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文人,能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留下一部流傳百世~人們不懈的追求。即便不能夠獨立署名,那麼聯合署名也並非不行。然作品的質量卻也同樣是文人們所看重的。以管寧之能,自是不必擔心自己沒有佳作,但即便是荀,也因爲這些年過於介入世事而使得學術修養沒有進步。他們的身份便決定了不可能如管寧一般逍遙,他們也不會向張遼和曹操那樣的妖孽,公務繁忙之間還有工夫著書立說,於是張遼提出的修訂地震預測、預防及善後事宜的書便讓荀、孫乾這兩位明顯無心著書之人心中暗喜。畢竟這部書即便學術價值不高,但絕對會因爲其實用價值而一直流傳下去。而能夠在作者一欄上署名,也足以讓他們流芳百世。
而當張遼等人在商量着如何更好的出版這部書時,在冀州河間的樂成城中的一座宅院中,三個身着青色袍服的文人正在院中閒談。
此時已是深秋,枯黃的樹葉從樹上落下,被一陣風吹來,在空中上下飛舞,猶如一隻只黃色的蝴蝶,煞是動人。
這三人均圍坐在一張自兗州流傳而來的四尺小圓桌邊,其中那皓首蒼髮的老人獨坐一邊,而他的對面則是一個留着長髯的中年人和一個面白無鬚的青年。桌子上放着一把解開了壺蓋的茶壺和六個配套的茶杯,只見老者正將身邊小炭爐上燒開的一個陶壺提起,向桌上的茶壺中注水。剛燒開的沸水傾入茶壺中,從壺口還能看見其中有隨着水流翻滾的茶葉。沸水將茶香揮發出來,一旁的二人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的陶醉。雖然那三人均身着普通布料裁剪地袍服,但他們能夠以近年纔在貴族和世家豪門中流行的炒茶爲飲品,卻說明這三人亦是身份俗。
那老者將茶壺注滿水,放下水壺,又將茶壺的蓋子蓋上,片刻後,開始向每一個茶杯中斟茶。此時茶葉經過沸水的沖泡,已經將自身的香氣盡數釋放到茶水中。
那清澈碧綠的茶湯散發着茶葉獨有的清香,讓圍坐着的三人心曠神怡。
“喝茶!”那老者將六隻茶杯斟滿後放下茶壺,口中就蹦出這麼兩個字。
聽聞老人如此說,那中年人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他和那青年各自端起一杯清茶,慢慢地品嚐着茶香。
茶水即便再燙亦沒有多少,中年人有了心思,自然是三兩口便喝完了杯中的香茶。
他的這種舉動讓那老者不由得顰眉,顯然是有所不滿。老者放下手中的杯子,開口說道:“士大夫要讀書養氣,講究泰山壓頂而不變色的氣度,你如今年已四旬,卻還如此沉不住氣,這麼些年地書真是白讀了!”
那中年人被老者說地面色發紅。口中似想反駁。但嘴脣蠕動着。終於還是沒有出聲。倒是他身邊地年輕人開口說道:“回稟祖父。父親只是想向祖父詢問爲何要將家中人手盡數撤出幽州?如今幽州正是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父親正欲乘勝追擊。以便讓幽州民心徹底崩潰。故而纔會在獲悉祖父之命後心神不寧。”
原來這三人竟是祖孫三代。只不過那中年人對老者卻有着極大地畏懼。絲毫不如他地兒子表現地正常。
“唉!”老者在年輕人說完話後發出一聲嘆息。他對自己地兒子已經完全失望了。或許是自己昔日地教育有問題。一生果敢決斷地自己卻教出了一個不觀大局。不是瞻前顧後便是一味蠻幹地兒子。索性他還有個資質極佳地兒子。這個孫子到也讓老人感到欣慰。家族也算是有了希望。
“吾乃高祖苗裔。孝景皇帝玄孫。河間獻王之後。怎麼就……唉!算了!”老人振奮精神剛想訓人。可隨即又打消了念頭。不過這時候他們地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很明顯是漢室宗親。而且還是流傳極長地漢室血脈。
老人地表現並未讓他地兒子、孫子有什麼震動。看來也是習慣了地。
“乖孫!”老人吸了一口氣。將表情放平和後說:“汝父不知吾之用意。汝可明白?”
那年輕人偷偷瞟了他父親一眼,輕聲說道:“祖父之意孫兒不敢妄加揣測!”
“無妨地。不過是祖孫閒談罷了,又非奏對格局,但說無妨!”老人聲音不高,但低沉有力,其中不容置的意思相當濃厚。
若是張遼在場,你然會指出正是因爲老人地這種強勢的個性,方纔會使得自己地兒子變得如此瞻前顧後,畏畏縮縮,而他孫子能夠比較正常,不過是佔了傳統中老人疼愛孫子,使得孫子並非過多的在成長階段體會到那種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壓力罷了。
是在家中說一不二的,那年輕人又看了他身邊的開口說道:“祖父之意應當是爲了保全家族着想。畢竟幽州那邊曹軍人才濟濟,那張遼、趙雲等將軍均爲當世俊傑,還有管寧、荀、田豐、沮授這樣的智謀之士,更有滿寵這等曹家忠犬般的人在,若是一旦不慎,便會使得家族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以曹操之手段,必會對家族施以辣手而連根拔起,那時便是一場潑天大禍。故而祖父命父親將家族勢力盡數收回,單留下些耳目以隨時傳遞消息。”
“哈哈哈!吾雖無佳兒,卻有佳孫,獻王一脈終不得斷絕也!”老人欣慰的笑道。
但老人的兒子此時依舊還有些不服,他開口爭辯道:“父親,此事未必就會如小兒所想。如今幽州暗流激盪,各家勢力均在其中興風作浪,幽州民心依然開始動盪。只要此時有大軍壓境,幽州曹軍焉能首尾相顧,只能狼狽迎戰。若是幾家再聯合施壓,並拉攏那些幽州本地世家,未必便不能講曹軍趕出幽州去!”
“哼!”老人聞言一生冷哼,道:“昏聵!若曹操及他那些屬下連你們這些小伎倆都應付不了,曹操有如何敢將他們放在幽州?莫要忘記,單是那幽州牧張遼之手下便折了多少人物?”
“可這次是衆諸侯還有……”那中年人還欲辯解,卻沒發現他的兒子已經扭過頭去。
“閉嘴!”果然,中年人話還未說完便被老人歷聲喝止,“休要說什麼衆諸侯!更勿要提及那些胡人!與曹操相比,他們又好到哪裡去!甚至他們還不如曹操!曹操尚且知道在天子蒙塵時提兵救援,爲天子預備車馬儀仗!即便是如今曹操權傾朝野,天子不也依舊高坐龍庭?曹操與天子卻有矛盾,然其寧願避開天子,久居城,可見其此時不過是欲爲權臣。上古有伊尹,本朝有霍光,曹孟德此舉又算得了什麼?”
老人說道這裡似乎有些口乾,那年輕人倒是手眼靈動,立刻斟上一杯茶雙手送上。
老人接過杯子,幾口將茶水飲盡,接着說道:“身爲漢室宗親,散播些謠言,動搖一下曹操的根基這並無錯誤。但人要量力而行。如今曹操非但權傾朝野,麾下更是雄兵數十萬。如今的天下,除了那些諸侯之地,八州精兵盡歸曹操。由此雄兵護持,曹操豈會在乎區區謠言?那些諸侯爲的不過是在北方牽制曹軍不能南下,楊彪等人要奪回失去的權力,胡人希望曹軍內亂而不能北上。至於那些袁紹的餘孽,不過芶延殘喘而已。可這些與我家何益?漢室宗親?哼!休要忘記,首位河間獻王卻是當年孝景皇帝的廢太子劉榮之親弟。
以獻王之賢名,卻還在獻樂獻書後爲武帝責難,已至鬱鬱而終,吾家又何嘗與天子有親?當今天子,不過是章帝六子,河間孝王之後,與我獻王一脈有何關係。得空幫他們一下不爲過,但要賠上整個家族……哼!他劉協還沒那個面子!”
老人一口氣將鬱積在心中的話統統發泄出來才感到心裡舒服了許多,可看到眼前那低頭不語的兒子和滿臉惶恐的孫子,老人心中又不由的一軟。
“唉!算了。你們要記住,莫要輕視任何人。那張遼文武雙全,戰功顯赫,又豈是吹噓得來。荀、田豐、沮授皆智謀過人,管寧更有當世賢名。不過區區謠言,若非他們故意縱容,焉能讓這類不入流的謠言流傳一月之久!此時引而不發,不過是蓄勢而爲,待反對之人盡數跳出來後,便是雷霆萬鈞之勢。此時你或許不信,那便拭目以待吧!”老人語重心長道。
“父親,我……”
那中年人聽到老人如此語氣,不由得擡起頭,感動之餘剛一開口,卻又被老人揮手打住。
“我兒無須多言,爲父焉能不知汝之心思?然家國,家國,有家方纔有國。曹操勢大,雖此時尚且剋制,然其子其孫卻也未必能如此。若我劉姓皇族後裔只知一味蠻幹,惹得曹家生出斬草除根之意,那纔是禍及子孫。只要劉姓皇族一息尚存,將來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機啊!”
“父親(祖父)遠見,兒子(孫兒)謹遵教誨!”老人的話雖有些自欺欺人,但在這亂世之中,卻不失爲自保之道,他的兒孫也恭敬的受教。
“好啦!既然都撤回來了,便暫時在家讀書養性。不過這種飲茶之法倒也深得文人雅骨,那張遼卻是不愧康成公之弟子之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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