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一戰半個月後。
阜陽城,前朝劉氏起兵之地。可以說除此之外這個小城沒有絲毫可道之處。如果說非要說的話,恐怕就只有三年死了五個縣令一事了。
五年前阜陽縣城第一任縣令羅久川暴斃而亡,至此以後,三年內接連五任縣令盡皆如此。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問題,但沒耐何官職低微,又山高皇帝遠,根本無人問津。再從那以後的兩年時間,那阜陽縣城的縣令烏沙都快在吏部長毛了,可還是無人問津。畢竟十年寒窗,求的不外乎前途和錢途。
沒了命,要官有什麼用。
所以短短兩年的時間內,這阜陽縣城成了一個三不管的地帶。龍蛇混雜,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良家百姓了。
於是這裡成了厲千鋒和侯睿藏身養傷最好的地方。
而現在,厲千鋒正坐在這阜陽縣城的一間名爲尚同客棧的黑店內,倚着窗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爲什麼說是黑店呢?因爲厲千鋒和侯睿一來這裡就險些遭了暗算,好在侯睿乃是江湖出身,對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瞭若指掌才避過一劫,同時二人一怒之下將這店內的匪類盡數擊殺,便在這裡安了身。
或許被二人的雷霆手段震懾,一時間還真就沒有什麼人敢來招惹二人。
又是猛的灌了一大口酒,任由那刀鋒一般烈性的酒漿劃過喉嚨,吐出一口熱氣。
從李方死後,他便養成了這酒不離手的習慣。因爲只有酒能讓他心中的愧疚與悔恨略微稍減。
這是一種逃避,可卻是唯一能夠讓厲千鋒安心的手段,甚至連穿越以後從不打斷的練功都已經荒廢了。每日除了侯睿替他療傷,讓他服藥餵飯之外,厲千鋒每日都是在此飲酒望天,不分晝夜。
站在門外的侯睿透過門縫,小心翼翼的望着厲千鋒的摸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活了四十多年,經過了無數的風浪,對於厲千鋒的這種行爲他表示理解。他知道,眼下厲千鋒心中這道坎只能靠他自己跨過去,旁人是規勸不動的。因爲厲千鋒現在已經把自己的心封閉了,除了他自己之外無人能夠進入其中。
只希望左老弟能夠早日想通吧,侯睿如此想到。
而就在這時,一陣叩門聲響起,緊接着邊有人喊道:“本官新任阜陽縣令崔烈,還不速速開門迎客!”
侯睿聽罷頓時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崔烈之前因爲彈壓百姓,直接 罷官爲民。想不到幾個月過去,居然又成了這阜陽縣的縣令。侯睿見狀忍不住心中暗笑這崔烈要官不要命。明知道是龍潭虎穴還敢往這裡闖,真不知道應該說是他膽大包天,還是官迷心竅了。
不過還好的是,上一次坑崔烈的時候,厲千鋒和侯睿他們都是在暗中操作,所以崔烈應該沒有見過他們。所以他也並不在意,而是沒好氣的道:“店家都死了,要住宿的話找別的地方吧。”
可話音剛落之際,侯睿便聽到“碰!”的一聲。
大驚之下,他連忙跑到樓下,只見客棧的大門早已經被轟開,緊接着一個儒雅的中年人腰懸長劍,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佑赫!還是一熟人!
來人居然正是崔烈。
而崔烈見有人便冷哼道:“不是說店家都死了麼。”
侯睿見狀知道崔烈誤會他是這黑點的主人,於是嘿嘿一笑,道:“不錯,這件黑店的匪類已經盡數被我等擊殺。”
崔烈聽罷不屑的冷喝一聲,道:“江湖匪類,一丘之貉!”
侯睿聽罷卻也並不惱怒,畢竟他江湖出身,再加上性子輕浮,一身江湖氣原本就重過官氣,被崔烈誤解也是不怪。而且厲千鋒和侯睿現在不宜暴漏身份,崔烈就此誤會也不錯。只是若任由崔烈再次住下了,說不定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最好就是想辦法把他弄走,原理阜陽縣最好。
侯睿不愧是**湖,眨眼間便計上心頭。
只見他朝着崔烈一拱手,道:“您器宇不凡,想必應該就是崔大人了。”
崔烈見裝卻是沒好氣的道:“與你何干!”
侯睿也不惱,而是呵呵一笑,道:“我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對於崔大人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做派還是頗爲敬佩的。如蒙不棄,在下想請崔大人喝一杯,就此詳談一番。”
崔烈雖然狂妄,可卻不是笨人。更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饒是崔烈一向看不起江湖人士,也面色好了不少,道:“有勞。”
侯睿見狀淡淡一笑,便道:“還請大人稍候片刻,在下去去就來。”
崔烈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
不消片刻,侯睿便將幾樣小菜和一戶熱酒端到了桌上。
二人坐定之後,侯睿便搶先開腔道:“在下侯睿,江湖上一介無名之輩,代表着阜陽縣的良家百姓敬您一杯。”
崔烈聽罷不由的“哦”了一聲,道:“此話從何說起?”
侯睿嘆了一口氣,道:“阜陽縣的情況想必崔大人應該心知肚明,三年內五任縣令“暴斃”而亡。別人避之尚恐不及,而崔大人則不懼艱險,來到這阜陽縣當這縣令,這豈不是百姓之福。所以,這杯酒不得不敬!”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番話說的崔烈消受非凡。只見他一改那種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冷臉,而是開口道:“恭敬不如從命,這杯酒本官喝了!”說罷便要一飲而盡。
可侯睿卻忽然一把抓住崔烈的手,道:“崔大人,這杯酒不能喝。”
崔烈頓時面色一寒,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侯睿則不慌不忙的開口道:“崔大人,僅憑在下一個陌生人,兩句花言巧語您就敢喝這杯酒?您就不怕我往酒中下毒!”
崔烈見狀將手中酒杯不動聲色的放下,開口道:“此話怎講?”
侯睿淡淡一笑,一邊爲崔烈夾了一口菜,道:“此地魚龍混雜,人鬼難辨,最毒的一份毒藥就是輕信於人啊。”說罷將崔烈的那杯酒喝了,然後爲崔烈又倒了一杯,這纔開口道:“這一杯纔是崔大人應該喝的酒。”
崔烈見狀一愣,隨即有些感激的道:“兄臺在這杯酒之中暗藏玄機,意在驚醒本官,本官感激不盡。”話罷一飲而盡。
侯睿見狀坦然受之,開口道:“在下不過是不想這阜陽縣,永遠這麼暗無天日下去罷了。大人以後在這阜陽縣需步步爲營,處處提防。歸根究底就是一句話——多一份心眼,多一年陽壽。”
崔烈狂傲,但卻不是不知好賴的人。而且自從上次罷官之後,他也思量了很多,明白了很多。所以面對侯睿的這一番話,崔烈情真意切的舉起杯中酒,道謝道:“崔某,謝過侯兄。”
侯睿見狀頗爲有些意外,不過人生大起大落之際很容易讓人改變,看來這崔烈相必是在之前的那件事情上吃了不小的虧,現在學乖了。
可真正讓侯睿感到惱怒的是,這傻缺居然不走!
要官不要命的坑貨!
侯睿心中雖然怒罵,可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道:“崔大人,侯某要說的就這麼多,至於其後如何就不是我一個江湖人士能夠揣摩的了,大人保重,侯某還要照顧同伴,就不叨擾了。”說罷便起身離去。
誰知崔烈居然猛的開口道:“望侯壯士助崔某一臂之力!”
侯睿頓時一愣,心中暗罵崔烈順杆兒爬,可緊接着就想到,如果能夠跟在這傢伙身邊,說不定就能夠想辦法把他弄走。
可不能就這麼痛快的答應了,不然惹人懷疑,所以猶豫一下之後,侯睿最終還是開口道:“崔大人何出此言呢?”
崔烈頗爲禮賢下士的一拱手,道:“崔某一生枉讀聖賢之書,大起大落之後方知民爲社稷之本的道理。這一次崔某請官阜陽縣,一來是爲了個人前程,二來也是希望能夠爲了這大魏江山的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
侯睿聽罷忍不住眯起眼,笑了笑道:“大人這話是大實話,既然如此,如果大人需要我和我兄弟幫忙就來這裡找我們吧。不過事先說好,我和我兄弟只是暫時落腳在這裡,隨時有可能離開。”
崔烈見狀居然鞠了一躬,道:“感激不盡。”
侯睿知道,崔烈鞠這一躬已經表明她已經不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崔烈了。
也許崔烈將來會成爲一個鐵骨錚錚的錚臣也說不定,厲千鋒如是想到。
所以他見狀笑了笑,道:“大人無需多禮。”話罷便轉身離開。
望着侯睿那遠去的身影,崔烈吐了一口氣,隨即望向客棧外那寂靜無人的大街,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秋蟬落地,未知聲啊。”說罷提起酒壺,將壺中酒一飲而盡,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而此時的侯睿重新回到厲千鋒的房外,透過門縫望向房內,可是原本倚在窗臺上喝酒的厲千鋒卻忽然不見了!
大驚之下,他猛的推門而入。
緊接着,一道血流從內間流了出來,映入他的眼簾。
侯睿見狀連忙大踏步走了進去,可是當他走到內間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