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王知府、林院長他們沒來巡考之前,考場裡十分安靜,諸多考生還都是一門心思沉浸於埋頭做文答題中。
那麼,等這王知府、林院長等人來巡考了之後,還分別給張進和韓雲做了一兩句誇讚的評價,這不由的就讓人心思浮動了起來,諸多考生忍不住心裡浮現各種複雜想法,其中羨慕的有之,嫉妒的也有之了。
就比如,那坐在中間一排位子上的衛書,此時就偷偷擡頭看了一眼張進這邊,眼神十分羨慕了,當然做爲朋友,他心裡也爲張進感到高興欣喜了。
他暗想道:“張兄果然才華出衆了,這在考場中就得到了知府大人和書院院長的認可誇讚,看來有院長的認可,這次書院招生考試,張兄肯定是能夠通過,能夠考進書院求學讀書了!真是令人羨慕啊!”
而右邊豎排的劉文才也不由的擡頭往張進這邊張望了一眼,蹙了蹙眉頭,他卻是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心裡也暗自想道:“這進哥兒還真是厲害!他又是從哪裡認得知府大人和書院院長的?還得到了他們的誇讚認可?看來這次進哥兒是肯定能夠考進書院了,就是不知我這次能不能夠也考進書院了,唉!”
劉文才會有這種想法好似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考場裡這麼多考生,憑什麼王知府、林院長他們就只在張進、韓雲他們身邊停留這麼久啊?而且聽他們的交流對話,顯然是認得熟悉的,如此自是讓人忍不住有些聯想了。
而且,劉文才這種想法也不只是他有了,考場裡其他的考生多多少少也有這種想法,心裡有幾分羨慕,幾分不平,更有幾分嫉妒了,但都安安靜靜的埋藏在心裡,不曾表現出來,只是時不時看一眼張進、韓雲這邊,然後就繼續埋頭做文答題了。
就別說他們這些考生了,就是那嚴肅古板的監考先生見了王知府和林院長待張進、韓雲和善誇讚的態度,心裡也是有些想法的,以至於接下來總是時不時的出現在張進、韓雲他們身後,低頭看一眼,點了點頭又去別處了。
當然,此時張進卻是不知道別人的想法了,也顧不得別人是羨慕還是嫉妒了,他按耐住心中的雀躍歡喜,嘴角上揚微露出笑容,挺直腰板,更是聚精會神的寫起文章來,此時他頭腦更是清晰,下筆起來更是流暢,幾乎一氣呵成了,簡直就是有些超常發揮,就好像王知府和林院長的一兩句誇讚,就如興奮劑一般,讓他頭腦興奮起來,下筆如有神。
而另一邊,王知府、林院長等人出了這甲字考場,又去了別的幾個考場看了看,最後他們走在這書院裡的走廊上,隨意說笑閒聊起來。
林院長笑問道:“看了一圈,如何?簡齋,今年報名的考生可有你入眼的?”
王知府聽問,就是沉吟了一瞬,點頭笑道:“今年這些考生裡,還真有幾個好苗子了!就比如那石門縣的張進,還有那同樣是石門縣的叫方誌遠的,他們的文章寫的都不錯!”
“哦?”林院長好笑道,“我就知道簡齋肯定會提到那石門縣的張進了!因爲這考場看了一圈,簡齋出的那幾道考題,也只有那張進答的極好極準確,別的考生不是不能下筆,就是胡亂答了,就是有些考生能答了,也不準確,想來是不能入簡齋的眼的,也只有那張進了,答的合你的心意了,也難怪他能入了你的眼了!”
王知府聞言,不由失笑道:“林老法眼無差,我還真是比較喜歡欣賞這石門縣的張進了!去年他來金陵城考童子試的時候,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今年他再來金陵城,我也和他接觸了幾次,確實是個沉穩有禮的讀書人,比雲哥兒都更沉穩一些,沒有少年人的浮躁,這就難得了!”
林院長輕笑一聲,點了點頭又笑問道:“看來,這個石門縣的張進還真是入了簡齋你的眼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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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府點了點頭,又笑道:“沉穩有禮,文章寫的好,這倒是其次了,我喜歡欣賞他,倒是主要因爲這張進是關心實務的,這就難得了!就比如去年我出的考卷就涉及了丈田量水深等實際問題,今年出的幾道考題又有關於田稅商稅的收取問題,不說別的,這些問題他答的就十分清楚準確了,至少不是像一般讀書人那麼糊塗,那麼只知道苦讀四書五經了,現在這個世上讀書人太多,才華出衆的人也很多,做文章做的好的更是不少,但關心實務的讀書人卻是少了,一個個都顯的很是輕浮躁動,就好像能寫幾首好詩詞,做出幾篇好文章來,就能夠名滿天下,成爲大儒大才子了,然後功名利祿就滾滾而來!”
“唉!說實在的,林老!現在是太平世道,讀書人寫點詩詞文章讚揚這太平盛世,我心裡倒也覺得沒什麼,只是覺得不該只沉溺於此了,天下讀書人是朝廷棟樑,這要是天下讀書人都只顧着詩酒花茶,華麗文章,享受太平富貴了,這棟樑就會腐朽,撐不起這大陳王朝啊!到時候又會如何?要知道那北邊還有北涼國虎視眈眈呢,人家日日年年的都想着秣兵厲馬的南下搶掠呢,我們讀書人要是垮了,精氣神不再了,可就成了人家刀下的豬牛羊,任由人宰割了!”
“唉!所以啊,我覺得這天下讀書人大才子多幾個少幾個無所謂,不過是吟風詠月,花酒詩詞罷了,這有什麼呢?不過是爲這太平世道錦上添花而已!但天下讀書人萬萬少不得懂實務,能擔事的人了,要是少了這樣的人,朝廷撐不起來,以至於敵國入關,這太平盛世也就如煙雲一般散去了,如此再有幾個吟風詠月的大才子又能如何呢?難道面對國破家亡,山河破碎,大才子們還能做些華麗文章來搏名取樂嗎?不過又是做些哭哭唧唧,哀哀嘆嘆的詩詞而已,讓人心裡跟着哀嘁了!”
“皮之不存,毛之焉覆啊!沒有太平世道,大才子們又能如何吟風誦月了?呵呵!所以我啊,喜歡欣賞那些懂實務的讀書人,這張進看着就是懂實務的人,他自然也就入了我的眼了!”
林院長聽了他這一番話,也是面露憂慮之色,點頭輕嘆道:“簡齋說的是啊!當年太祖皇帝既然說與我們士人共天下,那我們士人就應該做好這支撐朝廷的棟樑來,不然豈不辜負太祖皇帝的所託願景?只是這近些年來,天下讀書人確實是有些頹廢了!唉!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啊!”
他們說着說着,各自都是面露憂色,頗有些憂國憂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