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凱叔從易縣送回的消息。那張遼算是狠狠的掃了馬超那個莽夫的面子。只要咱們到時候適當的加點火,馬超必然會和張遼發生衝突。如此一來,雖不一定能讓張遼滾蛋,卻一定可以讓其威信大降,從而無顏在北疆立足啊!”
薊縣城外的一處軍營中,幾名曹軍都伯、軍候打扮的軍官正在一間獨立的屋子中商議,其中一人便直接談到了易縣發生的事情。
“衛鴻兄,令叔乃是涿郡太守,難道便沒有再易縣幫那馬孟起一回?”說話的是一個斜靠在門框的年輕軍官嘴裡叼着一根草棍,滿臉一副輕佻的神色。
“趙鬱,你這是何意?難道家叔行事也是你可以管的?你河間趙氏焉敢管我河東衛氏如何行事?”那個被稱爲衛鴻的人面帶不虞的說道。
“河東衛氏?”那被稱爲趙鬱的年輕人不屑的冷笑道:“託庇於婦人之手,再加上個委過於婦人,你河東衛氏好大的面子!只是不知道你衛鴻何時成爲河東衛家的嫡系了?”
“你……”那衛鴻憤然站起,便要向門口衝去。
但衛鴻剛剛站起身,便被一旁的人猛地拉住。那人看上去時衆人當中年紀最長之人,身上服飾也是衆人中軍職最高軍候,他將衛鴻拉着坐回原位後說道:“盛威兄,清遠兄,如今那張遼即將到達薊縣,我等正是一致對外之時,你二人萬不可此時起了齷齪。”
“哼!”衛鴻冷哼一聲道:“今日若非清明兄。吾定不與你罷休!”
“呵呵!”趙鬱嬉笑着說道:“沒關係,他崔粼的話你但可不聽,爺我等着你的報復就是。不過是衛家的旁系小子,竟然也敢在我等面前猖狂?”
“清遠!”那崔粼厲喝一聲,臉色已是不快。
此時屋中有一人走到趙鬱身邊,輕輕推了他一下,阻止了趙鬱繼續說話,隨即轉身說道:“好了,好了,不過是少年意氣,清遠與盛威少時有些矛盾,不會耽誤正事的。”
那崔粼看着依舊是滿臉不在乎的輕佻樣子的趙鬱,搖了搖頭,對那勸阻趙鬱的人說道:“文曲兄,你趙郡李家與河間趙家關係素來不錯,你又與清遠自**好,清遠還有勞你多多開解了。”說完,那崔粼對衛鴻說道:“盛威兄,那張遼還需多長時日趕到薊縣?”
“家叔用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消息,那張遼堵着易縣南門便與趙雲、陳到二人交接,這一手卻是出乎我等意料,沒想到趙雲他們竟然將所有的文書卷宗全部帶到了易縣。交接完畢後,趙雲、陳到帶人南下,張遼帶着樞密司及所屬吏員和他的千餘麾從越過易縣,一路向北。算算時日,距離薊縣也就是一半天的功夫。”
“那張遼能得享如今之盛名,自是自是有其原因。如今我等也不是要造反。不過是要尋機架空張遼,逼他離開北疆。以便於我等漸漸掌控北疆軍權,而後方能藉此增強我等士族實力。那張遼既然在易縣給了馬超一個下馬威,想必也應對北疆局面有所瞭解。諸位近期當穩住陣腳,不可讓人抓住把柄。雖說那張遼算是回返北疆,但也能算新官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燒勤的,不燒懶的,單燒不長眼的。諸位切勿自誤!”崔粼肅聲說道。
“我等一切惟清明兄之命是從!”衆人在衛鴻的帶領下,齊刷刷的站起身,齊聲回答。就連你趙鬱也被他身邊的李奎拉着,不情不願的跟着衆人開了口。
事後,一羣人散去,那趙鬱和李奎回到自己的營房中,趙鬱悶悶不樂的說道:“文曲兄,你覺得就憑這些人便能恭候將名震天下十餘年的張遼將軍架空?開什麼玩笑?”
李奎無奈道:“清遠,此事又豈是你我能夠決定的。你看看這羣人,博陵崔,范陽張,河東衛,還有你的河間趙和我這個趙郡李。除了衛鴻那傢伙。其餘全都是冀州世家。以清遠之才,難道還看不出端倪?”
“唉!”趙鬱長嘆一聲道:“這些長輩們難道腦子都燒糊了嗎?曹軍的軍權豈是那麼好控制的?如今我才知道,將軍壓根就沒有調兵權,若沒有兼任北疆樞密司樞密使事的荀友若和同知樞密事的徐景山聯名簽署的調兵令,北疆曲一級的軍隊根本就無法調動。如今徵北將軍到任,調兵更是麻煩,他們怎麼就不長長腦子?”
“長輩的事情你我哪有隨意質疑的道理,如今我等中軍職最高的也就是崔粼、衛鴻、你、我四人,崔粼是軍候,衛鴻和你我皆是軍假候。但這些年來,家族也確實在北疆有了一定的成績,否則衛鴻與你我又怎能以軍假候之職統領一曲精兵?何況咱們上面還拉出了一位大神,驍騎將軍馬超。加上曹丞相正着力拉攏馬家,馬超之父馬騰又在雒陽擔任衛尉。只要行事隱蔽,未必就不能與張遼一較高下。張遼的威望來源於當年他與夏侯惇在兗州建立的訓練營,軍中將士皆出自他們二人門下,曹軍也因此戰力驚人。只要我等能夠穩穩的控制住手中之兵,一旦事發,我等立刻聯兵一處,家族再順勢發動,驅逐張遼也非不能。”李奎說道興奮之處,不由得有些眉飛色舞,唾沫橫飛。
“文曲兄慎言。”趙鬱皺着眉頭看着自己這位好友。雖然他剛到北疆軍中時也是信心十足,但越是深入瞭解,越是對家族的謀劃沒有了信心。不說軍中各種嚴苛的條令軍紀,單就是張遼的軍中士兵和幽州百姓心中的地位就足以讓他們的那些所謂的最後手段完全失效。而且即便家族以壯士斷腕之法藉着他們這些人的倒黴而向雒陽彈劾張遼,他們也已經是死人了。何況張遼身爲曹軍中資歷最高的那一羣將領中的一員,又和朝中文武官員頗有交情,即便是彈劾。也未必就能對張遼有所傷害。
看着自己的好友那興奮的滿面紅光的臉龐,趙鬱第一次對自己到北疆從軍感到了後悔。
……
良鄉城,張遼臨時歇腳的地方。距離薊縣不到半日的路程,但日漸黃昏,張遼還是讓全體人員在良鄉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日一早趕到薊縣。至於馬超等人,張遼並沒有挽留,他們早已經回到薊縣,明日薊縣城外還有一場歡迎儀式。
但軍中將士在休息,張遼卻沒有休息。一個身着玄色緊身衣的男子正坐在張遼面前,將一封書信交給張遼。
“好傢伙,這麼多家族都摻和進來了。看來張某倒是有點不得人心嗎?當初攻打冀州,我記得我似乎沒有下狠手啊,怎麼除了河東衛家,剩下的全都是冀州世家?”
張遼身邊除了張新和那玄服男子,並無一名謀士在旁,整個屋子裡便只有三個人。
“將軍,此乃我斥候密營探的消息,李校尉命卑職即可送到將軍處。”玄服男子說道。
“李校尉?莫不是李奇的族弟李蒙?”張新在一旁插了一句。
“張校尉沒有說錯。即便是卑職,也是李奇將軍的族人,論起輩分,卑職算是李將軍的族侄。”玄服男子回答道。
“此事算是本將軍承李奇的人情了。你回去告訴你家校尉。軍中情況不要隨意插手,斥候是對外的。此事就算了,不可再有下次。回去吧!”張遼說道。
“卑職告退!”那玄服男子站起身,向張遼、張新施禮後,退出屋子,在張新的護送下離開良鄉。
“哼!趙郡李氏要給我找麻煩,隴西李氏卻要給我幫忙。不過這些冀州世家中除了博陵崔家和河東衛家,倒是沒什麼勢力太大的家族。至少鉅鹿田家、清河崔家、中山甄家等冀州大族並未介入此事。張新,咱家的細作可有消息?”張遼對回到身邊的張新說道。
“沒斥候密營送來的那麼詳細,不過人數全部對上號了,一個不差。”張新回答道。
“廢話!斥候密營是軍中斥候最精銳的一部。若是讓他們潛伏起來,便是你就站在他們身邊也未必能夠發現。至於竊聽這種難度比較高的東西,對於密營那幫小子卻不算什麼。李奇這些年可是下了死力氣的,能以斥候的身份晉升鷹揚將軍,李奇也算是古往今來獨一份了。倒是咱家那幫細作要好好練練,不說全能達到密營的能力,至少得有些個人能達到這種水準吧。要知道,斥候營也是爺當年組建起來的,總不能爺家裡的力量還比不上外邊?”
張新聽着張遼陰陽怪氣的話捂着嘴直樂,“主公,密營那幫人的底子可都不好,不是小偷就是飛賊,偷香竊玉本就是他們的本行,稍加訓練自然出類拔萃。咱家的細作可都是良家子出身,哪有這種不良嗜好。便是強行訓練,效果也未必好得了。”
“笨!”張遼看着笑得渾身打顫的張新沒好氣的罵道:“人家偷香竊玉,飛檐走壁,咱們就不能用別的辦法彌補自身的不足?比如銅管竊聽,繩鉤上房啥的,人力不行,咱們可以用技術彌補。家裡那麼多匠師,你難道以爲爺將他們好好的供着就是要打造兵器嗎?這種小玩意也是必須品,尤其是隨着大規模戰爭的漸漸遠去,這種暗地裡的爭鬥將成爲主要戰鬥方式,不但細作、斥候要配備,家族的精銳也要配備並能熟練使用。這事你立刻用絕密渠道送回家,讓家中立即準備起來。”
“喏!”聽張遼說的如此鄭重,張新立刻收斂起笑容,應承下來。
……
薊縣,驍騎將軍府。
“兄長,這就是小弟命人盯住崔家、衛家那些小子查探出來的消息。他們分明是要講兄長當刀子使,來對付張將軍的。兄長,伯父的信你也看了,可千萬不能傷了那幫小子的當啊!”馬岱在將馬騰的書信交給馬超後,又將他打聽到的崔粼等人秘密聚會的內容報告了馬超。
“混蛋!”馬超此時正是怒火中燒,他當然沒想到原本在自己面前陪着小意的崔粼、衛鴻竟然在暗地裡算計他,這讓自詡爲英雄的馬超如何能夠遏制怒火。
“這幫混蛋!老子要活颳了他們!”馬超在聽完馬岱得到的消息後便想拔劍出門。
馬岱一見效果有點過頭。立刻保住馬超,口中苦苦哀求道:“兄長不可衝動啊!那些混小子都是世家子弟,崔粼、衛鴻更是博陵崔家和河東衛家這樣的大家族的子弟。何況他們還是軍中軍官,若無違反軍法之處,兄長即便身爲將軍也不可隨意處置。兄長還請三思啊!”
馬超是衝動,也是驕傲,更是固執,卻絕對不蠢。馬岱的理由馬超全都知道,可是他也需要一個臺階,馬岱的勸阻便是馬超下臺的最好的階梯。
垂下高舉這佩劍的手筆,馬超氣呼呼的說道:“仲華,不要再拉着我了。”說完,馬超撥開馬岱鬆開的手臂,將佩劍還入劍鞘中,滿臉怒容的坐回座位。
“兄長,這羣人軍職最高的不過是個軍候,而且他們也實在是太異想天開,僅憑着他們這幾十個人,手下總共不但三千人,又豈是能架空堂堂徵北將軍的。幸好張將軍還念着昔日那點舊情,北上之前去拜訪了伯父。否則的話……”
“否則又當如何?”馬超氣鼓鼓的說道,打斷了馬岱的話。
馬岱一聽,心中暗自懊惱,他今日勸說馬超一開始比較順利,結果有點興奮過頭,卻忽視了馬超那倨傲固執的個性。幸好隨後的話被馬超打斷,否則今日所爲真要適得其反了。
“否則兄長若與張將軍在北疆相爭,不但會傷了你們昔日那點交情,也會讓伯父在雒陽被人指責。最重要的是你們二人爭執不下,得益的卻是那些挑事之人。兄長,你看看他們的家族,除了河東衛家,剩下的可全都是冀州世家。”馬岱並沒有質疑馬超和張遼之間的實力對比,卻靈活的將話題轉到了可能產生的後果上。尤其是馬岱將世家拉出來說事,確實觸痛了馬超。
馬家雖然自稱是伏波將軍馬援之後,但是被世人認可,尤其是被世家認可的伏波將軍之後乃是馬融,馬騰出身微寒,其母又是羌人,即便馬騰之父馬肅真的是馬援之後,到了馬騰這裡,血統也因爲羌人而稀疏了一半。這也是各大世家對馬騰最爲詆譭的一點。而馬超自幼勇武過人,更是因爲馬騰的步步高昇而心氣更加高漲,對於士族質疑馬騰血統的疑問也是最爲敏感。馬岱將話題轉移到了士族世家的身上,立刻挑起了馬超對士族的仇恨。
“這幫不知死活的蠹蟲!”馬超惡狠狠的罵道。
馬岱見馬超的注意力終於被轉移,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他是真的不願馬超和張遼衝突,軍中究竟有多少張遼的擁護者,馬岱到現在都無法準確統計,但有一點馬岱十分清楚,軍中被視爲中堅力量的軍士和士官,至少有九成人是對張遼充滿着好感的。正是因爲張遼改革了軍制,給了軍中最底層的士兵以晉升的希望,即便他們不懂兵法、不動術數也沒有關係,只要他們在軍事技能上有一技之長,通過考覈後,他們便能晉升士官,待遇與軍官相等。若是崔粼這羣小子真敢發動,用不着之後的軍法審判,軍中的士兵立刻就能將他們五花大綁的送到張遼面前。也只有這些不通世事的世家子弟纔會到現在都以爲他們可以帶着部下一起兵變。馬岱可不希望因爲馬超的議事魯莽,而將馬家陷入一場已經輸定了的賭博中。
“仲華,你說我等該如何行事?”冷靜下來的馬超向馬岱問道。
“兄長,何必有所行動?”馬岱笑道。
“仲華何意?”馬超不解的看着馬岱。
“兄長,無須動作,只需不再被崔粼那些小子挑撥,但靜觀其變就是。”
馬超看着馬岱的笑容,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
然而張遼的舉動卻再度出乎所有知情者所料。
抵達薊縣的張遼並沒有進入薊縣,直接越城而過,到了調撥給徵北將軍的中軍軍營。在驗證了虎符,接管了軍隊後,張遼立刻下達軍營,中軍拔營而起,進駐湯山腳下的大營。
隨後張遼便在湯山挨個接見幽州軍政官員,從荀諶、馬超到各郡太守和軍中司馬以上級別的軍官,甚至連閉門不出,隱居讀書的田豐、沮授二人都被他請到湯山相會。然而從湯山傳出的消息卻絲毫沒有涉及到任何軍務和政務,似乎張遼到了北疆就是來湯山泡溫泉的。
但就在張遼進駐湯山一個月後,徵北將軍府接連下達了數十封調令,幽州軍中軍候以下的軍官有近百人被調入湯山軍營。雖然對外稱是張遼要組建教導營以培訓軍中有潛力的軍官,但是崔粼等人和馬超、荀諶這些知情者卻很清楚,所有密謀要架空張遼的世家子弟全部在此次調動的人選之中。
而湯山軍營中的一萬精銳中軍也被張遼徹底掌控,李嚴、霍峻、傅肜、廖化四人分別被安排在軍中任職,李嚴就任中軍校尉,統領一萬餘中軍將士,霍峻也成爲中軍五部中的一部司馬,廖化、傅肜則俱是軍候。至於原本的中軍校尉則被張遼與北疆軍中另一名校尉田青對調,同時將田青調入北疆樞密司進修,準備晉升。
正當衆人皆以爲張遼要趁此機會一鼓作氣的將那些意圖生事的小子解決掉時,張遼卻留下司馬懿、蔣幹等幕僚和李嚴一同主持軍務,命趙虎作爲教官訓練那羣臨時調入的軍官。而張遼自己則帶着曹彰、徐盛、徐庶、鄧芝,在數百名衛隊的護衛下,向幷州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