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完美的事情。山盟海誓也是一種經常讓高山和海洋領受尷尬的重量級承諾,經得起時間以及平淡生活推敲的感情要做到真的太難。
周幼安與葉夢影之間從未鬧過矛盾,但正也因爲如此,這第一次產生的矛盾才令周幼安也不禁心煩意亂,因爲他明白,這是兩個人在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分歧,不是說葉夢影是否想去國外留學那麼簡單的事情,如果只是留學的話,那麼周幼安就算是買私人飛機兩三天往返一次歐洲都沒問題。
其實今天這樣的局面,周幼安是有預料到的,因爲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事情本來就該這麼發展的,周幼安愛葉夢影,葉夢影也愛他,她想他成爲她心目中的英雄,她願意陪着他一起奮鬥。可是,家庭出身不同,從小的教育以及成長不同,性格愛好不同,甚至連志向追求也不同,這中間。真的是相差太遠了。她是天之嬌女,過慣了錦衣玉食被人衆星捧月包圍着的生活,她身邊都是一些極爲傑出的青年才俊,她的眼光極高,這一切周幼安都可以理解。然而周幼安呢,以他現在的資本,或許已經不成說是個普通人,可關鍵是,他並不是真正的輕狂少年,前世十年的沉澱已經讓他過夠了足夠的漂泊與滄桑,或許有骨子裡的瘋狂,但卻絕不會在和同齡的年輕人一樣有那樣的強烈事業心了,他需要的是一個家,只想着家庭幸福和和美美,甚至於,或許那些財富權勢都可以拋掉,有個簡單而滿足的工作,有間房子,有個愛他的妻子,有個可愛的孩子,閒暇時看看書寫些無聊的東西,和三五朋友聚在一起喝喝酒罵罵政府,此生足矣。
這是人生觀與價值觀上的矛盾,如果這個關鍵的問題不解決的話,那麼就算兩個人勉強在一起了,到最後矛盾累積下來也還是會爆發最後以分手收場的。
“可以坐下嗎?”
一個溫和悅耳的聲音在悶頭喝着咖啡的周幼安耳邊響起,周幼安擡起頭。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端雅女子映入眼簾,不算絕色,但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正輕笑着望向自己。
看了看咖啡館中難得的客滿情況,周幼安點了點頭,到了他這個程度的人,自然不會因爲心情而影響到外象,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你這人心情好還是糟糕。
相遇便是緣,反正大家都是出來喝咖啡放鬆心情的,坐下來之後,一看就是大公司白領高層的端雅女子和周幼安聊了起來,果然不出周幼安所料,這位讓周幼安喊她萍姐的女子是在外企工作的,而且是屬於領導階層的高級精英白領,年薪好幾十萬的厲害人物。這樣的人達到了她這個地位,值得相信的人就少了。商場上平等的對手不敢相信,而要想統御住手下在公司站住腳,作爲一個女人,自然要擺出威嚴冷淡面孔恐怕就更難有人敢親近她了,反倒是像現在這樣萍水相逢能夠肆無忌憚的放開心扉聊下天。
和她聊了一會兒,周幼安也不得不承認。或許那些一味崇尚小資的白領算不得什麼,但能夠像這位萍姐一般身居高位的成shu女子在頭腦心智方面當真不是一般厲害,眼界開闊反應靈敏思想獨特。和她說話你會很輕鬆,但同時也很累。因爲往往你說話說三分她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可她說的話你卻往往要考慮一下才明白是什麼意思。在她面前,換做一般人的話就很容易有些自慚形穢,而現在也虧的是周幼安,不然換個和她同齡的,估計幾句話就被她給底子摸的一清二楚。
兩人談到了現在的官場,周幼安笑着說:“現在當官的不如以前賺錢了,漢朝時六百多人養一個官,到了康熙年間是二百多人養一個官,即使是民國也是四五十人養一個官,現在卻變成了十多個人養一個官,這麼推算下來,是不是當官的越來越不賺錢?這個職業前途可不太妙。”
萍姐被逗的笑得合不攏嘴,“我現在有些相信你真的是文科畢業的了,要不然你這張嘴巴也不會那麼損!”
周幼安搖頭又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其實我們國家對這些窮當官的還是挺照顧的,擔心他們太窮經受不住金錢的yin*而犯罪,所以特意爲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個人收錢是受賄,要進班房的,集體收錢是創收,不僅無罪反而有功。“創收”這個名詞創造得好呀,看集體的力量多大!”
萍姐笑的花枝亂顫,“你真是罵人不帶髒字,嘴上不積德呀。”
周幼安也笑了起來,一下一下的攪着咖啡,卻忽然沒有興趣再說下去了。
萍姐看着周幼安動作。眨了眨眼睛,脣邊帶着幾分溫和的笑意,彷彿在看着自己心情不好的小弟一樣,輕笑道:“是不是在想哪個女孩子?”
周幼安有些驚愕的擡頭,順着她的目光到自己的動作上,忽然發現自己所做的竟是當日與溫琢雪在一起時,溫琢雪所示範的那個下意識的“思念”動作,不禁苦笑了起來,嘆口氣慢慢地給她講敘了發生在自己和葉夢影之間的事情,從高中到現在的每一個經過,除了重生以及蒼玄集團上的事情輕描淡寫的帶過之外,其他的都向萍姐傾訴了。
其實他和萍姐又何嘗不是一樣呢,平時都將一切埋在心中,可壓力終需釋放,他也需要一個人來傾訴啊。
萍姐一直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
最後周幼安講出了他的疑惑,道:“萍姐,從你的角度來看,你會喜歡一個胸無大志沒出息的男人嗎?”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喜歡沒出息的男人。”萍姐笑着道,“但我喜歡的男人沒出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幼安也笑了起來,明白了她的意思,“愛情的力量真的那麼偉大。能夠讓人拋棄一切?”
“對於你們男人來說不是,但對於我們女人,或者說絕大部分女人來說,就是那麼回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最開始可能只是看中了他某一點,但一旦真心喜歡上了,就什麼都不顧忌了。”萍姐慢慢地道,“你知道一開始我爲什麼會選擇坐在你這裡嗎?因爲你和我現在的先生很有些相象。書生氣十足,骨子裡有股傲氣,又有些大男人主義,甚至連討厭女人太喜歡追求事業這點都一模一樣。怎麼?不相信我光憑外表就看出你的爲人?”
“不。我相信。”周幼安笑着搖了搖頭,之前他還可能不信,但現在見識過她的聰慧,他哪還能不信?“說說你先生吧。”
“他是我大學同學,現在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學老師。他喜歡我卻不敢說出來,是我主動追他的。追他的時候可真苦呀,他老躲着我,氣得我牙癢癢的恨不得掐死他。後來好不容易把他追上了,他卻說什麼現在沒有事業,等到將來有事業了纔敢娶我。我就對他說你以爲我看中你什麼?有錢嗎?錢我自己有的是,不需要你去掙,我只需要你愛我。就這樣,我和他結婚了。現在我們兩個生活得很好,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
“萍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的情況和你先生的不同。我並沒有介意我女朋友的身份地位,在她面前也沒有什麼自卑感。說實話,不是我吹牛,如今能讓我自卑的女人還真不多。只是,我和她的志向不同。這纔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真的不是在意她比你強?”萍姐歪着頭問道。
周幼安笑了起來,“真的不在意。現在我和她在一起,本來就打算成爲夫妻。夫妻兩個,本來就是一體的,沒有什麼彼此之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有成就就等於我有成就,我爲她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在意這個?她就象我家裡人一樣,我總不會反對自己家裡人有成就吧?”
萍姐默默地看了周幼安半晌,點了點頭,“你既然說出這番話來,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說說你的想法吧。”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周幼安慢慢地在腦子中組織着詞語,“我女朋友很愛我,甚至以我爲傲。可是,她對我的期待也很高,這令我很苦惱。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因爲在我看來,奮鬥是爲了幸福的生活,可若是因爲奮鬥而將原本的生活拋棄,這是不值的。”
“所以你不願意她出國見見世面?怕她眼光高了看不起你了就飛走了?還是大男人主義在作怪嘛。”萍姐笑着道,“幼安,不是我說你呀。你是鴨子死了嘴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想看着別人在你的羽翼下生活,一旦她脫離了你的保護展翅高飛你就覺得很失落很害怕是不是?她是一個人,是和你處於同等地位的妻子,不是從屬於你的附庸,你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她想飛你就讓她飛吧,她要是真愛你她還是會回來的,要是她不回來了,憑你的條件也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周幼安默然無語,這話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可真難呀!真的愛了,哪有那麼容易說放手就放手?那些故事裡一次次被愛人無情傷害卻仍舊“賤賤”的湊上去明知是刀還要被戳的鮮血淋漓的人不正也是因爲如此嗎?而且他還是重生回來挽救一切遺憾的,難道真的連重生了都沒用還要放棄嗎?
付了帳出了咖啡館,萍姐很自然地挽住了周幼安的手臂。當那柔軟的感覺傳到周幼安腦海裡的時候,周幼安也不禁心猛地跳了一下。在外企中是很少有恐龍青蛙出現的,原因無它,外企注意形象問題,萍姐算不得絕色,可她這般成熟的女子可正是最美的時刻,身上的嫵媚素雅**氣質誰也無法忽視。
周幼安轉頭看她,一米六五左右的萍姐也正歪着頭看着他,笑容中帶着幾分調侃的慧黠,甚至還低聲問了一句:“到我家去?”
周幼安一下子笑了起來,或許有些人是真的無所顧忌的放縱,可到了周幼安和萍姐這樣的理智,要是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那真的是白活了那麼多年了。
是以,周幼安笑着道:“萍姐,聽說大學生至少要在社會上混上三年才能洗去身上的那股學生味,這話是不是真的?”
萍姐放開了他的手臂,也笑了起來。“應該是真的吧,不過你小子身上我可完全沒發現呢,你果然是個怪胎。。。。我說了,你和我先生年輕的時候很像,看到你,我就回憶起我倒追他的情景,覺得很好笑,就逗了你一下,你可別生氣哦。”
周幼安笑了起來,這位萍姐還真有意思,連那種遊戲都敢玩,難怪敢緊追着她先生不放。這麼一個有魅力的女子,別說她先生本來就喜歡她,即使原本不喜歡她也逃不出她的掌心呀。
和萍姐留下了彼此的聯繫方式,將她送上了出租車,周幼安轉身也等起車來,他想,他知道該怎麼解決和葉夢影之間的矛盾了。
其實這種感情上的事,局外人也就只能在旁邊說說提提建議而已,要解決問題還得靠自己。
想起了小時侯看的童話故事,“王子和公主最後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了”,這是所有類似故事的結局,但誰也沒說這“幸福美滿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他們不會吵架嗎?不可能!他們不會有意見分歧嗎?不可能!他們不會有退讓妥協嗎?那更不可能!愛情這玩意,究竟有多少年的保質期?一年?還是兩年三年?兩個人可以因爲愛情走在一起,可以因爲愛情而走進結婚禮堂,卻不可能因爲愛情而生活一輩子。柴米油鹽醬醋茶,出門七件事,這是人人都避免不了的。拌嘴吵架摔鍋砸碗的,那更是難免的事情。家,並不是一個人就能組成的,它最少也要有兩個人的存在。而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肯定會有許多摩擦矛盾。夫妻間原本就沒有那麼多大是大非的問題,家原本就不是講理的地方。許多夫妻感情不和,不是因爲什麼大矛盾,而僅僅只是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些小事一點點地積累起來,卻足以慢慢消磨掉夫妻間原本就存在的感情。要想長廂廝守下去,必須逐步學會妥協,慢慢改變自己,包容彼此的缺點,習慣彼此的存在,最終將兩人融爲一體,使這個家不再是兩個分開的人而是一個共同的家。
周幼安愛葉夢影,正如他和萍姐所說的,他是將葉夢影當做未來的妻子看待的,那麼,他就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當他仍然是單身漢的時候,他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然而現在,有了一個她,他不能不顧及到她的存在,不得不放棄許許多多的東西。
因爲,這是家人,他的家人。當家裡的爸媽對他殷切希望讓他努力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的時候,他會因爲壓力就一輩子不理他們嗎?當家里人需要他的幫助的時候,他會因爲壓力就一輩子不理他們嗎?
他想他不會,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因爲,他們是他的家人。那麼,同理,他也同樣將葉夢影當做了自己的家人,這是他無法割捨的人,這樣一來,周幼安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給葉夢影撥通了電話,聽到了她的聲音,周幼安慢慢地道:“夢影,我們和好吧。”
電話那邊是一片沉寂,過了好久之後才聽見葉夢影的聲音:“好吧。”
她的聲音中有着幾分幽怨,也有着幾分無奈,因爲了解周幼安的她也明白,周幼安和她一樣倔強,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周幼安能夠先低頭就已經是愛她極至的表現了,要說服他,還得慢慢來。
“你現在有時間嗎?”
“不行,晚上有節課,明天吧,明天我去你那裡。”
“恩。”
然而,或許是所謂好事多磨,第二天周幼安還沒有和葉夢影見面時,蕭散遠在美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那邊的情況果然提前發生了,並且情況非常的緊急,涉及的資金金額實在太恐怖,即便是現在成熟的蕭散也不敢亂下決斷更不用說算是“技術員工”的趙飛了,非的周幼安這個大老闆前去坐鎮不成,周幼安也只來得及給葉夢影匆匆打了一個電話通知她,就去了蕭山國際機場登上了飛往美國洛杉磯的航班。
蕭散到國際機場接機,他的眼袋極深,大概是整夜都沒睡,但他的雙眼卻還在發亮,像頭幽深夜裡躲在暗處的野狼,正猙獰而血腥的望着仍舊一無所覺的獵物,帶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一開口便對周幼安彙報道:“期指已跌破37,現在出貨的話能保證得到千億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