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人口不過十餘萬,勉強算是達到大縣水準的馬邑縣而言,張遼的回鄉省親就猶如後世中央領導回家探親一樣。而張遼執金吾、武鄉侯的官爵,還有他曾經擔任過的那些職務,都遠不是一個一千石的縣令可比的。再說張家如今可是雁門大族,整個馬邑縣的百姓也基本上都是靠着張家吃飯,換句話說,就是張家在供養着馬邑縣,所以馬邑縣令的命令反倒不如張家管家的一句話管用。
在這種情況下,歡迎張遼回家的規模就可想而知了。
當張遼見到馬邑城的時候,他同時也看到了城外黑壓壓一片的人羣。
“這是怎麼回事?”張遼將懷中的張震交給身邊的護衛,然後向回到他身旁的張成、張新問道。
“回稟主公,這是馬邑百姓在馬邑縣令的帶領下出城歡迎主公回家。”張成恭敬的回答。
“胡鬧!”張遼眉頭一皺,他可不.喜歡這種勞民傷財的表面文章。
“張成,將震兒交給他**看着,張.新隨我過去。”張遼說完催馬向那個隊伍前端而去。
當張遼出現在隊伍前面時,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倒不是張遼長的太帥,也並非張遼穿着華麗的衣服。其實張遼也就是一身普通的文士裝束,雖然材料很是高檔,但顏色上完全依照張遼的意思絲毫也部扎眼。能吸引衆人目光的除了張遼胯下那匹神駿非凡的阿拉伯戰馬“胭脂”,更多的是源於張遼身上的那種與衆不同的氣質。
張遼看着眼前那羣直着眼看着自己的百姓,他也.注意到了百姓前面還有一個身着官服的男子。從官服上張遼便知道此人正是現任馬邑縣令。
張遼的嘴角突然翹起,彎出一道弧線,露出一個微.笑後張遼便忽然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在張新、侍衛以及馬邑百姓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張遼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前方的百姓深深的行了一個揖禮。
原本還鴉雀無聲的人羣突然間騷動起來,原來.張遼這一揖可不是普通的揖禮,而是正規場合或對尊長才會使用的天揖。這說明張遼此時是在向馬邑闔城的百姓表達自己作爲返鄉遊子的尊重。不過因爲張遼的地位和張家在馬邑的聲望,百姓們豈會隨意接受張遼的大禮,便是馬邑縣令也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跑到張遼身前。
“張侯莫要如此,.區區小縣和百姓們可不敢當張侯如此大禮。”馬邑縣令惶恐的說道。
張遼微微一笑,“馬邑縣休要爲難,遼出身馬邑,少年時也曾多賴鄉親扶持,如今纔能有這般成就。今日回鄉省親,卻又有勞馬邑縣與衆鄉親前來相迎,張遼深感鄉親厚愛,向衆位父老鄉親行禮亦是應該的。”
張遼武將出身,嗓門本就不低,再加上刻意提高聲音,他的話頓時讓大部分百姓聽的清清楚楚。百姓們本就因爲張家而生活安定,也因爲張家的保護而不受胡人的威脅,加上張遼本人十餘年前也帶着不少馬邑子弟從軍,現在又是衣錦還鄉,一見面還如此尊敬衆父老,百姓們對張遼能如此富貴不忘本而感到滿足了。
“張將軍萬勝!”年輕人最崇拜的便是張遼的武功。
“好人吶!這孩子當初便承襲其父的遺志,爲保衛咱們馬邑出生入死。如今當了大官回家了,還是這樣的謙恭有禮,好孩子啊!”能如此不客氣的說話的是能是馬邑的老文士,他們當年也算教導過張遼,如今昔日弟子回鄉,他們自然也是要來的。
“歡迎將軍回鄉!!!”
…………
百姓們的熱情十分高漲,這讓張遼很是感動。軍中將士愛戴他那是他能帶着將士們打勝仗。別地的百姓擁護他,那是因爲他給百姓帶來的好日子。而馬邑的百姓歡迎他卻是因爲他是馬邑的子弟,人們是出來迎接回家的孩子的。
雖然限於百姓們心中最基本的禮儀和天生對上位者的畏懼,還有張遼身後那些裝備精良,虎視眈眈的衛士們,百姓們並沒有一擁而上的圍住張遼,可是他們的眼中閃爍着熱烈的光芒,口中不住的高呼着張遼的名字。這是一地百姓對出身本地的歸鄉遊子最高的禮遇。
張遼踏上那條已經用黃土墊道,淨水撒街後顯得異常乾淨的道路,他能看出來,爲了他的這次回鄉,馬邑縣卻是耗費不少。
一路走着,一路和沿途的百姓打着招呼,張遼就這樣甩開了所有的護衛,一個人向馬邑城中走去。他的護衛和家眷全都在後面跟着,這時候他們全都是絕對的配角,唯一的主角只有張遼一人。
馬邑城並不大,張家就在馬邑城的城北,當張遼看到自己的院牆時,他也看到了已經站在大門前的兄長張汎、老管家和自己的老母親。
張遼疾走上前,在張母身前跪下,大禮參拜道:“不孝子拜見母親!”
“媳婦拜見母親!”曹清帶着婉兒、罄兒向張母下拜。
“孫兒(孫女)拜見祖母!”張震、張綺帶着張霆、張霈和張綾向張母下拜。
“拜見老夫人!”張新、張成帶着張家的護衛向張母下拜。
張母看着跪在他眼前的這一羣人,不禁身子有些顫抖。她走到張遼身前,顫悠悠的雙手摸着張遼的雙頰,“五年啦……你這不孝的孩子五年沒與娘見面啦……你離家也快二十年啦,二十年啊!”
“娘!孩兒不孝……”張遼雙眼緊閉,感受着母親那雙手上的溫度,有些語不成調,緊閉的虎目中首次在衆人面前涌出熱淚。
這時老管家和張汎趕緊走到張母身邊,張汎扶着張母的胳膊,輕聲說道:“母親,讓二弟起來吧。咱們先回家再說。”
老管家一面擦拭着從眼中留出的淚水,一面說道:“老夫人,大公子說的對啊,何況二奶奶又有身孕啦!”
“對!對!”張母此時恍然大悟,擦去眼角的老淚,頻頻點頭道:“趕緊起來!都起來!”張母擡起頭看見身後正被侍女們扶着站起身的曹清,她立刻就將剛剛起立的張遼甩在一邊,走到後排的曹清那裡,一把抓住曹清的手柔聲笑道:“好媳婦,娘又見到你了。快隨娘回家!”
張遼見狀,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側身對身邊的張汎輕聲道:“多謝兄長!”
“你我兄弟一體,說這些作甚。何況你纔是張家之主,休要再露出你原來的憊懶之態,要讓家中之人看到他們的家主是個強悍之人!”張汎微側着頭,低聲囑咐。
“知道了。多謝大哥提點!”張遼點點頭,和與張汎相視一笑。
曹清自嫁入張家後便與張母相處甚歡,自張母回幷州之後心中也是頗爲想念。如今也同樣反手扶着張母的胳膊,柔聲道:“母親,這些年身體可好?”
“好好好!身子好着呢。就等着你們回家啊!”張母此時心中的喜悅之情根本就不加掩飾。
“祖母!”張綺這時蹦跳着湊到張母身邊,伸手便摟住張母的胳膊。
“哎!我的乖孫!震兒,你也過來。哦!還有霆兒、霈兒。對啦!還有小綾兒。都過來,到祖母這裡來。”張母這時已經完全沒了剛纔的傷感,完全是一副沉浸在兒孫滿堂的樂趣中的老太太。
“母親,回家再說吧!”張汎說道。
“好好!回家再說”張母此時心中喜不自禁,自然是誰說什麼都是好好好。
在張母被曹清和張震、張綺以及牽着張霆、張霈、張綾的婉兒、罄兒簇擁着向家中走去時,張遼轉過身,對着“護送”他到家門口的馬邑鄉紳百姓朗聲道:“諸位鄉親父老,張遼今日返鄉當先拜見母親,祭拜先祖,待來日再回請諸位鄉親。今日就只能道聲抱歉啦!”
“張侯孝道爲先,實乃我等鄉人之楷模……我等改日再來拜訪張侯就是……”
打發走了城中鄉紳,張遼卻又看到馬邑縣令還留在原地,“馬邑縣,不知高姓大名?”
“不敢勞動張侯過問,小縣姓李,名符,表字代信。”
“代信?”張遼一愣,這名字實在有點意思,“禮服”,“帶信”,卻是會讓人有誤解的可能。
看到張遼一愣,李符便明白其意,他自嘲的笑道:“小縣這名字確實易被誤會,但名字皆是長者所賜,倒也不便更改。反正已經習慣了。”
張遼聞言倒有些佩服此人的心性修養,張遼自斟若是換成他自己,是否能夠忍得住倒是難說。
“代信兄倒是好修養,遼佩服。不知代信兄有何見教?”
“不敢當張侯此問。符只是想向張侯致謝!”李符恭敬的說道。
“致謝?呵呵!遼有何事能當得本縣父母一謝?”張遼可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幫助過這位李縣令,要知道人家的年紀絕不比張遼小,那頜下的三縷長鬚可是明顯留了好些年的。
“是這樣,符乃雲中原陽人,十七年前與家人遷居太原,途中遭遇胡人馬賊,多虧張侯當時率兵趕到,否則符全家老小便危險了。”
張遼雖然明白了李符爲何要謝他的理由,但是他卻早已經記不清十幾年前的詳細情況了,那時候他帶着張家子弟組成的狼牙騎兵在幷州北疆和草原上到處拿馬賊和劫掠漢民的胡人部落開刀,一年下來所救的百姓不下數千人,哪裡會記得隱於人羣中的某個人。不過既然李符能夠當面致謝,張遼也不至於不給人面子。
“那時遼身爲馬邑縣尉,保護百姓乃是分內之事。此事代信兄就無需再提,不如一同進去喝杯水酒。”
“不不不!今日不過是爲謝昔日張侯救命之恩,小縣怎敢隨意打擾。張侯難得回家,小縣就不耽誤張侯與老夫人及家人團聚了。小縣告辭。”
說完,李符向張遼深深一揖,轉身離開。
“兄長,這位李縣令是何時到馬邑上任的?平日裡官聲如何?”在李符走後,張遼一邊向家中走去,一邊向一旁的張汎打聽這位縣令的事情。
剛纔李符向張遼致謝的全過程張汎也看在眼裡,雖然對於張遼這份似乎有些過分的警惕性張汎心中頗不以爲然,但是也只是微微皺眉,道:“此人是建安八年九月因前任縣令身體不適,無法繼續任職而上任的,平日裡倒是很少出門,但處理公務倒是一絲不苟。路上遇到百姓倒也不擺什麼架子,爲人甚是恭謙。據說文采也不錯,常與城中鄉紳、文士一同會文。與我等大小家族也有禮節性來往,倒不是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迂腐之人。不過對貧苦百姓卻是分毫不曾多吃多佔。官聲倒是相當不錯的。”
看到張遼在那裡思考着什麼,張汎忍不住說道:“二弟,李符還算是個不錯的官員了,你這警覺是否有些過了?”
張遼扭頭對張汎笑道:“大哥,非是小弟過分小心,實在是習慣使然,改不過來了!”
張遼還不想給自家人留下什麼跋扈的印象,也只能將此事暫時撂下。
回家的頭等大事是什麼,想都不要想,那就是祭祖。但是祭祖是需要家主親自主持的,張家因爲前任家主陣亡,而繼任家主張遼又常年在外征戰,根本就無法脫身回家,張家的祭祖之事也就停了二十年。如今家主張遼迴歸,張家自然要重開家祠,大肆祭拜張家歷代祖先。
祭祖的規矩很麻煩,先期準備也很是繁瑣。張遼對這些東西可說是一竅不通,他自靈魂穿越之後便致力於提高自己的武力值,然後就是終日的戰鬥。到了安靜下來,也能夠接觸些當代的文章典籍時買他也從來沒有去翻閱過有關祭祀的書籍。但是好在張家還有老人,老管家可是歷經張家自張遼往上共三代家主,實在是經驗豐富。在老管家的隨身護持下,張遼一絲不苟的完成了一次全族的祭祖大典。
從祭祀前的齋戒沐浴,到主持祭典,張遼這一套程序走完後不但讓他感受到了古代華夏的泱泱文明,更是讓他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疲憊。
是的,就是疲憊。
現代的靈魂雖然已經適應了漢末的生活,但是對於繁瑣複雜的各種典禮儀式是深惡痛絕的。可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教誨又讓張遼不能拒絕,一家之主的身份更是讓張遼不得不硬着頭皮頂上去。內心的抗拒、精神的疲憊讓張遼在祭典結束後少有的主動顯露出疲態。
“我兒辛苦啦!不過此次祭典卻是張家二十餘年後首次大規模祭祀祖先,你父親若是在天有靈,必會感到欣慰的。”張母對張遼的疲態看在眼中,回到家就親自爲兒子送來了羹湯。
“母親,兒不過是連日未歇,這纔有些疲憊。不過兒可是武將出身,只要休息一日便能恢復,何勞母親親手煲湯啊!”
“是啊,母親。這本該是媳婦兒事,怎勞母親親自操勞呢?”曹清也附和張遼。
“胡說!”張母先是瞪了張遼一眼,然後又笑眯眯的拉過曹清,讓曹清坐到她身邊,“媳婦啊,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雖不是頭胎,但也不能過於勞累。娘又不是不能動了,煲個湯還算是什麼勞累?當年娘還幫着你爹守城呢,雖沒有親手殺敵,卻也冒着矢石爲城上的將士送水送飯……”
張遼一聽張母這番話,頭頓時就大了。這番話張母已經說了不下百遍,張遼聽得耳朵都生老繭了。他決不能再讓自己的母親繼續說下去,否則今天一天他都等於沒休息。
“母親,大哥呢?”張遼爲了岔開話題,主動向張母問及張汎的去向。
“你大哥去準備宴席了,你不是說要改日宴請城中父老鄉紳嘛,你大哥現在正在準備東西呢!不過如今纔是初春,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這酒肉都好說,就是這菜蔬讓你大哥可是忙壞嘍!”被張遼這一打岔,張母果然不再繼續她的回憶。
張遼和曹清微笑着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時候張遼又對着一旁的張綺做了個眼神,這個最爲張遼疼愛的長女果然聰慧,立刻上前纏住了張母,要和祖母一起遊戲。
祖孫之間是最爲融洽的,尤其是孫輩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反正張遼也不過是需要休息,張母自然不會擔心。被張綺一拉,張母便跟着孫女走了。
“你們幾個也跟過去。”張遼對一旁的三個兒子和**張綾說道:“好好陪着祖母,不要調皮。”
“諾!”張震恭敬的回答。倒是張霆他們這三個小傢伙在得到張遼許可後嘩的一下衝了出去,有些迫不及待要玩的念頭。
“震兒,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顧弟妹和祖母。”曹清也關照道。
“孩兒明白了!”張震向父母拱手施禮後轉身去追弟妹。
“呼!”張遼長出一口氣道:“總算歇下來了。夫人啊!這家的感覺如何?”
“很好!”曹清笑道:“雖然哥嫂只有一個,不過做個主事之人感覺真的很不錯。”
張遼是家主,曹清自然就是主母。雖說還有張汎這個大哥,張母也還健在,但家主回來後,家中的一切就必須全部移交,這就是規矩。張遼主外,曹清主內,這也是讓張遼感到疲憊的原因之一。
“感覺不錯就好!這畢竟是咱們自己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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