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筷子“哐當”落地,我和楚漫都沒有吃菜,蕭訣的神情變得肅然, 他問道:“屍體呢?”
“屍體是在馬廄房發現的, 胖達試好了所有的菜食, 當時並未發現異常, 他便去了馬廄房找四喜, 沒想到卻毒發身亡了,老奴已經封禁王府派人着手追查。”
蕭訣道:“半柱香後解禁王府,讓消息散出去, 胖達在府中多年,等追查完便尋一處墓墳將胖達葬了罷。”
“是。”
我的後背已是汗涔涔一片, 蕭訣握着我的手吩咐道:“來人, 先把楚側妃送回漪蘭院, 從現在起,楚側妃與王妃的一切起居吃用都必須加派人手勘查, 不得有誤。”
楚漫緩緩站起屈了屈膝道:“王爺,那妾身便告退了。”
蕭訣看了楚漫一眼,叮囑道:“小心照顧孩兒,過兩日.本王再去看你。”
我瞧見楚漫笑意泯泯,她道:“妾身會小心的, 多謝王爺關心, 妾身告辭。”
楚漫向我微微頷首便走了, 蕭訣仿似不放心又對李叔說:“多派些人手守着漪蘭院, 今後漪蘭院的一切大小事務你都得仔細打理, 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是,老奴遵命。”
蕭訣轉而望着我, 眸子裡帶了幾分安然,他道:“輕輕,別怕。”
我看着蕭訣,心裡在發顫,從始至終我一句話都沒有說,胖達那麼憨厚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今早出府時我還瞧見他,他的身形又碩大了幾分,本來我還以爲他是貪吃,可現下看來恐怕沒我想的那麼簡單了。
此時,廳裡走進來一名略微矮壯的中年男子,他俯首拱手恭敬道:“屬下拜見王爺!”
蕭訣的眼神從我身上移開,他問那名男子道:“屍體查得如何?”
中年男子回道:“稟報王爺,從胖達試吃菜食的時辰算起,到他被發現之時,有一炷香的時辰,屍體渾身發黑,七竅流血,毒早已滲入五臟六腑,據屬下所知,此乃鴆羽之毒,如遇日光,毒性散發得越快,屬下猜想許是現在正值夜晚,所以李管家才未能及時發現菜裡有毒。”
李叔俯首告罪:“老奴一時大意,還請王爺降罪!”
“鴆羽之毒?”蕭訣並沒接李叔的話,而是問道:“你可知這毒出自何處?”
那中年男子飛快的瞥了我一眼,繼續道:“此毒出自南璃。”
“你在胡說,南璃的毒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不知爲什麼我竟慌亂起來,廳裡四處是服侍的婢女侍從,一聽見此話便都齊刷刷看向我然後迅速低下頭去,上回城郊狩獵我被誣賴一事還歷歷在目,我一點都不明白,爲什麼每一次出事都會扯到南璃呢?
那中年男子擡眼瞧了瞧蕭訣,蕭訣的神色暗淡了些,我瞬間抽回手,站起來對慕慕說:“慕慕,你告訴他們,南璃到底有沒有這什麼鴆羽毒,我雖然不曉得這些毒0藥,可我曉得在南璃,毒0藥是不能隨便交易買賣的,便是到了邊關,也會有很多人檢查,南璃的毒不會來到這裡的!”
慕慕看了看我又垂下眼去,眉頭卻是緊皺着,躊躇了半天都沒說任何話,我急道:“慕慕你快說啊。”
這時蕭訣站到我身邊來,道:“你儘管說,無人敢亂作猜疑。”
慕慕一下子“撲通”跪在地上,“公主息怒,鴆羽之毒確實是出自南璃……”
身子一晃,蕭訣半扶住我,轉而道:“繼續說下去。”
“南璃地處北南,環境很適合鴆鳥居住,方耀和周邊其他三國都沒有這種鳥,方纔公主說的也確實是南璃管制毒0藥的法子,奴婢懇請王爺調查清楚!”
蕭訣面色清淡,看不出絲毫神情,偏廳裡寂靜無聲,全都在等着蕭訣發話,我掙脫他扶着我的手,緊緊凝着他的雙眸,蕭訣默了片刻,道:“全都退下去,不許任何人接近偏廳。”
“是!”
轉眼,偏廳裡就只剩下我和蕭訣,門窗緊緊閉着,蕭訣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我疏離地看着他,蕭訣扶住我的肩膀,他沉沉喚了聲:“輕輕。”
我滿腹疑慮地問他:“林尚書一家不是已經滿門抄斬了麼,爲什麼還有人要陷害你?”
蕭訣微愣,或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不過他該早就知道我會問,不然上次我問他幕後主使的事,他不會那麼爽快的回答,蕭訣緩緩說道:“自上次你問我林尚書的事,我便曉得你已經開始起疑,父皇至今未立太子,朝堂之上暗鬥不休,我根本不能全身而退,兩次的暗殺已經讓王府岌岌可危,我怕沒有能力保護你,輕輕,我不能置身事外。”
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繼續問道:“墜崖那次,你明明中毒至深,而你卻在一天之內就好了,就算是醫術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做到,當時我只以爲是你福大命大,可現在是我以爲錯了,蕭訣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蕭訣漸漸握緊我的肩膀道:“因爲我事先服了解毒丹。”
“你早曉得有人要刺殺你?”我難以置信地望着蕭訣。
“是,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又帶來了我安排在你身邊的暗衛,我只能退出城外,讓他們繼續追殺。”
“你和楚漫大婚當晚的那場暗殺,到底是誰主使的?”如果蕭訣是因爲我的關係而讓林尚書在他手底下做事,爲什麼不在他被刺殺之前,而是在之後呢?假使蕭訣是爲了查出幕後主使,那爲什麼他卻主動向皇上請命不要繼續追查?而他被誣陷,短短兩日就查出是林尚書策劃的呢?林尚書只是個尚書,他怎敢謀殺皇室宗親?
蕭訣神情淡漠地說:“林宣是別人派來的臥底,我本不想這麼早就讓他暴露,無奈他背後的人急於自保,將一切罪責都推給了他,所有的線索全斷了,沒有法子查到真正的幕後主使。”
我的手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所以林尚書就因爲一場暗鬥招來了滿門抄斬,他的女兒還只有十四歲,她是那麼乖巧懂事,卻轉眼間什麼都沒有了。
蕭訣想是感受到我在發抖,他順着肩膀撫下來,溫暖一瞬裹住了我整個手背,他柔聲說:“輕輕你別害怕,我會護着你。”
護着我?他真的會護着我嗎?我如今已經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蕭訣還是別人,他做什麼都是有目的,對於想害他的人,他毫無憐憫之心,這樣的他怎麼會是我認識的那個蕭訣呢?
我搖了搖頭,苦澀一笑:“蕭訣,你若真想護我,那時候爲什麼要出城讓他們繼續追殺,你若真想護我,大婚當晚你又爲什麼撇下我,一切不過是你找的藉口罷了,我嫁給你之後你待我不如婚前,現在你又說喜歡我,你讓我如何再徹徹底底的相信你呢?”
蕭訣頓然有些慌了,他忙攬我入懷,語氣是不常有急切:“輕輕,我說過讓你什麼都不要想,只要你相信我就好,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管是在南璃還是在王府,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蕭訣緊緊抱着我,他的心跳聲,他的氣息一瞬間將我圍繞住,便是這個我渴望一生都擁有的懷抱,他溫暖着我,使我心安,免我憂免我苦,讓我拋下母妃和二哥甘心伴在他的身側,無論他做了什麼,現在我都只有一個想法,我說:“蕭訣你跟我走罷,你不要做太子,我也不做什麼公主王妃,我們回南璃去,去那片花田裡搭幾間木屋,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再不用管外面如何,你再也不會有那麼多煩心的事。”
我感覺到蕭訣的身子僵了僵,他漸漸鬆開我,漆黑的眼眸深沉透徹,“你還是想離開我對吧?”
眼裡已是霧氣橫生,我忍着喉嚨的乾澀道:“你跟我回南璃,那些什麼紛爭暗鬥都與我們無關,你還是以前的蕭訣,我們無憂無慮的生活,像以前一樣……”
“別說了,”蕭訣打斷我的話,眉眼間寂冷十分,“你永遠都想着南璃,從不曾想過會爲了我留下來,我不會跟你走,但也不會放你離開,太子之位我是一定爭,就算是踩着無數人的鮮血走上那個位置,我也必須得走下去。”
蕭訣放開了我的手,面容清冷異常,他轉身開門走了出去,我連忙追上來:“蕭訣不要……”
蕭訣頓住步子,微微側頭清冷地看了我一眼,對站在一旁候着的李叔道:“送王妃回屋,即日起沒我的命令,不許王妃出清蘅院半步!”蕭訣絕然離去。
我怔在原地,淚水毫無徵兆淌下來,沾溼了我的臉,慕慕跑過來替我擦掉淚水,滿臉擔憂:“公主……”
我說:“慕慕,蕭訣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公主別亂想,王爺只是想保護您,咱們回屋去,回屋去就好了……”
慕慕攙着我,我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回清蘅院的,腦子裡一片混雜,我窩在錦被裡,一想到蕭訣,眼淚就止不住地掉,慕慕蹲在牀邊陪着我,用娟帕一遍遍拭去我的淚,我知道就算我流盡一生的眼淚,之前的日子,那個如雪般翩翩的人,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