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記(十)
尋寶記(十)【大典】
京城。
繁華的街道張燈結綵,百姓齊聚兩側,儀仗隊簇擁着十六人所擡的黃緞子盤金繡鳳大禮輿浩浩蕩蕩的向丞相府邁進。
銅鏡中細細打量自己妝容的女子是一臉掩不住的喜色,梳妝的丫鬟們個個笑開了花。
敲門聲響起,一身素衣妝扮的人恭敬的低着頭,懷抱着才睜眼的幼狐小雪站在門口,未來皇后一見自己的愛狐,眼角眉梢更是洋溢着難以言語的幸福,專注的抱進懷裡撫摸,誰都沒有注意到來人反手合上了門。
前來爲新娘‘開臉’定妝的兩位王妃到達的時候,只見新娘鳳冠霞披,靜坐牀頭,已經整裝待發。透過稀薄的紅紗,瞧着那隱隱綽綽的端莊容顏,兩位王妃嘻笑着,還真是個心急的主。
伺奉丞相千金坐上極盡奢華的鳳輿,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緩緩駛向大清門。
交泰殿外。
文武百官齊聚一堂,面露欣慰,紛紛翹首企盼着鳳輿的來臨。
朱正坤笑着應酬那些道賀的話,心裡感覺不安,或許他不該讓蘇行之以‘照顧幼狐專門人士’的身份進入丞相府。
被特許參加大典的李溫玉看在眼裡,不由暗暗握住了前者的手。
望進情人安慰卻又不乏擔憂的眼裡,朱正坤回握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但願他們能遵守約定不危害到定武候府,不然他多年的隱忍就白費了。
坤寧宮。
對着身邊的心腹微微點頭讓其離開,聆聽着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換上整潔官服的南宮墨擡頭看了眼檐角宮燈上的大紅喜字,轉身,對着前來催他參加大典的公公侍衛微笑,“辛苦了。”
沒等他們揣測這微笑背後的深意,南宮墨已經若無其事的朝着交泰殿邁開了步子。
華麗的迎親隊伍在一片喜慶的鑼鼓聲中進入了大清門,身穿新衣豔服的百姓在這一天得以進入午門觀禮。站崗的侍衛一絲不苟,巡邏的禁軍一批批擦肩而過。
宮牆外,一組巡邏隊伍發現了一駕無人的馬車,牆角一處用舊席覆蓋的隱秘處足見可疑。
舊席隱約晃動了一下,巡邏隊長咧嘴一笑,果然有老鼠。
舊席掀開的霎那,一行人齊刷刷拔刀,某隻灰頭土臉的打地鼠束手就擒。留下三人看管,立功心切的巡邏隊長一聲令下,帶着手下鑽進了地洞。
一道人影閃過,咚咚咚,三個悶聲倒地的聲音。
孟懷瑾不爽的拍着衣服上的灰塵站起身,“想我堂堂一介書生,十年寒窗苦讀,一心報效朝廷,竟然淪落到替你們挖地洞劫獄。”
歸無涯把屍體拉到馬車上,脫下禁軍的衣服扔給孟懷瑾,“快換上。”
孟懷瑾一邊抱怨自己的墮落從對不起爹孃一路對不起到他祖宗,一邊換上衣服。
兩人整理完着裝,立刻就匆忙的跑去向上級報告城牆外的那個地洞,監督宮牆的禁軍涌向宮外,和午門觀禮的百姓成兩個方向。
混在觀禮百姓中的顏宇寧見時機已到,嘴裡喃喃着‘破財消災’,一把將身上的包裹解散,金銀珠寶翡翠玉器嘩啦啦落了一地,處在興奮狀態的人羣立刻起了**,一場預計的踩踏事故即將上演。
在紅了眼的百姓面前,大批的宮中侍衛被喊來維護秩序,顏宇寧悄悄離開人羣,和另兩人在那個故意露出破綻現今卻已經被大石封上的地洞處匯合。
顏宇寧摺扇一開,看來都已經騙下去了。
奢華的鳳輿在延伸向交泰殿的紅地毯前落轎,左右各一紅妝宮女上前攙扶,做工精細的霞披曳地,金色的鳳冠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着奪人的光彩。
紅毯盡頭,另一位新人迎風而立,御用的明黃色向天下人昭示着至高無上的權力。
色彩斑斕的花瓣一路灑來,在這秋冬交界之際帶來難得一見的生機。文武百官兩翼排開,一排以南宮墨爲首,一排以國師千聖爲首。
霞披下的玉足踏上了殿外的臺階,同時朱琛胤也象徵性的跨出一步,南宮墨低垂的視線便觸及到了那抹明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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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雲動,花滿天。
千聖伸手拈住一瓣飛舞的落花,寽了寽那頭齊肩的短髮,對着時刻保持警惕不離主子半步的樓豐附耳低語幾句,提前離席。
隨着一卷聖旨的緩緩展開,所有人的視野裡都充滿了幸福美滿的字眼,除了他和他。
一個越過那鳳冠霞披,視線漂移在宮牆外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峰;一個故意忽略掉那冊封的宣讀聲,專注於時辰的掐算。
轟隆一聲,坤寧宮傳來響徹天際的爆炸聲,滾滾濃煙冉冉升起。
變故發生的霎那,朱琛胤收回的視線對上了擡頭的南宮墨。
短短一霎的四目相對,彷彿都想要從對方眼裡讀出些什麼。
當樓豐有條不紊的調遣禁軍組織現場時,原本就安靜異常的未來皇后掀飛了霞披,此時,摘下鳳冠的‘皇后’距離當今天子不過數尺之遙,而他樓豐卻因工作關係稍微疏遠了那麼兩三步。
就這兩三步,足以讓踏雪無痕的繼承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鑲着藍曜石的匕首是曾經的老皇帝賜予的,原本是用來保護的刀子如今卻要指向匕首原來主人的兒子,蘇行之淡淡的笑了笑,動作卻絲毫不停滯。
朱琛胤也在笑,對着背叛自己的蘇三,笑得從容,笑得蔑視。
如果說蘇三的出現是在朱琛胤的預料之中,那麼舞的護駕是在蘇行之的料想之中。
顯然,把刀尖指向衆人守護的王者,是愚蠢的做法。
所以,蘇行之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王。
與此同時,幽深陰暗潮溼的地底,林思賢感激涕零得撫摸着期待已久的石質牆壁,終於可以擺脫不見天日挖泥坑土的農奴生涯了。
地道內貓着身子尾隨在後的蓉蓉非常理解的拍了拍翻身農奴的肩,“同志,辛苦你了。”
運氣一掌擊在石壁上,林思賢顧不得滿眼的碎石泥屑就衝了出去。
靠在牆角的人伸手揮了揮迎面而來的粉塵,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這鑿牆闖入的地鼠,彎起的杏眸卻在沒有找到想見的人時霎那閃過一絲遺憾。
時間回到五天前。
定武候在京的別館。
“肖雲景曾經做太子伴讀的時候宮內時常發生竊案,卻無人能抓到竊賊,東西往往不翼而飛。若是飛檐走壁而來,絕對逃不過樓大人的眼睛。”蘇行之的食指在桌上那張朱正坤迫於淫威從宮中弄來的地圖上一劃,“宮中上至皇上太后,下至宮女太監,每日的飲食起居產生的廢水容量,單靠車輛運出宮外是不現實的,所以,不能走天道,就只有走下水道。肖雲景精通於此道不是一天兩天,他能想到的方法只有這一條。”
“但是你我都能想到的東西,那位也一定能猜到。”顏宇寧道。
“所以,安全起見,我們需要在宮牆外另挖一個地洞,並且在冊封當天引起混亂,你們的任務就是混淆視聽,爭取將敵人的數量減至最低。”
“我們?那你呢?”
“小侯爺,送佛送到西,請你幫我進丞相府。”
“你想做什麼?”
“我說過我們要做的事,是賭吧。”
這就是賭局嗎?
望着緩緩合上的殿門後那個毅然的背影,朱正坤握着李溫玉的手,隨着文武百官退到安全線之內。
大內禁軍團團圍住了整個交泰殿,被糟蹋了的鳳冠霞披扔在地上無人問津。
此時,沒有人去質疑方纔出現在聖上一側那個妖嬈像女子的人是誰,也沒人去在乎真正的丞相千金如今安在,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那扇被重重關上的大門上,互相猜測着那個挾持南宮墨要求談判的刺客是什麼目的。
殿內。
鑲着藍曜石的匕首在盤龍柱上折射出點點光輝,蘇行之手中的匕首穩當的擱在南宮墨的脖子上,與這場談判的對家對峙着。
朱琛胤哼笑了一聲,“他是你背叛朕投奔的那個人的哥哥,你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爲很沒說服力嗎?”
“背叛過一次的人,就會有第二次。蘇三從來就是個自私卑鄙的小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點想必主子你身邊的兩人都很清楚。”蘇行之手腕一轉,明淨無瑕的匕首上赫然淌下幾滴鮮血。
南宮墨嚥了口唾沫,脖子處傳來的輕微刺痛明確無誤的告訴他,這個人或許是認真的。
“主子還需要蘇三表示一下決心嗎?”蘇行之將匕首又嵌進了皮膚一分。
“你要什麼?”朱琛胤陡然擡高的嗓音出賣了他的焦急。
“我只要兩條命,一條是我自己的,一條是羅剎門的歸無涯。”
“朕還以爲你對羅剎門有多情深意重到不惜背叛。”
“讓主子失望了,蘇三隻不過是個想要活下去的凡人,做不來英雄偉人。”
朱琛胤沉默了一會兒,嘴角微揚,一掃方纔的焦躁不安,眼神裡無不透露着張揚的自信。
樓豐同舞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步步逼近蘇行之。蘇行之腳步收緊手上的力道,腳步略一後退,就聽得那驕傲威嚴的聲音響起在大殿之上。
“你以爲朕會答應你嗎?”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猶如一柄巨斧砸下。
“三,你是下不了手的。”樓豐親暱的用師徒間的稱呼說道,“從你提出你的條件起,主子就已經看透你了。”
“蘇三,你還是忘了楊教頭的死。”舞挑着一雙細眉走來。
就連南宮墨也感覺到了動搖,蘇行之依舊逞強的挾持着人質,氣勢卻早已一敗塗地,“蘇三願意以死謝罪,只求主子放過他。”
“羅剎門的人,都要死。”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彷彿宣判了蘇行之的死刑。
他賭輸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沒有壓錯賭注,卻高估了自己。
楊教頭說的對,感情這種東西,容易誤事。
南宮墨看了眼敗仗跪地的人,擡頭注視緩步走來的人,對方的視線一直流連在他脖子處的傷口,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自己能行嗎?
正當此時,殿內傳出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響,衆人循聲張望,最後把視線定格在萬人敬仰的龍椅上。
突然,龍椅輕微的動了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推動它。然後一路傳播到旁邊的地板,震動越來越厲害,撲——一聲,一塊地板被頂翻,一個肩上揹着大包裹的人邊抱怨邊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