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在各自武尉帶領下,分至各城接防。芒辰將滿滿足一衣領節符,逐一分派給各里、門長老、官吏。芒卯靜靜地站在車前,注視着眼前的一切,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的波瀾。
樑尉公子走下臺階,至車前道:“請將軍入府!”
芒卯略回一禮,卻對公子身後的芒亥和芒未斥道:“爾等可及公子什一!”旋又轉向尉僚:“尉老輔助公子,功莫大焉!”
尉僚遜道:“老臣怎敢,但護得公子無事,此願已足!”
芒卯又望向身後的武卒軍官:“各卿作何安頓?”
樑尉公子上前道:“武卒前後軍前隨將軍出陣,尚在長城外;城中雖雲左中右三軍,任兵者不過二萬。經與三將商議,直調三偏出城,除三偏裨外,另請右軍將魏光出陣總領。”
芒卯道:“公子領三偏出陣,右軍二偏想齊出,敢問另一偏出於何軍?”
樑尉公子道:“中軍總鎮中樞,不可稍離,另一偏乃左軍右偏。”
芒卯道:“如此甚好。”轉向左軍將:“中樞難動,城中小大諸事,就仰仗卿了。”
左將不置可否地道:“但以將軍之命是從。”
芒卯問:“中軍奈何?”
樑尉公子道:“中軍例由大王爲將,左右偏裨均出王家。尉府實只應付軍器、糧秣。”
芒卯道:“如此,城中武卒只剩一偏而已。”
樑尉公子心道不妙,連忙道:“城中府兵、民軍充足,糧秣、軍器一應不缺,斷乎萬無一失。”
芒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問公子:“公子何往?”。
尉僚代答道:“公子將親往東門督陣。”
芒卯向跟在公子身後的人問道:“諸公亦皆同往乎?”
又是尉僚代答道:“此爲隨行之家臣、舍人,將隨公子出陣。將、偏、尉、司馬等,有出陣者;不出陣者,只爲送行。”
芒卯道:“此義甚佳。某願隨公子上城,以壯行色。”
尉僚阻攔道:“不可。將軍身幹家國,豈可蹈險。況有仲公子出陣,季公子領軍,必無差池。”
芒卯道:“非也。某與大梁尉同朝,暗向心許。爲公子壯行非僅公義也,亦私義也。亥兒、未兒不足取也,願尉老教訓。亥兒粗魯,惟一勇可用,可充爪牙。”
尉僚道:“公子內定,前突精銳,即由公子總督。”
芒卯道:“如有犯軍違令,即當斬之,號令全軍。……爾要小心侍候!”
芒亥喏喏連聲。尉僚忙解釋道:“仲公子此行,定當立大功,建大業,不負將門之望。”
芒卯道:“但得不惹禍災,行動如法,即不虛此行矣!未兒如何教訓?”
尉僚一怔,一時答不出話來。樑尉公子只作聽不見。芒未答道:“得公子、尉老及諸位先生親炙身教,獲益良多。”
芒卯神色不變,道:“汝等小兒,初經大事,一切要小心謹慎。”隨轉向武卒左右軍將道:“犬子無狀,願多教訓!”二將不知何意,均行禮稱喏。
尉僚上前道:“公子即將上城,願結束整齊而行。”
芒卯道:“公子與尉氏諸公自便,吾與諸將率在此相候,以爲公子壯行!”
尉僚禮道:“如此,失敬了!”於是樑尉公子與衆家臣、舍人自行離開,兩名武將交換了一下眼色,留了下來。
待樑尉公子等入府,芒卯和顏悅色地望向兩名武將,道:“右將魏氏諱光,敢請左將名號。”
左將禮道:“下僚魏氏和。”
芒卯道:“二將皆魏氏,敢出王室?”
二將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右將出面答道:“光出文侯,和出武侯。”
芒卯改色行禮道:“原來是文武之後,芒氏失敬。芒氏飄零四方,蒙魏選納,得食上國,願得效忠於二公。”
二將連忙回禮:“下僚怎敢!將軍承王威德,總領中外,無貴無賤,皆聽號令,誰敢不從。”
尉府門突然開啓,尉僚領着兩名僮僕擡出一甕,放於芒卯車前,拱手道:“清酒一甕,與將軍解乏。”
芒卯道:“公子出陣,某怎敢言乏。敢借酒以酬。”遂下車,親自舀酒,先遞與尉僚:“上天護祐,尉老益壯,尉府威名再顯。”
尉僚辭道:“僚一介家臣,焉敢承將軍之賜。”
芒卯道:“尉老尉府長老,正堪其任。”
尉僚只得接過飲盡,道:“老臣不堪,叨將軍厚愛。”
芒卯再舀一盞,遞與左右武將魏和、魏光,口裡說着些例行的酬勞,再往下則是民軍各級尉率長老。已經把節符發完的芒辰站在芒卯身後,魏僚和兩名尉府僮僕則站在芒卯身邊,都隨和着向衆人拱手行禮。一巡酒過,甕已見底,尉府門開,一車突前,一應門客、家臣、舍人隨後,約二三十人來到芒卯車前,一字排開。樑尉公子全副戎裝,在車上行禮道:“贊畫軍機尉伯機,請令出陣!”
武將、芒辰以及民軍首領們也都按品級列於芒卯之後。芒卯躬身道:“將軍芒氏恭送尉伯!請爲前導!”步行上前,牽着樑尉公子車駕的馬頭,引導前行五步,至廣場中央,隨回身上車。尉僚也跨上車。樑尉公子車駕在前,將軍車駕、儀仗在後,隆隆而前。其餘武將和民軍,均在車後步行跟隨。
大梁四面城牆,本來武卒前後左右四軍各守一面;前後軍被調出後,就由左右軍四偏據守。守南城的左軍右偏與敵最近,公議不亦輕動。只調戍守其他三面的三偏出城。平時城上只安排一隊百人巡哨、瞭望,城門另有門衛把守,不過維持治安,按時開關城門等項。守城武卒晝則一時輪換,夜則二時輪換,一天有一營值守足夠,兵員並不緊張。但戰時,兵員密度增加到每面一營,還要在城門樓上派出一隊弓弩手,兵力的分配就沒有那麼充裕了,基本上每名武卒每天都要上城一次。從芒卯敗報傳來,大梁進入戒備狀態,已經五天,各武卒每天均要上城一二時,晝夜不息。家在城內的還可回家飲食、休息,家在城外的就犯了難:少數在城內有親友的,還有個投靠;少數有良心的軍官可能把部分士兵安置在自己的家中院裡,隨便讓他們爲自己處理些家務;多數就只能在城下露宿;餱糧沒帶夠的,只能臨時借貸。
樑尉公子、芒卯一行到達東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些東倒西歪的武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