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使受到讚揚,心情舒暢,話也就打開了:“敝人時運不濟,未能分得向東的差事。向東只跑三十里就有驛站交差了,向北得一直跑八十里。這可不是單單多跑五十里的事,得調好步伐,勻暢氣息,還要知道按時按候休息;千萬不能自恃體力,一股勁跑,那是肯定跑不下來的;要選好休息的地點,不然被強人發現就壞了;要按時進食進水,要不會抽筋的……”軍使嘮嘮叨叨沒完。芒卯攔住道:“路上可曾遇見強人?”
軍使道:“託大人福,敝人一切順利。”
“見過什麼人沒有?”
“那見過,行商的,下田的,不過都小心避過去了。那些人沒事時行商、種地,有了空隙,一樣殺人奪財。敝人命是小,延誤了軍情事大!”
車右的先生聽到這,嘴角也不覺向上彎曲起來。芒卯和芒申則都笑出聲來。
“做得好!”芒卯誇獎道,“這樣的人多嗎?”
“遇見過三五起吧?”
“三五起?每起有多少人?”
“可不定,許十來人,許三五十人……行商人多,下田人少……不過也有十多人。他們是不是約好一起去的?”
“行商當然要先約好,下田要約嗎?”
“如果情誼,也會約……能約十來人一起下田,這情誼……”
“行商大約都帶什麼,挑擔還是駕車?”
“駕車,牛車,走得慢。帶什麼?這可說不準,大車罩着呢。”
“他們往南還是往北?”
“往南往北?”
“也就是說他們的方向和爾一樣,還是相反。”
“各樣都有!”
“也有與爾迎頭相遇的?”
“有!”軍使肯定地說,“最後遇到的一起,就是迎頭遇到的。吾聽見前面有車聲,趕緊拐到另一條道上,伏在溝裡,等他們過去了我纔出來。是好多人的一隊行商!”
“沿途可有巡哨盤查?”
“未見!”
“荒唐!”芒卯狠狠地說。軍使見芒卯發怒,明智地閉上了嘴。
在沉默中,前面出現的城牆的影子,正是囿中。先行出發的門客已經將城守帶到城外道口等候,身後十輛牛車滿載糧秣。芒卯一行到一箭之外即緩轡慢行,隊形也從雁形轉成方形,芒卯的車突在最前面。車右先生跳下車,先行跑向城守,向城守報將軍芒卯到,城守一行即向車隊行來,而車隊見城守一行步行而來,也停下馬車,車左和車右都跳下車,芒卯也跳下車,向着城守走去,只有軍使不知所措,還在車上站着。芒申小聲道:“下車,立在車後。”軍使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芒卯與囿守見面後,相互禮敬寒喧了片刻,芒卯道:“家先生承囿守相待,予有榮焉!爾等尚需前發,如蒙賜換馬匹輛,則幸甚!”
囿守連忙讓一名手下和打前站的門客一起,乘車入驛站換馬。芒卯向門客低聲囑咐了幾句,讓他們離開了。
待門客離開後,芒卯對囿守道:“請暫摒退左右。”兩人揮揮手,周圍的人都退到十步開外。中央的兩人相互靠近,芒卯道:“秦人已入南關,多半直赴啓封,已有商旅爲其運送輜重,可能後續還有。”
囿守詫道:“生晨間見南關烽火,並未接報,將軍如何得知?”
“軍使交晡時入圃田,與吾同車回朝,不必一程程傳送,徒費時光。故爾知曉。不然軍使過時便到。”
“原來如此。將軍有何示下?”
“一定全聽大王決斷。啓封當大梁之南,素爲商旅之集,只有少數靖安之卒,爲吾鞭長莫及之處,必不可守。而啓封一失,大梁危矣!”
“將軍入朝,必有所計!”
“吾所計者,只有召當前所集樑郊軍屯於樑郊,以爲之備,故囿中當棄守。此計只守一人知道,預做準備,免得王令下達,臨時忙亂。”
囿守應喏着,隨問道:“將軍可入城歇馬,如王命緊急,生也負糧於道旁,可就此稍做休息。”
芒卯看了看遠處的十輛牛車,道:“軍情緊急,刻不容緩,今夜月色正明,可以快馳,交人定可至大梁,或可於王前與衆共議。輜車緩慢,且存於囿中,備餉士卒而已。”
“如此,生心何安!”
“盡心準備,此次解大梁之難,或在囿守。”
“敢不盡命!”
“卻不可提前走漏,激起民變。”
“敬喏!”
芒卯走回車隊,道:“稍息片刻即起程!”
這時,車士才離開車,或方便,或進食水,馭手則解下水囊飲飲馬。而城守一行則轉身離開返城。芒卯一邊進食水,一邊四下走着,與各車的先生們交流着,商量一路的行程和步伐。最後一致認爲,快步直駛入城應該沒有問題;如果快馳,中途則應該稍歇一次。各車又再一次確認了陣形變換的號音。各人經此打尖,感覺輕鬆很多,各自上車,各車緩步排成預定陣形,隨後各車都默契地輕抖絲繮,馬車改爲快步。
天色已經暗下來,月亮升在空中,灑下清涼。各車都沒有說話,埋頭趕行,只有軍使,冷天乘車,雙腿凍得又麻又硬;見着芒卯、芒申和車右先生俱泥塑一般一動不動,他也不好大動,只能悄悄地換腿縮肩,巴望着一步飛到大梁。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梁終於在望,而在離大梁一箭之外,有一隊火把。這隊火把似乎也見到車隊,一支火把向前迎上來,近前了可以看出是一名騎兵,隨後聽到問話:“來者何人?”
車隊最前面的一人答道:“芒卯將軍回朝!”
等車隊駛到近前,人看得清楚了,這人撥轉馬頭,高舉火把,叫道:“芒卯將軍回朝~”飛馬前行。車隊中傳來一聲號音,車隊迅即在行進中轉成一列縱隊,緊跟在騎兵身後。騎兵馬跑得飛快,逼得這隊馬車也不得不改爲馳步,瞬間越過那隊火把,原來是兩隊,前隊是同樣手執火把的騎兵,後面則是彎弓控弦的騎射。在車隊駛過後,這隊人也以橫隊形勢跟在後面,直到城門前才改爲雙列縱隊馳進城門。在他們進城後,城門在“咯吱”聲中呯然關閉。而車隊已經由那名手執火把軍使直接引導到魏王宮大梁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