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雒陽,曹操並沒有表現出如何的急躁,三日內除了例行的朝會,就是在司空官邸處理公務,完全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架勢。
但是暗地裡,曹系人馬可是頻繁的動作,聯絡、談心、查訪,甚至也免不了會因爲遭遇到的敵對勢力而發生的衝突。但是三日下來,曹操並沒有得到雒陽官場形勢突變的明確報告。
這件事是由郭嘉一手安排的,而且並沒有動用曹系的官方人員,同時在行事方面郭嘉也是因勢利導,根本就沒有直接出手干預。如此一來,即便是曹操親自出馬查探,也不可能得到真相。
“怎麼會毫無頭緒?難道原先的反對者會毫無來由的同時改口?”曹操在屏退左右僕役後,對被他叫過來的郭嘉、荀攸、賈詡、荀彧、程昱說道。
雖然因爲南征之事曹操在一段時間內與董昭、許攸等人更加親近,可是真正遇到大事,曹操最信任的還只是這幾個心腹之人
“沒有頭緒。”郭嘉搖搖頭,在場.的人中,自己手中的情報力量是最強的,自然也是第一個回答,“不過根據各處彙總的情報來看,在朝堂相持不下的情況發生變化的三日前,應該是孫權一方的人曾頻繁串聯,隨後便是各方勢力之間的相互聯絡,直到朝堂生變的前一晚方完全停止下來。不過這只是軍情司例行的跟蹤報告,並沒有更加詳細的情報來支持,所以……”郭嘉說到這裡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這事情原本就是他弄出來的,現在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言多必失這個道理郭嘉還是明白的。
“就只有這些?”曹操問道。
“是!並沒有關於這些人之間確實.的談話記錄可以佐證,故而嘉亦不能確定。”
“你啊!”曹操對着郭嘉笑了笑,道:“.受文遠影響太深,不過奉孝能與實務中一改平日的隨意,說話、做事均變得穩重,這就是好事。”對郭嘉,曹操始終認爲這是一個可以輔佐自家兩代人的良臣。
“主公,情報來不得半點虛假,若不能百分百的確認,.嘉寧肯放棄。否則……”
“好啦!孤知道你要說‘否則一旦出錯便是大事!’對嗎?.這話文遠在我耳邊說了就不下三十遍了,你們兩個啊!”曹操打斷郭嘉的話,卻也只能無奈的笑道。
“主公,雖然奉孝沒有找到明確的證據,不過就從.這些蛛絲馬跡來判斷,此時應該與孫權,或者南方諸侯有關。只不過若是這樣,他們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程昱這時接過話題說道。
在荀彧、荀攸因.爲避嫌而閉口不言,賈詡低調不開口的時候,程昱這個曹操身邊資格最老的謀士便成爲除郭嘉之外唯一能隨意說話的人。
“誰受益,誰動手。”曹操自言道:“可是無論怎麼看,都是孤受益最大啊!”說着,曹操還學着張遼雙手一攤,雙肩聳動,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曹操沒有說錯,他本人正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爲朝堂上的反對意見已經僅僅侷限於少數幾人身上,恢復丞相制已經基本上沒有阻礙了。唯一還有些麻煩的就是曹操是否能如願以償的就任數百年後的第一個丞相。
“不然!”程昱反駁道、
程昱是曹操最早的一批謀士,如今戲志才、棗秪這兩個和程昱同期投奔曹操的謀士已然過世,對碩果僅存的程昱,曹操如今除了重視起能力之外也有着一份別樣的友情。所以程昱儘管反駁了曹操的話,可是曹操卻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若是換成除郭嘉、張遼等親信之外的其他人,即便是荀彧、荀攸如此反駁曹操,如今的曹操也不會毫無芥蒂的。
“仲德,此話怎講?”曹操笑着問道。
“主公欲恢復丞相制所爲何事?不就是爲了能夠統一事權,使即將開始的南征以及將來統一天下的戰鬥不再有人愛背後掣肘。所以不願此事成爲現實者除了如今還割據一方的諸侯便是朝中反對主公的大臣。縱觀這些人,能想到長遠之計的也就是南方三家諸侯和朝中少數幾人而已,但結合南征的目標,這對手便不言而喻。若我是劉表、孫權、劉備,與其在這裡爲了反對恢復丞相制而扯皮,最終引得主公強行通過,倒不如先行通過提議,然後……”說到這裡,程昱又一次閉上了嘴。這次卻不是他故意賣關子,而是他已經從衆人的神態中得知大家都已經明白了,也就無須再多說了。
其實當曹操的問題一出口,在場的衆人便明白程昱的意思了。無非就是在恢復丞相制之後,立刻任命一個丞相與曹操打擂臺,甚至可以名正言順的用丞相的權力來限制,甚至漸漸剝奪曹操的權力。只有如此,才能夠解釋當意見突然間轉爲傾向恢復丞相制時,那些原本持反對意見的官員爲何沒有繼續反對下去。在場的人都是人中俊傑,才智過人之輩,縱是一時未曾想到,只要稍加提示便立刻能夠反應過來。
而真正操縱了此事的郭嘉對程昱反應靈活的心思也佩服不已,因爲他正是通過極爲隱蔽的手段將這個思路傳遞給了當年張紘在朝堂上留下的人。於是,爲了對付曹操的南征,這些人便自動的改弦更張,同時還主動勸說楊彪以及其他諸侯的人一同行動,纔去的瞭如今的效果。而郭嘉也在朝堂上的意見就要趨於統一之際,命軍情司的官員勸說曹系官員立刻延緩提議的通過,這也是用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呼!”曹操長出一口氣,“仲德言之有理。此次倒是奉孝反應及時,使得主人公人一提暫時被凍結,否則一旦通過,他們便會立刻推舉他人擔任丞相的。那時候雖不至於立刻從根本上改變什麼,但卻實實在在會影響到孤的根基啊!”
“非但如此,若是天子鐵了心支持那位被他們推舉出來的丞相,而全力以赴要削弱主公的勢力,除非……”程昱似乎是喜歡上了說話只說一半,這次又是欲言又止。
然而程昱的那句“除非……”卻讓曹操及荀彧、荀攸神色大變,就是心裡早有準備的郭嘉也忍不住挑動了一下眼角。只有一貫陰沉着臉的賈詡毫無動容,不過考慮到他曾經的經歷,只要他自己安全無憂,其他人他是不會在乎的。
“哼!”曹操突然間一聲冷哼,臉色驀然陰沉了下來,眼神中散發出一種令人感到恐懼的寒光,使得他身邊的極爲謀士突然間感覺到有點冷。
荀彧的臉色也在曹操那一聲冷哼時變得極度難看,他忙忙碌碌爲得就是維持如今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平衡。但是這次朝堂上的變化卻很有可能將這原本就顯得脆弱的平衡給徹底擊碎。這種情況絕對不是荀彧希望見到的。
“主公,三思啊!”荀彧着急的說道。
“主公,此時並非良機,還請主公三思而後行。”程昱、郭嘉也齊聲說道。
“還請主公三思!”見三人都已經表態,荀攸、賈詡也出言相勸。
雖然這幾人的目的並不相同,但卻全都一致認爲這個時候並非再生事端的良機,所以即便是目的不一,但他們卻無一例外的選擇了勸阻曹操。
曹操身爲身爲一代雄主,自然明白自己這幾位部下的意思,如今當務之急是立刻化解這一波攻勢,而並非與人置氣。如今郭嘉只是讓朝堂上的合議被拖延了下來,若是那些人不管不顧,甚至不在乎曹操已經回到雒陽的現實而執意通過恢復丞相制,然後立刻推舉丞相人選,那對曹操就極爲不利了。故而當務之急便是在順水推舟的通過恢復丞相制的決議,然後集中力量一舉拿下丞相之位。只要能順利的就任丞相,秋後算賬可不是什麼新鮮事。
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曹操連着做了三次深呼吸,表情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他對荀彧說道:“文若,此事依舊由你去處理,需要幫助可直接找奉孝、仲德,孤只要一個結果。”
荀彧身體一震,微微嘆了口氣,對曹操躬身說道:“諾!”
荀彧知道,曹操要的便是那丞相的位置。如今爲了繼續實踐自己的理想,爲了繼續維護朝堂上的平衡,荀彧必須在曹操被徹底激怒之前化解曹操的怒火。否則曹操一旦不管不顧,那數十萬精銳大軍可不是放在那裡好看的。如今雖然在幷州、豫州和司隸三地還有部分不隸屬於曹軍的軍隊,但從戰鬥力而言,那些軍隊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根本就不是精銳曹軍的對手。就幷州而言,曹洪能以四萬軍隊壓着十萬大軍,憑藉的就是自身強悍的戰鬥力。
郭嘉看着曹操和荀彧,心中暗暗對老朋友荀彧說了聲抱歉。他此次策劃出來的這一幕便是利用不同勢力的矛盾營造出對曹操的一種威脅,一方面可以讓曹操被牽制在雒陽,完成最初僅僅是拖延南征的目的。同時還能夠讓曹操感受到朝中反對勢力切實的威脅。而曹操一旦決定強行推進南征計劃,丞相之位則是誓再畢奪,那羊就勢必會與朝中反對勢力徹底翻臉。到時候,即便是無法阻止曹操南征也無所謂。就算是南方三家諸侯真的聯手抗曹,就算是南征真的失敗,那也不過是損失了一部分軍隊而已。以曹操的中軍護衛的實力,完全能夠保證曹操全身而退。如此一來,卻能夠將曹操與天子間那一絲絲被荀彧悉心維護着的和平共處的絲帶徹底切斷,從而逼迫曹操走上代漢之路。而這一點郭嘉就連張遼都沒有事先透露,畢竟事情確實太大了。但是郭嘉相信,即便是張遼知道了,也不會反對。因爲張遼比郭嘉更加希望曹操能夠自己登上那天下至高無上的寶座。
主公!讓嘉看着你一步步走向那成功的巔峰吧!
郭嘉心中那從龍輔弼之臣的心思瘋狂的轉動着。在這一刻,郭嘉並非一個人戰鬥,伊尹、姜尚、張良、蕭何同時附體……
與此同時,雒陽城中也有很多人家與曹操這裡一樣,或三五人,或二三人,他們都在商量着曹操回到雒陽之後,朝堂上可能會發生的變化。孫子說“多算勝,少算不勝”,爲了各自的利益,他們即便是絞盡腦汁也要儘可能將可能的變化全部考慮到。
“文先公,我等願推舉文先公爲相,以文先公與天子危難時結下的情誼,天子亦不會反對的。”王子服正在勸說已經退隱在家好幾年的楊彪出山。
然而楊彪雖然是屬於保皇派大臣的領袖,可是這麼些年下來,楊彪在家中冷眼旁觀,早已經對局勢瞭若指掌。若僅僅是給曹操添些麻煩,甚至是阻止曹操進一步攫取天子的權力,楊彪一定會義不容辭。但是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絕對不能夠威脅到自家的安慰,否則楊彪是不會出頭的。
楊彪這樣的考慮也並非毫無道理,畢竟他頭上還有一個叛逆家屬的帽子尚未摘掉,袁術這個親戚不但讓楊彪一世英名盡喪,更是給了曹操打擊楊彪的機會。能夠全身而退已經實屬萬幸,這還多虧了好友孔融。如今楊彪實在不敢再將家族陷於危險之境。
“子由啊!老夫年事已高,又是病痛纏身,哪裡還有精力擔任丞相這樣的重任?你們就不要再爲難老夫啦!何況朝中也並非沒有可以爲相之人,不其侯(伏完)乃濟南伏生之後,家學淵源,其妻乃是陽安長公主,其女更是當今皇后。如此天子近親,爲相正好合適。還有北海孔文舉,名門之後,生性耿介,亦可爲相。朝中名臣甚多,子由何故糾纏於我這老朽之人吶?”楊彪直接將伏完、孔融推了出去,來作爲回拒王子服的人選。
“文先公,伏完雖貴爲列侯,又是兩代皇親,但能力、威望又豈能與公相比。而孔文舉隨時名士,性情耿介,但其心高氣傲,恃才傲物而又口無遮攔,早已不知得罪多少人。若非那張遼與其交好,在背後爲其撐腰,早就被那曹操藉機拿下了。如今孔文舉更是一改往日做派,謹小慎微,我等志士焉能指望其與曹操相抗。若是讓曹孟德登上相位,其必然可以名正言順的統攬大權,到那時,哪裡還有我等忠心皇室的臣子的活路啊!”王子服見利誘無用乾脆拉出曹操來做虎皮,希望能讓楊彪感到一絲危險而同意出山。
可是楊彪也算得上是久歷宦途的老狐狸,怎麼可能被王子服如此輕易就糊弄過去。但是王子服完全是一副忠君的架勢,這使得楊彪也不好生硬的予以拒絕。無奈之下,楊彪只能閉上眼睛,用自己的沉默來表示自己不願再次出仕的態度。王子服無奈之下也只能怏怏離去。
“父親,那王子服欲推薦父親爲相,父親爲何不允?”在王子服離開後,楊彪之子楊修走了進來。
“德祖啊!”楊彪對自己這個聰明的兒子尤爲喜愛,即便是楊修問及這個敏感的話題,楊彪也沒有生氣,反倒是一臉笑容的說:“德祖,你說爲父爲何堅決不允吶?”
“父親是擔心與曹公結下不死不休之恩怨吧?”楊修說道。
“是啊!”對楊修這似乎有些過分的話楊彪倒是沒有在意,他嘆道:“這恢復丞相制便是曹孟德一手造成的,他所來爲何?無非是那丞相之位。王子服之議不成也就罷了,若是真的成功了,那爲父便首先會成爲曹孟德的眼中釘啊!如今曹孟德權勢熏天,無論是軍中還是各州、郡、縣的官員,基本上全都是曹操一系。爲父即便是登上相位,也無法指揮那一羣驕兵悍將,更沒辦法控制那些太守和百里侯啊!反倒是會被這些人從下而上的架空爲父,使爲父乾脆變成一個只能用印的丞相。如此丞相,爲父不做也罷!”
“父親思慮周詳,兒佩服!”楊修說道:“不過這些天孩兒感覺朝堂上的變化似乎有些詭異,若是處理不當,極有可能造成曹公與朝中諸公徹底翻臉,故而父親不允王子服舉薦倒也不算是壞事。”
“唉!”聽楊修這麼一說,楊彪更是一聲長嘆。不過楊彪究竟嘆息什麼,除了他自己卻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而被楊彪推出來做擋箭牌的孔融也不會缺少人惦記,就在楊彪拒絕王子服的同時,孔融也同樣拒絕了種輯等人。
將種輯送出門後,孔融立刻吩咐家人緊閉大門,並且向朝廷請病假,決定借病避禍。相對於楊彪、楊修父子還要通過自己的觀察方能夠判斷目前的局勢,孔融早就從張遼的勸說中推算出必然會有這麼一天。認清現實的孔融不會再做無用的掙扎,而張遼當初以他的祖先孔子的事例也勸他休要固執己見而遺禍家人。自幼便聰明過人的孔融自然會在不過於違背良心的前提下選擇對自己和家族最爲有利的一條路。好像也只能是視而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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