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端起茶碗,先美美的嚐了一口香茶,然後放下茶碗口氣。接着便一言不發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管寧,說道:“你自己看吧,我是沒心思多說了。”
管寧微微的雙眉微微一顰,接過張遼手中的書信看了起來。而張遼卻又晃晃腦袋,端起了剛剛纔放下的茶碗。
管寧看信的速度不慢,寥寥兩頁信內容也並不多,但是管寧還是仔仔細細的看了三遍,然後將信往矮几上一放,閉上雙目沉思起來。
張遼也不催促管寧,只管自己喝茶,茶碗裡的水沒了,他自己再提起水壺續水。就在張遼續到第三碗茶的時候,管寧睜開了眼睛。
“你倒是自在!”管寧笑着說。
張遼放下手中的茶碗,答非所問的說:“你總算醒過來了,這茶都快沒味道了。”
“你不擔心荀文若?”管寧笑着反問。
“潁川荀家早已經根深蒂固,非民族存亡之大劫絕不會傷及根本,無論文若的選擇如何,都不會殃及荀家。反過來說,荀家也能爲文若提供保護,最倒黴也就是主公將其冷落一邊,絕無性命之憂。我擔哪門子心啊!”張遼滿不在乎的說。
“那你就是對曹公的心思變化有所察覺嘍!”
“這點小事自然是瞞不過你。主公的心思變化在我意料之中,我和奉孝等人也很樂意看到主公向這方面發展。董昭他們的那點小動作哪裡能瞞過如今執掌着全軍諜報系統的奉孝,不過就是奉孝學文若的樣子,視而不見罷了。”張遼撇撇嘴說道。
“確實如此啊!”管寧微微搖頭。“要說荀文若背叛。寧卻是不信。且不談荀文若地功勞。便是偌大地荀家也不會允許荀文若在曹公如今如日中天時行背叛之事。建安七年初曹公便上表天子。以‘天下之定。之功也。’爲由請封文若爲侯。然荀文若卻以無野戰之功請辭。並以尚書令之權將曹公地表章‘扣’下。不予上傳。此分明是一番上下和諧之局。怎會在一年後便生變化?”
張遼後世就聽過衆多地“專家”對荀做過各種分析。然而無論是何種結論。都沒有人能夠提出明確地證據證明荀背叛了曹操。而身處這個時代地張遼也更加清楚一個家族對此時地士人、官員地重要性。歷史上地諸葛家三兄弟分屬三國、荀家子弟各自輔佐袁曹就是最好地明證。他們都是爲了讓家族能夠更好地生存下去。沒有人會願意自己地舉動牽連家族。所以張遼也不相信荀背叛曹操。更不相信以荀地智慧。會在曹操權勢滔天之時去背叛曹操。要說荀背叛曹操。張遼到還不如相信荀同情劉協這個小皇帝來地現實。
“那以幼安之見。這文若究竟是何心思?”張遼還是想從管寧這位睿智地師友這裡獲得幫助。
“唉!”管寧難得地長嘆了一聲。苦笑着說:“文若是個善心之人。與其叔父荀爽老大人應該是一脈相承纔是啊!”
管寧如此一說。張遼頓時恍然大悟。他太過於糾結在荀身上。卻忘記了荀家還有一個“荀氏八龍。慈明無雙”地荀爽。在董卓廢少帝。改立陳留王劉協爲帝之時。荀爽正好因爲朝廷解除黨錮。司空袁逢舉薦其爲官而趕往陽城。避無可避之下遂接受董卓任命爲平原相。董卓那時要拉攏朝中老臣。給大批因黨錮而罷官奪職地老臣大肆封官。一日三遷之事不再少數。荀爽也不例外。行至宛陵(今安徽宣城)便被追爲光祿勳。任職三天。又遷司空。然而荀爽在進了陽之後卻見董卓殘暴。漢室式微。依舊忠心漢室地荀爽爲保住天子地性命、地位。不得不暫時和董卓虛與委蛇。一面選拔才略之士充實朝廷。以圖後事。
同時還暗中參與司徒王允和董卓長史何等謀除董卓之謀劃。然而卻因在黨錮之禍時地顛沛流離而使得身體日漸衰落。在舉事前病卒。
荀爽的選擇雖然不是荀家所有人地選擇,但荀爽作爲荀家上一代的第一人,他地選擇必然會使荀家子弟受到影響,偏偏荀又是荀家下一代子弟中無論才學、性情都和荀爽相近之人,受到荀爽的影響,暗中同情劉協也就不是什麼難解之題了。
“文若也太不小心了,便是暗中放水也不能如此明顯吧!”張遼此時不由得責怪起荀來。這也該怪張遼,以荀的智慧,若要不露聲色的放水,便是郭嘉的探子也不可能發現,也不至於讓曹操心生懷疑了。
“文遠,天子身邊也非無人。”管寧沉聲道。
張遼神色一變,輕輕的用手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連聲說道:“忽略了,
啊!”
管寧的意思張遼當然明白,天子劉協身邊有楊彪、伏完、孔融等人,雖然這些人領兵打仗就是個垃圾,但在官場中廝混了這麼些年,又豈是易於之輩。估計這些個被曹操發現的破綻不是他們刻意留下的,甚至還有故意留下破綻離間曹操和荀之間的關係,將荀逼向他們這一邊的意圖。
“唉!算計人他們倒是爭先恐後,可讓他們掃平天下、恢復漢室,他們除了廢話連篇,什麼事都做不成!”張遼恨恨的說道。
“荀和你們不同。”管寧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我知道,無非就是他欲是主公行霸道,保住漢室那一點面子,待主公百年之後,由後人們自己解決問題。而董昭他們則是希望主公行王道,直接取漢室而代之,謀求天下大業,他們也好混個從龍之臣。可我的想法卻至今未定哦!”張遼說。
“你那是看曹公之意,然後行事,純屬是牆頭草啊!”管寧聞言不由得笑道。
張遼這時候也暫時沒有了剛纔的沉重心緒,笑着回答:“什麼牆頭草?這才叫充分的領會領導的精神,以領導的意圖爲基準。無論王道、霸道,最終都要主公自己認可行事,我等雖然能夠影響主公,卻不能代替主公作出決斷。與其此時就將底牌盡數拋出,不如收斂意見,見機行事的好。何況這不也是幼安你曾經告誡我的。”
管寧雖然對張遼的第一句話裡的那些名詞一時不解,可張遼要表達的意思管寧卻沒有理解錯誤。
“文遠,那這封信你準備如何回答?”管寧問道。
“不知道。”張遼很乾脆的回答道。
“你……”管寧愕然。
“我要是知道,至於這時候來問你嗎?”張遼一點都沒有謙虛請教的樣子,很是理所當然的說道。
對張遼這種表現管寧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有和張遼接觸久了的人才會知道,張遼雖然對人一貫和善,但他的憊懶的脾性和不講道理的表現也只會在他認可的朋友面前流露出來。而且管寧還知道,爲了將幽州的整軍事務做好,張遼已經在承受着一定的壓力了。其他地方的將領以及幽州本地的一些家族可不是個個都能夠接受張遼這種軍隊國家化的思想的。接到郭嘉的信,張遼若不是感到精力不足也不會到他這裡來尋求幫助,這點官場中的貓膩,有曹清、蔡在,張遼只要稍微思索一番便能得出結論,估計此時張遼又從什麼地方得到壓力了。
管寧向張遼的臉上看去,此時一臉放鬆的張遼卻無法掩飾他雙眼的疲憊之色。管寧此時也只能暗歎,幸好還有曹操的支持,張遼才能夠頂住一**的壓力。
“文遠,曹公心思也非常人可比。然曹公有一個缺點,不願認錯。所以對荀之事,你在回信時只管暢所欲言,什麼話都可以直說,便是直斥有人慾陷害荀以圖藉機上位都沒問題。關鍵是要指出一點,荀若舍曹公將事誰焉!”管寧微笑道。
“對啊!”張遼聞言精神一振,撫掌喜道:“幼安此言精闢!況我與文若有交情衆人皆知,爲文若辯解也是情理中事。何況爲此得罪些人也並非壞事,人緣不能太好,太好了會遭劫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張遼也不由得轉而苦笑。
很無奈,一個統兵大將的人員若是太好,上位者一定會懷疑,除非那個上位者是個傻子。這就是古今中外各國都曾經無數次上演過的悲喜劇,就是在現代社會制度下,軍中也各自派系,最多就是鬥爭變得更加隱蔽,更加傾向於幕後的較量,而非殺氣騰騰的直接兵變。
“文遠,此時你可以暗中另行書信與郭嘉和曹公,將你那不確定的思考隱隱的透露給他們。王道還是霸道,確實要曹公自己早日定奪才行。正如你曾經說過的,漢人的力量要早日統一起來,不能再繼續消耗在內鬥中了!”管寧此時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悲天憫人,便是張遼這等在沙場中早已經將心性磨礪成鐵石一般的武將也不由得位置悸動。
“我這就回去給主公和奉孝回信,內部問題要儘早解決,否則內鬥會始終消耗着我們的力量。
張遼緊皺起雙眉,他心中還有不能說出口的話,“若是讓軍隊也因爲這種事情而受到影響,則必然會影響我扼殺三國局面出現的目標。況且天下一日不歸於一統,想要恢復秦漢時漢人的威風那就是一句空話!”張遼向管寧拱拱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