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大鬍子去息烽口的廷尉府廷尉一共有二十五人,包括百辦於連在內,因爲大鬍子在林子裡的意外發現,這二十五個人不得不分開,八個人留下保護大鬍子,十六個人跟着於連衝進林子裡邊,在衝進去之前,於連回頭喊了一聲:“別亂動,在空曠處等着!”
喊完這句,人已經進了林子裡。
林子深處,退回來的黑武密諜將被廷尉府發現的事急切的告訴了他們的首領韓東原,這個來自渤海國的男人自小在黑武接受訓練,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成爲了一名頂級的密諜,連黑武青衙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這個人有着渤海人骨子裡的陰狠,也有了黑武人骨子裡的傲慢,先天和後天的東西融合在他身上,讓他變成了一頭野獸。
“林子外是曠野。”
韓東原沉思片刻:“距離最近的寧人村落至少有一天的路程,距離最近的寧國邊軍更遠......荀直先生,你和我的手下只管往前走,只要不驚動邊軍就不會有事,宋再喜,樸南成,你們兩個帶二十個人跟我留下,於載年,你帶幾個人護着荀直先生繼續趕路。”
韓東原把連弩從腰畔摘下來:“這些廷尉府的人猶如跗骨之蛆,不殺掉的話他們會一直跟着,他們......是最值得尊敬的對手啊。”
他擺了擺手,兩個手下帶着二十名密諜分散開,藏身於密林草叢之中。
於連帶着人順着林子裡的腳印往前追,跑出去大概幾十丈後停下來往四周看了看,舉起拳頭,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來,遠處視線可及的地方,可以看到地上的腳印變得分散起來,於連的手往後擺了擺,廷尉們開始戒備着緩緩後撤。
他們吃虧,非但人數少,而且他們還是一身黑衣,在這樣的環境下太容易被對方發現,而大鬍子說過,那些敵人都披着白色的披風,爬伏在雪地上很難察覺,地上分散的腳印讓於連猜到了對方的意圖。
他的手往地上指了指,所有人注意到了地上分散的腳印,然後於連又往四周指了指,廷尉們隨即將連弩掛回到腰畔,從背後將硬弓摘下來,原本廷尉不是每個人都配備硬弓,連弩纔是標配,可是在北疆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廷尉府的人在裝備上也不得不補充。
前邊林子各處,藏着的黑武密諜等着廷尉府的人進入連弩射程之內,他們已經分別瞄準了一個目標,只要廷尉府的人靠近,他們能在幾乎同一時間把目標放倒。
每年都會有大量的渤海孩子被黑武人挑走,而這些孩子要想活下來並不容易,平均十個孩子最終能夠成爲黑武人眼中合格的密諜最多隻能留下三個,淘汰者死,所以活下來的渤海人每一個都很強,他們的訓練環境比廷尉的訓練環境要惡劣的多,所以也更狠。
他們有自信,在他們瞄準了目標之後,幾乎等同於宣告目標死亡。
可是廷尉並沒有靠近,韓東原輕輕的分開草叢往對面看了,廷尉府的人已經全都轉到了樹後,也就是說他們的埋伏被廷尉府的人察覺了。
韓東原舉起手剛要打一個轉換位置的手勢,對面,十幾個廷尉忽然從樹後轉出來,每個人瞄準一個地方,迅速發箭,硬弓的射程比連弩要遠的多,而所有廷尉每個人通過觀察遠處地上腳印的痕跡基本確定對方藏身的地方,十幾個人同時發箭,片刻之後草叢裡就傳來一聲一聲的悶哼。
這和盲射無異,可依然有四五個黑武密諜中箭,隨着慘叫聲出現,黑武人的埋伏也失去了意義。
偷襲與反擊,主動與被動,互換的如此迅速。
於連射中了一名藏身的黑武密諜,但他無法確定是否直接將敵人射死,又連發了幾支羽箭後,對面的人已經轉移了位置,暫時失去目標。
“護!”
於連喊了一聲,把硬弓扔在地上,重新換了連弩在手。
隨着他一聲喊,十餘名廷尉從樹後出來,硬弓拉開瞄準前邊,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就會發箭,而於連則帶着四五名廷尉端着連弩開始往前壓,他們的身子弓着,雙手端着連弩,這樣的前進方式,擡起的雙臂可以擋住胸口重要位置,而連弩又能擋住臉,這是廷尉府多年來總結出的經驗。
於連帶着四五個廷尉往前突進三四丈遠後停下來,依靠大樹擋住自己,他深呼吸,然後朝着身後招手,後邊負責掩護他們的十餘名弓箭手開始往前壓,等到弓箭手壓到他們身後,於連帶着人繼續往前突進。
噗噗噗!
三支弩箭激射過來,接連擊中一名廷尉,三支弩箭前後間隔的時間極短,而且命中的地方很近,廷尉悶哼一聲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下意識的看向於連所在的方向,於連立刻側身躲在樹後,他才移動,三支弩箭飛來,品字形釘在樹上。
不遠處的一名廷尉衝過去,拉着中箭的同伴準備救援,可剛拉着人走了一步,從三個方向有弩箭飛過來,這名廷尉身中數箭也倒了下去,中箭的人除非是命中要害不然一時之間也死不了,看起來就更讓人心裡發疼。
距離最近的廷尉眼睛都紅了,將連弩掛在腰帶上,爬伏在地,朝着受傷同伴爬過去,到了近前之後把帶着的繩索綁在其中一個人腿上,然後把繩子往後一扔,可是在扔繩子擡起身的那一瞬間,幾支弩箭飛了過來,其中一支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脖子,中箭的廷尉立刻就趴在地上,血一股一股的從脖子的傷口流出來,很快把雪染紅了一片。
後邊的廷尉抓住繩子把受傷的人往回拉,傷者被拉回來,可是還有一個傷者一個死者躺在那,被拉回來的受傷的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兩名廷尉拉着他又退後到三四丈遠,把傷者身上的皮甲扒開,用刀子切開中箭的地方將箭頭拔出來,然後立刻倒上他們標配的藥水清洗傷口,一個人按着傷者,另外一個人從腰畔的鹿皮囊裡取出來針線縫合傷口,然後又把傷藥敷在傷口上。
每一個廷尉府的人都知道怎麼做,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搶救自己的同伴,可實際上,即便是縫合上藥包紮,中箭之後的人也不是每一個都能活下來,大部分人會死於感染或是失血。
也就是這種時候,人才能真正的理解什麼叫聽天由命。
於連看着兩丈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手下,又看了看另外一個脖子中箭已經死去的手下,眼睛血紅血紅的他擡起連弩,朝着傷者連續點射了兩下,弩箭沒入手下廷尉的心口,那廷尉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於連,咧開嘴笑了笑,笑容定格在他臉上。
他回頭看向同伴,眼睛裡滿是血絲:“若我中箭,你們也不要救我,送我上路。”
他身後,兩名搶救自己同伴的廷尉也站了起來,他們低頭看着地上的同伴,已經沒有了呼吸。
兩名廷尉把手上的紗布和傷藥放回鹿皮囊裡,他們擡起手臂行了個軍禮,然後抓起連弩又回到於連身邊。
“大家小心些,他們是斥候。”
這是於連最基本的判斷,對方的戰鬥素質最起碼不輸於廷尉。
“百辦!”
剛剛搶救同伴卻眼睜睜看着同伴嚥氣的那個廷尉紅着眼睛對於連說道:“敵人的斥候深入大寧內部,方圓幾十裡內就只有我們,百辦......別放他們走!”
四周的廷尉都看向於連:“百辦,別放他們走。”
“走?”
於連深吸一口氣:“別說殺了咱們的兄弟,就算是沒有傷到人,一個也不能放走。”
他給連弩換上弩匣:“你們說的對,這裡只有我們了,每一個在邊疆拼命的軍人存在的目的,拼命的價值,就是告訴敵人,大寧,誰也不能隨便進。”
他猛的轉身出去,連弩朝着剛纔一處發箭的地方連續點射,藏在草叢裡的黑武密諜立刻往一側翻滾,可是他翻滾的方向已經被於連預判出來,後邊的幾支弩箭都是朝着他躲閃的地方射過去的,三四支弩箭釘進黑武人的體內,哀嚎聲響起,於連迅速的閃到另外一棵樹後邊。
廷尉們交替向前,互相掩護,弩箭在雙方之間不斷的飛過,這已經不再是試探的打法,也不是爭勝負,而是爭生死。
黑武人一開始的優勢被壓的蕩然無存,他們只能不斷後撤,一邊退一邊用連弩還擊,雙方都不斷有人倒下去,人倒在雪地上,白茫茫的林子裡出現了一點一點的紅。
韓東原不停點射逼着於連不得不翻滾躲避,他一口氣把連弩裡的弩箭打光,再摸腰畔,沒有了弩匣,他將連弩扔掉,抽出彎刀朝着於連衝了過去,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別的想法,打到這個地步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於連擡手扣動機括,連弩咔嚓響了一聲,弩匣裡也沒了弩箭。
韓東原高高躍起,一刀落下,於連身子一轉避開,在轉身的同時將黑線刀抽出來,身子沒停繼續旋轉,黑線刀隨着轉動橫着斬向韓東原的腰,韓東原一刀落空後彎刀迅速橫掃,彎刀和黑線刀在半空之中相碰,噹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韓東原往前一衝,肩膀胸口連續被兩支弩箭射中,他後退幾步,對面另外一個方向,一名廷尉把連弩中最後兩支弩箭全都給了他。
於連腳下一點衝了過去,可是還沒到韓東原身前,一支弩箭射在他的胳膊上,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小腹,第三支弩箭刺穿了他的腿。
兩個人相繼撲倒,又迅速的爬起來,血紅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