月娥正飛針走線的,便也坐了下來問:“宣周可是去京裡了?”李月姐問道。前幾天衙門貼出告示,周大爺和週三爺要問斬了,其他周家人流放瓊州,今生也不知還能不能回來了。
“嗯。宣周說去京裡給他們收屍,到時候一併送回臨清老家。”說到宣周,月娥一臉紅樸樸的道。
李月姐點頭,雖然明知道周家是罪有應得,但此刻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前世對自己如同惡夢似的周家就這麼的散了。
周家算是徹底的敗了。當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或許不定哪一天,周家隔幾代後,又從瓊州殺個回馬槍也不一定,誰知道呢。
正說着。月嬌風風火火的進來了,一見到自家大姐站在堂屋門口,便高興的大叫:“大姐,是鄭家呢,大喜事兒。”
“嗯,鄭家的喜事兒?是那鐵柱今兒個迎親了嗎?不對啊。我記的不是今兒個的日子吧?”李月姐皺着眉道,鐵柱的婚禮,同鄉同土的,再加上她家跟鄭家的關係,那肯定是要去參加的。只是她記得是下個月初五的日子,跟自家墨易是一個月份,不過自家墨易定在下月末二十四的日子。而月娥的婚期卻是在冬月初十。
“不是鐵柱的事情,是鄭家六哥的事情,鄭家人再挨家挨戶通知吃流水席呢。”月嬌兒噼裡啪啦的道。
“六郎?他從京裡回來了嗎?這又關他什麼事情,鄭家這般的大張旗鼓的?”李月姐更叫月嬌兒說糊塗了。
“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當官兒了,好象是個什麼主事?我也弄不清。”月嬌抓了抓腦袋。
“是坐糧廳的監督主事,正八品,掌紫花大印的呢。”這時。墨易推了門進來,聽着李家姐妹的話,便也一臉高興的道。
監督主事又稱監倉主事。開公署,授的是關防印信,關防印用的是紫紅印泥。因此便俗稱紫花大印。
聽了墨易的話,李月姐一愣,纔想起那天晚上,典小子急匆匆的回來,第二天一早就進京了,又在京了呆了差不多月餘,敢情着是一直在運作這事吧,敢情着這便是二王爺他們等的機會。
李月姐高興之餘卻也有些擔心,現在通州各倉可都是敏感時期,典小子這時候就任監督主事,怕爲了正是西倉大火吧,西倉那場大火,雖然是那死鬼倉使背了黑鍋,但誰都知道這裡面的坑深着呢,上面不可能不追問個究境,只是李月姐在通州雖然時間不長,但這通州漕上,倉場那水真個是深不見底的,鄭典想查清那事情,難度怕是不小。
不過,稍一琢磨,其實又覺得自己不必這般操心,那二王爺那麼精明的人,用人自有一套,他既然這時候用典小子,那自然會考慮到方方面面。
想到這裡,李月姐倒是放下心了。
就在這時,李家的門也拍響了,鄭屠娘子笑的一臉合不攏嘴:“月姐兒,自中午起,咱家在屯西邊鄭家家門口擺流水席,你們家一個不缺的都要到了,不要帶禮物,你鄭大伯說了,這回什麼禮都不收,就是給大家樂呵一下。”
“好咧,我們一準兒到。”李月姐應着,又請鄭屠娘子進屋喝茶。
“不了,我還挨家挨戶去通知呢。”鄭屠娘子道,然後又轉身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大姐,姐夫家做的不好,這剛一做官呢,還是個八品小官,就大擺流水席的顯擺,要叫人笑話的。”一邊墨風皺着眉頭衝着李月姐道,在學堂,這樣的舉動,定會被人笑是暴發戶行徑的。
“你這小子,讀書都讀傻了,你當鄭家只是顯擺啊,你鄭二伯鄭四叔他們或許是顯擺,但你鄭大伯,他在京城可差不多呆了二十年,雖說只是一個劊子手,但京城的官兒多,人家鄭大伯的手下砍的京官腦袋都不少呢,若真只是爲了顯擺,一個八品的官兒還真不在你鄭大伯的眼裡。”李月姐笑道。
“那不爲顯擺,他們爲什麼要擺這流水席?”墨風問道。
李月姐看了看一邊的墨易道:“二弟說呢。”
墨易聽着便上前擺了擺墨風的腦袋,指了指外面各家的歡呼聲:“小五你聽聽外面的歡呼聲,那些人可不僅僅是爲了一頓飯,鄭家擺這流水席,便是要告訴大家,鄭家子弟出頭了,今後,鄉里鄉親的,但有大事,或受了什麼屈的,只要是佔理兒,鄭家便會爲大家出頭,這等於是鄭家給大家當靠山呢。”
這便是深深烙人骨子裡的鄉土情。
“竟是這個意思……那同鄉的一些閒漢賴漢豈不是也要來討便宜,那得多多少煩心事啊。”墨風不解的道。
“給人討點便宜那也是避免不了的,這樣說吧,吃虧是福,鄭家很可能因此招此煩心事,但鄭家也因此得到了大家的擁戴。”墨易解釋道。
“哦。”墨易眨巴着眼睛點點頭。
隨後李家幾個便收拾了東西,喂好了豬和雞,然後便去了屯西鄭家圍的土院子吃流水席。
“月姐兒啊,來,坐這裡。”李月姐到時,姚家一家人已經團團的坐了桌,見到李月姐一家過來,便朝李月姐招手,李月姐便帶着弟妹過去,湊了一整桌。
“月姐兒,典小子可出息了啊,你們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都多大歲數了,啊,讓你阿奶出面,跟鄭家提,你不曉得呀,典小子這剛一做官,屯子裡好些個丫頭那眼神都綠了,便是軍戶那邊,一個個丫頭都穿的特別光鮮,有事沒事的就往鄭家屋裡竄,那打的心思是那司馬昭之心。”姚家主婆說着,便指着對面一桌:“你瞅瞅,那個幾丫頭,穿的跟過年兒似的,你小心點啊,熬了這些年,別叫人最後把男人給搶了。”
李月姐順着姚家主婆的手勢望過去,果然就見那一桌三個丫頭,穿紅戴綠的,跟過年兒似的。
“姚嬸兒,典小子不是那樣的人。”李月姐淡笑的回道。
“你這丫頭,怎麼這事情腦袋不開竊呢,我知道典小子是講情義的,可他倒底年紀小啊,哪經得住女人的誘惑,這男人嘛,要說完全沒一點花花腸子的,不可能,何況你們倒底沒成親的。”姚家主婆在那裡苦口婆心。
“是啊,月姐兒,這事你得注意呢,前陣子,我家花兒還見着那曹管事的娘子跟典小子四嬸在那裡拉呱呢,說的就是典小子的親事,我記得當初,你們訂的那親,正好典小子不在,禮數不全的吧?”這時,元娘子也湊了過來,前幾天花兒回家裡閒嘮嗑,就說了曹娘子好似在打鄭六郎的主意,那花兒便是鄭圭的娘子元花兒。
“你們這些婆娘盡瞎操心啥,月姐兒別理他們,禮數不全怕啥,當初老太臨死前可是月姐兒在身邊爲典小子盡孝的,便是皇帝老兒想把公主嫁給典小子,那也躍不過月姐兒。”一邊實在聽不慣娘兒們八卦的姚裁縫插嘴道。
“什麼叫躍不過,便是多一個也不成。”那姚家主婆瞪着自家當家的,氣吼吼的道。
“你衝着我吼幹什麼呢,誰說要多一個了,鄭家自鄭大到鄭四,還有幾個小輩的,你看哪家家裡多一個了?人家鄭老爺子早有祖訓,鄭家人不準納妾的。”姚裁縫也急了道。
“不準納妾?真不準納妾,這鄭家四個兒子打哪裡來的?你們男人都是一個得性,花花腸子,什麼竈娘,什麼典妾啊,什麼通房啊,還有外室,私窠裡還有粉頭等,全是些換湯不換藥的東西。”姚家主婆說着,盡是教訓練起姚裁縫。
姚裁縫搖着頭,一副唯女子於小人難養的表情,最後灰溜溜的跑到另一張全是漢子的桌邊去拼掉去了,跟這幫婆娘坐一桌,傷不起啊。
看着他灰溜溜的離開,姚家主婆當先笑了起來,最後又衝着李月姐道:“也對,咱們不能草木皆兵,總之你心裡有個數就行。”
“我曉得,謝謝姚嬸兒。”李月姐道,心裡卻是有些感動,從最開始的五兩銀子,這姚嬸兒便一起幫着她,比自家的嬸子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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