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趕到馬邑時得到了張家的盛情款待。不但張家三位夫人與幾位公子、小姐同時在大門相迎,遠在薊縣的張遼提前趕回,帶着長子張震在城門口相迎。
曹德一見這等情景,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如此態度的張遼必然不會爲難曹德,更不會有難爲曹家的意圖。
曹德此次是秉承了曹操的意思而來,同時也是對於張遼“自立門戶”的認可。雖然這個時候人們對於春秋戰國時的封建臣子那一套已經不再注重,“封臣之封臣非吾之封臣”已經失去了意義。也就是說,張遼雖然作爲曹操的部下,稱呼曹操爲主公,但是他真要自立門戶,壓根就沒有阻力,只要他的實力足夠就行。然而張遼並沒有過分,一直到議會正式組建,在公開場合,北疆和張遼依舊對曹操及中央的命令十分恭敬。直到議會封爵時讓曹操、張遼都晉封一等公,這才逼得曹操不得不主動認可曹、張兩家平起平坐的事實。
如此一來,對於張遼、曹操的名聲也絲毫無損,反倒有人稱讚二人“頗有古人之風”。也算是壞事變好事了。
“文遠,曹、張兩家可是至親,萬不可因些許誤會而生出嫌隙。大兄素來信重文遠,父親也一向關愛你們夫妻。你我兩家還當繼續同心協力,通力合作纔是!”曹德說的十分懇切。
“二哥且放寬心。遼能有今日,亦是的得了大兄的照拂。又承蒙岳父不棄,將清兒許配與遼。加上子廉與二哥在商業上對張家的提攜,方纔有了張家的今日。俗話說:滴水之恩甘當涌泉相報。大兄與曹家的情意,遼時刻不會忘記。”張遼臉上略微流露出些許感激之色。
張遼此時所言雖然有點過頭,可是站在張遼的角度,對曹操和曹家的幫助適當的誇張一些也沒關係。反正無論是當事人曹德、張遼,還是未到場的曹操與其他人,都不會將張遼這番話真的當成真話。
“如此最好!如此就最好啊!哈哈哈!!!”曹德沒想到張遼這樣好說話,不但沒有計較他那年對張遼刻意的冷淡態度,還能夠讓他輕鬆達成曹操的目的。原本曹德是做好了忍受一些張遼難聽的抱怨之言的,結果如此順利,曹德可是心中無比的欣慰了。
“二哥。從遼一貫以來的主張,二哥當知道遼最重視的就是平衡與穩定。大兄既然已經爲曹家做出了選擇,那麼維護大兄的決定就是遼應當之事。若是議會決議過分,遼也會提請幷州省議會向國家議會發起動議審覈,要求全部議員到場投票嘛!”
張遼這是給曹德一個定心丸。議會上下兩院畢竟有近四百號人,也不可能時刻召開四百人大會。所以很多決議都是大傢俬下里通氣,上院甚至部分上院議員和手眼通天的下院議員商議後作出決議,在上院會議中通過。分化張遼和北疆勢力的隱蔽的手段就是這樣誕生的。
張遼的調查結果很快捷的就送回了北疆,其中涉及了兩名北疆議員,而其他議員則是因爲“未加重視”而忽視過去了。真正未加註意的倒是軍方代表,那傢伙每日都被雒陽的友人灌得酩酊大醉,哪裡還有心思顧及議案?
此事同時引得太原王家、漁陽田家等北疆世家出面向張遼解釋。
這裡又要說到北疆派往雒陽的議員結構。其他地區派往中央的議員是唯恐身份不夠高,全都是頂級世家的代表,甚至還有家主親至的。可是北疆五省派往雒陽的議員卻完全是小型家族。甚至是附庸家族作爲代表,寒門士子也全都是北疆名聲最響的那些人。真正北疆實力雄厚的大家族全部都隱身在地方議會中,掌控着地方的實權。
這種舉動並非北疆世家的自覺,而是張遼的勸說。與其在雒陽聲勢浩蕩,顯得張牙舞爪,倒不如派出身份稍低一些的人,做的低調一點。這純屬張遼個人的風格,但是卻得到了王家、田家等各大家族的贊同。所以國家議會中的北疆五省議員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權力,他們得到的是無限的風光,可是卻還要受到北疆世家的操縱。
如此雖然讓北疆看上去沒有那樣囂張,沒有那樣的咄咄逼人,但是卻也使得有心人有了可趁之機。小家族雖然附庸大家族,但是野心勃勃的小家族並不少見。雒陽發生的意外就是北疆議員中的大部分小家族代表被收買後做出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選擇。
雖然他們僅僅是“忽視”了一下,可是查探的實情的張遼以及太原王家、漁陽田家、遼西公孫家等北疆大家族紛紛對這些小家族的根基發動了嚴厲的打壓。張遼是爲了報復,其他人則是要撇清自己。在軍中擁有着崇高威望的張遼不是可以隨意招惹的。
雖然那些議員暫時還沒有被更換,但是無論是誰,包括這些議員本人,在得知了北方的消息後,全都明白這些人的結局。一時間,在雒陽的北疆議員真的成了黴星,無人敢上前招惹。
而那位被友人灌醉而導致自己忽視了許多事情的軍方代表則被北疆軍方一紙命令召回。並以病退爲由,打發到了地方守備軍系統。北疆軍方代表重新換人。同時北疆五省議會還聯合行文雒陽,對此事做出了正式的解釋。這一手算是硬生生的在雒陽那些別有用心的議員臉上恨恨的抽了一記耳光,讓那些對北疆有些別樣心思的人立刻收斂起來,老實了不少。
此事就發生在曹德北上的路上,也算是張遼提前對曹操作出的表示。
而張遼在與曹德會面時所說的全體議員公投也是針對少數勢力強大的議員意圖染指某些不該伸手的地方而作出的反擊。雖說議會上院的等級高於下院,但是真正通過決議的規定中可是明確表明上下兩院的全體議員大會纔是最高決策機構。一旦事情發展到全體議員的公投,那就是除了起兵之外最大的事件了,也就是比拼各家勢力連橫合縱的能力的時候。
這也是張遼爲何重視益州的穩定以及孫家的緣故。
“文遠果然多智!大兄說‘文遠素來是謀定而後動’,此計可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文遠好計謀!”張遼能夠想到的問題,曹德同樣能夠想到。聽張遼這樣一說,立刻喜笑顏開。
曹家因爲曹操的緣故,如今四徵將軍各據一方,對於地方上的影響力絕不容忽視。也正是如此,纔會有議會中部分人悄悄串聯,妄圖以上院決議形成既成事實的事情。若是曹、張兩家發動全體議員的大會,那麼絕對可以在議會中佔據絕對多數。只不過這種事情已經算是撕破臉皮對着幹了,所以也只是一種作爲威懾的儲備手段。但關鍵是沒人敢將這種手段當做兒戲,畢竟軍隊尚未離開曹操的掌控,曹操也因此在地方上能夠得到大量的支持。
也正是因爲這種手段和尚未被消除曹操烙印的軍隊的存在,使得這種威懾手段具備了真正的威懾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說法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張遼對於曹德此次馬邑之行是極爲重視的,從曹德尚在路途開始,張遼就發動了一系列的動作。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繼續向曹操示好。雖然張遼和張家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能夠穩穩的控制住雁門,還能夠影響到北疆五省乃至中原的青州、徐州、兗州等地。可是張遼的心中卻是十分冷靜,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成績迷花了雙眼。張遼很清楚,雖然士族接納了張家入圍。可是與根基深厚的老牌士族相比,張家的根基真的太淺了。在底蘊上,張家同樣無法與紮根地方數百年的曹家、夏侯家相比。若非曹家、夏侯家被士族排斥,張遼此時根本不會做出“自立門戶”的舉動。但是士族並不是一個團結的集體,士族內部也同樣有分歧、矛盾乃至仇恨。所以張遼從來就沒有對士族的接納歡呼雀躍到不加提防,士族越是拼命示好,張遼心中的警惕就越高。與曹家重申友好,也是張遼緩解外部壓力,同時放緩張家擴張的步伐,要鞏固根基,苦練內功,爲張家未來真正矗立在士族中而做的第一手準備。
曹德在馬邑並沒有逗留多久,在得到了張遼的明確答覆,同時又拿到了大單精品羊毛製品的銷售權後,曹德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馬邑。
送走曹德的當夜,張遼宿在了曹清的房中。雖然兩人成婚已久,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激情,可是夫妻二人相依相偎,感情反而更加深厚。
“夫君,此事結束後,張家也算是真正出頭了。妾身也就不用時常爲難了。”曹清的話語頗爲幽怨。
也難怪曹清語帶幽怨。張家要發展、要擴張,脫離曹系的影響自立門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曹清作爲曹家女兒嫁入張家,原本就帶有曹家藉此影響張遼。控制張家的意圖。只不過張遼立場堅定,曹清也堅守着出嫁女夫家爲大的原則,使得張家即便是在依附於曹家時也能正常的運行。可是對於家族內部的聲音,曹清一個人抵擋着也着實艱難。即便是曹嵩逐漸看到了張遼真正的能力而理科緩解了家族對曹清的要求,哪怕是在曹操從未對曹清有過任何要求,哪怕是張遼也從未在曹清面前提到過有關事情的分毫,曹清的心理也承受着壓力。如今,張遼的羽翼豐滿了,張家也因爲張遼、張汎兄弟的努力而水漲船高,終於使得張家擺脫了曹家的影子,真正躋身士族、世家一系。曹清的壓力終於消失了。
“爲難你了,清兒!”張遼對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曹清面對的壓力他何嘗不知,可是除了他在外面爲妻子承擔一部分壓力之外,他能做的就是在家中故作不知。否則以妻子性格中隱藏的剛烈,天知道會出什麼事情。
曹操的部下中對曹操的稱呼很多,“主公”、“明公”等等,到了曹操被天子拜相,大部分人,包括荀家叔侄、程昱、賈詡等人對曹操的稱呼都變成了“丞相”,而唯有張遼和郭嘉依舊稱呼曹操爲“主公”。張遼能將自己的身段降到如此地步,即便是與曹操發生矛盾以不作更改,甚至人前人後始終如一,這不能不說是因爲妻子的緣故。不過這種舉動也使得曹操幾次想對張遼下狠手也猶豫不決,人前人後始終如一,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其實夫妻之間根本就無須多說什麼,張遼一句“爲難你了”,立刻讓曹清感到自己這些年硬生生爲扛着曹家內部的壓力並非沒有回報。在回想起婚後兩人的生活,雖然張遼時常因爲率軍出征而不在家中,可是每一次張遼回家,都將大部分時間用來陪伴妻兒。諸如自家兄弟的那種風流更是在自己丈夫身上絕跡,即便是將自己的來年各個貼身侍婢收入房中,也是在她懷孕後主動向張遼提出,甚至親手操作的。而迎娶蔡琰、孫尚香也是她一手操辦。雖說孫尚香有點出乎意料,可是蔡琰確實是曹清主動出手的。曹清可不願看到蔡琰這位以文采出衆的閨中密友歷盡劫難回到故土後還要面對自己兄長及一羣別有用心之人的算計。
“夫君!清兒還想着有生之年能親眼看看夫君所說的蘇武牧羊的北海那美麗的風光呢?別人可是一直說北海是苦寒之地,可是清兒相信夫君不會騙人的。”曹清笑道。
張遼看着妻子已經顯露出皺紋的眼角,心中不由得一顫。雖然張遼使用了後世的多種保養方法,牛奶浴、水果敷面等等,可是曹清需要操心的事情遠遠要多於後世的女子,能夠在臨近四十歲時僅僅出現眼角紋已經算得上保養有方了。而且張遼很清楚,曹清對自己的容顏十分重視,每日都讓婢女仔細尋找頭上是否出現白髮,一旦發現,絕對要拔掉。這件事情還始終對張遼保密,只不過張遼早就知曉了。
“別說是北海,就是清兒向坐船去領略海洋上的風光,去看看極北之地與南洋諸島那和中原截然不同的風光,爲夫也絕對爲清兒完成心願。”張遼笑着對妻子許願。
“夫君。你知道嗎?大哥家中幾個侄兒如今可是鬧騰的厲害。”曹清心結徹底揭開,此時也是無所拘束,什麼話都敢對張遼說了。
不過曹清這話到時讓張遼一愣。曹操的幾個兒子裡面確實沒有什麼庸才,即便是那些歷史上名聲不彰的幾位,在張遼如今的眼中也算得上是人中才俊一類。想來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不外乎曹丕的打壓和出於自保的隱忍。但是如今曹操讓曹家擺脫了登上至尊之位的機會,這些曹家子弟紛紛展示出了自己的能力。無論是政務還是商務,甚至也有在文學上才華不俗之人。
但是曹清的話很顯然不是說這種事,倒像是曹昂等人又發生了一些爭執。張遼這段時間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對付雒陽方面的陰招上,剩下的也是對北疆戰略部署的思考,壓根就沒注意曹家內部的那點瑣事。
“何事讓清兒如此忍俊不止?”張遼見到曹清剛一開口便捂着嘴笑個不停,自然知道不是壞事,附和着妻子對張遼卻不是難事。
“夫君,你知道子修與子桓的長子的名字嗎?”曹清捂着嘴笑道。
張遼這回整個臉都有點黑了。
曹昂的長子是甄宓所生,曹嵩親自爲曾孫取名曹堃。這個字的象徵意義很好,因爲堃同坤,意爲大地,又有“君子以厚德載物”的寓意。
可是曹丕在與郭照結婚後也誕下長子,這回曹丕不要祖父和父親幫忙取名,直接給兒子取名爲曹霑。這不但表明他要在家族中利益均沾,同時也有寓意水克土的意思。最讓曹丕得意洋洋的是這個霑字還是曹丕從張遼無意中書寫的廢紙中發現的,那時候張遼正在思索康熙年間的九龍奪嫡的公案,無意中寫下了曹霑的名字。曹丕便以這是張遼給侄孫取名爲由,硬是讓自己的長子叫了曹霑。
正因爲如此,張遼纔會在曹清提及此事時臉色發黑。這實在是無妄之災,曹昂對此事雖然不在乎,可是甄宓卻不止一次的向曹清抱怨過姑丈不夠意思。
“又發生什麼事了?”張遼板着臉問道。
曹清嬌笑着回答:“子建的妻子也生下一子,子建給他的長子起名曹榮,說是無論水土,都是養木的,他這時給自己兒子找了兩個保姆,將來自己的兒子也有了兄長維護。”
張遼一愣。他給自己的兒子起名全都是雨字頭,二女則是絞絲旁。曹操這幾個兒子難不成要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來取名不成?
“那子文呢?”張遼突然想到了身在北疆的曹彰。
曹清笑得更厲害了,“子文我也問過了,他說兄長和弟弟用了土、水、木,他是武將,自然要用火。如今是妻妾尚未誕下兒子,但是火字邊他是用定了。”
張遼無奈的搖搖頭,這四個傢伙的舉動豈不是說明接下來曹衝的兒子將是以火爲偏旁來起名?不過這是曹家子弟的私事,張遼已經因爲曹丕的舉動尷尬了一次,他可不願意再無意中插手了。
如今曹家雖然沒有了登上天下第一人寶座的機會,可是兄弟之間也會因爲這個機會的消失而不至於再讓曹植寫出《七步詩》這樣充滿着苦澀滋味的千古名篇了。
“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家的事情咱們不管,咱們夫妻該做什麼?”張遼搖搖頭,將別家的事甩開,調笑着問曹清。
“啊!”曹清一聲尖叫,彈簧一樣的離開張遼。
張遼故作猙獰的笑着,向曹清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