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城主恭維的言語,鄭安平覺得,城主反而不如豕三好打交道。自己多方拉攏,城主滑不溜秋,哪像豕三,曹包幾句話就哄得喝了血酒,盟誓結義。
鄭安平轉向豕三,道:“弟欲於管邑畜牛羊,養雞犬,兄其助之?”
豕三仔細地瞪着鄭安平,道:“兄猶願畜畜牛羊,養雞犬乎?……時價正好,弟或得相助。”
鄭安平轉身到了堂外,少頃回來,手中執着一塊金餅,奉與豕三,道:“此弟之資,願兄籌之。”
豕三道:“焉得許多,但得半金足矣。”
鄭安平道:“其有餘者,願兄爲弟覓高匠,打製鐵耜、鐵銚、鐵鍤等件,必得精鐵而後可。”
豕三道:“農具奈何必精鐵而後可?粗鐵亦得。”
鄭安平道:“非敢炫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弟欲久居管邑,深耕易耨,非作旦夕之想。兄其察之。”
豕三道:“是何難也。一月之後,其事必備。”乃袖金於內。
城主張羅着讓大家重新入座,準備宴席。豕三道:“弟爲城主所召,家業未備。若無所命,弟將歸矣!”
衆人相留,豕三再三不允,只得相辭而去。行前,曹包道:“唐叔或一二日乃至。”
豕三道:“若得相見,則幸甚!”
曹包道:“容當報之。”
送走豕三,五名種地的——鄭安平、粟兄、犬兄、五旺和五兒,問城主借了農具,繼續去平整土地了。由於土地上都是草木灰,如果能儘快翻土,肥力可以最大限度保存;一旦起了大風,把灰刮起來,那就成了災難。
當天晚上,唐叔派人來報,唐叔明天約好合夥人,一起到管邑考察。這讓曹包等人興奮不已,專門讓人領着,親自找到豕三家中,向他報告了此事,約他明天一齊去見唐叔。
第二天吃過早飯,一衆人等在城外與豕三取齊,一起往廢城而來。魯先生他們還未至,衆人就在一座高臺上休息。小四自告奮勇去城樓觀望,但望得唐叔等至,即來相告。衆人散坐閒話。
唐叔約到午時方至,而且不是從北邊滎陽方向,而是從南邊華陽方向而來,重點瞭望北邊的小四差點錯過。好在城樓高大,小四轉身回頭的瞬間,還是看到了一乘牛車緩緩駛來,便下來報告了衆人。衆人從南門迎出二三裡外,終於碰上。
令鄭安平等感到意外的,是華陽四行都派了人來。相互引薦後,一衆人等步行從西門入。在西門城樓廢墟上,曹包指划着講解了城建未來規劃;下城後,把劃給車行的地塊指給他們看。衆人又出了北門,看到在北門外緩緩流淌的金水河。
唐叔道:“以吾之見,出大梁至洛、邯者,多仍依舊道,道濟水而至滎陽,復分西北兩途。若西出至管,多往鄭。從鄭至樑,出華陽後,於途無大邑,商旅難通,於此得一車行,復得倉廩、逆旅,可爲中轉。於此轉而北上滎陽者,恐不爲多。”
華陽四行,只白氏是行主白艮親自出來,各家都以白家爲首。聽了唐叔的話,都看向白艮。白艮道:“唐叔之言是也。從大梁至鄭國,入長城但有驛站,出長城少有大邑,是故商旅難通,鄭有財貨通大梁者,首取啓封水道,少走旱道者。今於管設車行,多取通於長城與華陽,數十里之途也。”
城主在一旁道:“管無車行,凡在輸運,皆微庶司之。從管裝貨,一日夜可至大梁,惟人車少息也。”
白艮道:“尊長驅車之至大梁也,歲才一二,通夜不眠不休,蓋非常也。若車行者,車道既通,蓋以爲常,焉得以一日夜爲率。必也至驛而息,至時而食,否則,非但人力難繼,畜力亦難支也。”
鄭安平道:“從管邑至大梁,沿途驛站非少,率三十里一驛,此其常也。”
白艮問城主道:“尊長之至大梁也,於途安否?”
城主道:“微庶父子四人相護,另得從鄉里精壯十餘輩相隨,於途無礙!”
白艮點頭,再問豕三道:“豕兄雄霸鄉里,必知城內豪傑!”
豕三道:“或有一二相親。”
唐叔道:“若入長城之內,都在弟身上。長城之外,兄其任之!”
白艮道:“吾等少行此間,或容斟酌。……雖然,人棄我取,人取我予,爲商之道也。管令闢福地,以財貨予我,不取者,天必厭之。願隨唐叔之後。”
唐叔道:“承家主厚待,感恩不盡!”
鄭安平等沒想到這麼輕易地就定下來了,相互間交換着興奮的目光。
白艮道:“然此地丁壯不足,建車行惟需丁壯。奈何?”
唐叔道:“家主於華陽立行時,所用何人?”
白艮道:“華陽四鄉,頗有能起樑棟者,乃傭之而起。”
這時,一起沉默的曹包突然開言道:“若有錢,吾願傭工!不知家主願費幾何?”
白艮道:“管丞既願承之,吾當勞工人與大夫議。旦日或至,大夫其便否?”
曹包道:“吾正欲請工人旦日至,可謂不謀而合也!”
白艮一行沿着金水河走了很久,幾乎將至長城腳下。在長城腳下,金水河又向北拐了個彎,與鴻溝匯合,一起流入長城。白艮顯然是有所考慮,但所考慮的顯然不限於車行的設置,設立車行相對正在思考的這件事來說,幾乎不能算是個事。只不過大家雖然感覺到這一點,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撥人繞着管邑和廢城走了一個整圈,花了大半天時間,仔細考察了這裡的交通和道路情況。一直到晡時,城主迎進城主府,十多人共宴一席,鄭安平以魚、肉相待。
唐叔等辭去後,曹包道:“其事急矣,吾當速請於魯先生!”隻身而往南關而去,一夜未歸……
第二天,曹包黑着眼圈回來了。也不與衆人多言,只說了句“白氏至則呼我”,就倒在席上呼呼大睡了。
彷彿是體諒曹包一夜勞苦,白艮帶着工人午後方至。曹包領着去工地見了魯先生,兩邊的工程師就工程問題熱烈地討論起來,所說的話白艮和曹包基本不懂,其間還認真地進行了測量。
一切結束後,白家的人也不再入城,直接離開走了。
曹包就在工地上與魯先生交談了很久……
當天晚上,曹包與鄭安平等人商議了,向城主討了火把,認真地在簡牘上書寫起來。第二天,曹包腰了簡牘,懷揣節符,返回大梁,向信陵君彙報。鄭安平等幾人閒得無事,就輪流開荒,連小四也耐不住,也加入了開荒的行列。
隨着新年結束,管邑中的丁壯陸續離開,管邑中的人顯得少了很多,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女人們一般不出門,只在家中操持家務,城中一般也見不到女人。
城主一家也在自己的田畝裡收拾。
曹包於五天后回來了,傳達信陵君的口信道:“君上盛讚管令之行,凡所求者盡皆應允。凡與有司者,不日即有文牘下達。”
隨後幾天,曹包專一負責工程進度,鄭安平等人就在田畝勞作,鄭安平感覺,自己好像不是在當官,而是回到家中,安心務農。
幾天之後,第一件文書下達,同意在管邑設驛站,預算爲徒工二百,木工百,工期三月;所需錢糧,由管邑公帑開支。這後一句話可難壞了鄭安平。管邑只有個空架子,哪裡有什麼錢糧,自己的花銷還是吃自己的呢,一下子多出三百人來,不說錢,就是每天每人一斗半糧食,三百人一天就是四十五石,要從哪裡籌措?
後來還是魯先生提了個主意,建車行的工錢不收錢,改爲每天送糧食,糧價、傭車價均照市價計算。這算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至於魯先生等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心思掙那點錢。
刑徒是不用給工錢的,但木工要給,每月一百錢,此外還要發給衣服,管邑肯定做不了,也要折錢,算下來每人也得一百錢。通算下來,整個工程光工錢就需要四萬,約相當於八金。他們完全掏不出來。魯先生出的主意,邑中給木工”打白條“,許秋天收穫時給付。不過鄭安平一算,就按每石三十錢折,四萬錢折粟一千三四百石,相當於千畝的產量,而他們只有田四百畝,收成如何還不敢說。總不能打了白條,還要分三年付吧!最後曹包一咬牙,向圃田借貨!
幾天後,運輸原木的車隊就駛出了長城。幸虧這原木不要錢,不然鄭安平他們真的就沒轍了。同一天,曹包親到華陽,與車行談妥了合作事宜,車行除每天運五十石(二乘),連續三個月,以充營建車行的工錢。
緊接着,曹包又赴圃田貸款。圃田有司有借貸業務,利息官定爲年萬錢二千。曹包貸了四萬錢,給了經手人四千,年底要還四萬八千錢;若不足數,可以轉貸,但本金要連本帶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