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前夜
北冥齊剛剛回到齊王府，便聽小廝說，觀星臺和禮部來人了，正在正殿等候。
匆匆隨着小廝來到正殿，只見觀星臺正副使，禮部尚書和禮部侍郎全都來了，見他走來，忙一起俯身行禮道，“參見齊王殿下。”
“諸位大人快快請起。”北冥齊扶起了觀星臺正使，其餘的官員也便起身了。
“啓稟齊王殿下，我觀星臺經過嚴密地觀察星象，已推演出本月二十二日及三月後的九日乃大吉之日，適宜齊王殿下登基。”
“我禮部已根據觀星臺的消息，爲齊王殿下登基做好了完全準備，就等齊王殿下看何時登基爲宜。”
北冥齊聽聞後長嘆一聲，“按說，先皇西去不過百日，本王此刻登基怕是有所不妥，不日待三月後的九日......”
未待北冥齊說完，禮部尚書便進言道，“啓稟齊王殿下，微臣認爲，茲事體大，國不可一日無君，我九龍就已經因先皇的駕崩而無主百日，萬萬不可再繼續如此羣龍無首了，否則，將會被其他邊境小國趁虛而入，如今碧落宮的颯宮主遇刺，便是前兆啊。”
“微臣附議，齊王殿下寬厚仁德，早該登基主持九龍大局，如今爲先皇已經守孝百日，早已夠了。”禮部侍郎也勸道。
“啓稟齊王殿下，本月的吉日比三月後的吉日，星象更加祥瑞，故微臣也附議殿下本月登基。”
北冥齊看着眼前的大臣說出了自己想說而不能說的話，心中十分興奮，這些年，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既如此，那本王就定於在本月二十二大吉之日登基，待明日早朝上，宣告百官吧。”北冥齊微微笑着道，“此事還要仰仗幾位大人了。”
“微臣分內之事，爲了九龍的千秋大業，應當的。”幾人俯首行禮，十分恭順。
晚膳時分，曲檀香便也知曉了此事，特意派小暖前去請了北冥齊前來一同用晚膳。北冥齊本就心情十分暢快，此刻聽了小暖的話，更加心花怒放，很快便來到了齊王妃的宮中。
“檀愛妃，這是你進王府後，第一次邀請本王與你共同用膳，你可知本王有多高興？”北冥齊看着正在替自己佈菜的曲檀香，滿眼的開心。
曲檀香布好了菜，又斟了兩酒，遞給北冥齊一杯，“妾身聽聞王爺不日即將登基，今日特意向王爺敬酒，恭祝王爺心願得償。”說着拿起自己的酒杯與北冥齊碰杯。
北冥齊心中更加開心，他深情地看着曲檀香，“檀愛妃，你可知，本王並不在意那什麼九龍國的皇位，本王在意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你。”
曲檀香揹着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錯愕，“王爺，此言何解？”
“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跟隨颯婆婆進宮，曾經安慰過一個小孩子？並給了他一個繡着百合花的香囊？”
“百合花的香囊？”那不是自己孃親留給自己的遺物嗎？明明還在身上的。曲檀香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取出了自己身上從不離身的百合香囊，“可是妾身的香囊一直在妾身這裡啊。”
北冥齊看見了那個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香囊，忙也從自己懷裡取出了那個貼身十幾年的香囊。
“當年，本王不被重視，就連宮裡的公公和宮女都會來欺負我，皇后更是不許我去見我孃親。我實在太想我娘了，就偷偷跑去見孃親，結果被發現後，我就被公公和宮女打了一頓。”北冥齊又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
他一個人閉着眼睛任由公公和宮女們辱罵，責打，“你這個下賤的坯子，你也配有孃親嗎？”
“再偷偷跑去看那個瘋女人，小心將你的腳給砍了。”
打罵了一陣後，他們四散而去，留下他一個人在荒僻的宮苑旁哭泣。那時候，小小的曲檀香來到身邊，對他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哭，我是個女孩子，我就一點都不會哭。”說着，她摘下了佩戴在腰間的香囊道，“喏，這個送給你，聞聞這個百合花的味道就不會難過了。”
遠處一箇中年女子轉過身喚道，“阿檀，快點。”
“我要走了，你可千萬不要再哭了哦！再見！”曲檀香轉身離開，跑向了那個中年女子，阿檀，這個名字在他心中牢牢地幾下，再一次遇見的時候，一句檀丫頭，早已熟稔於心。
曲檀香恍然間記起，似乎孃親留給自己的箱孃的確是有一對，後來有一隻不知道去了哪裡，可是對於北冥齊說的事情，她卻沒有了絲毫記憶。
“無妨，檀愛妃，只要如今，你在本王身邊，這其他的什麼皇位，什麼九龍國，本王都不在乎。”
“王爺說笑了，王爺自然要以天下蒼生爲重。”就算得知了他的心意緣起爲何，她也不會對這個做事不計手段的他有半點的好轉。殺了公子，那是九龍的皇上，凌姐姐的希望，更是你的皇兄啊，你竟然下得去手。
你既然殺了他，那邊由我來替他向你討回來好了。
是夜子時，小暖陪着曲檀香來到了齊王府的花園，黑夜寂靜，淺月躲進了深深的雲層裡，天上低垂着很多的烏雲，也不知會不會下雨。只是在這悶熱的七月裡，若能下場雨，便也算是解脫了。
花園裡，依稀能分辨出有一盆長勢喜人的玉蘭花。
背後傳來輕微的聲響，曲檀香和小暖轉身，見影一站在不遠處。
“公子讓我來接您。”影一依舊是沒有多餘的一個字，簡練簡短。
“影一，帶路吧。”曲檀香點點頭，她早就猜到了送紙條給自己的人，會是秦慕容。
影一行至二人中間，道，“得罪了。”說完便帶着二人輕輕飛過了齊王府的上空，曲檀香微微低首，看見了這牢籠一般四方四正的齊王府，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秦慕容的新宅子
裡面張燈結綵，掛滿了燈籠，很多的窗戶上，都貼滿了喜字。
“這裡怎麼這麼熱鬧？”曲檀香問小暖。
“我也覺得奇怪呢！”小暖也是一頭霧水，“影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影一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道，“是凌光公主和夏公子，他們打算在這裡舉行大婚典禮，所以這幾日一直在收拾。”
“果真嗎？”曲檀香聞言很是驚喜，“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選擇在這裡成親，那成親以後就會住在這裡嗎？”
“應該是的。”影一簡短地迴應着。
曲檀香開心極了，“這樣，以後去找凌光，就方便多了。”
來到正殿，影一向秦慕容覆命後便退下了，小暖也候在了門口。
“慕容，你深夜找我，何事？”曲檀香已經不怪他了，颯婆婆如今早已不在了。
秦慕容聽了這一聲慕容，心中感慨萬千，“檀香，那次我的不辭而別，對不起，可是我知道，如果颯婆婆在楚國出了意外，你便永遠不會放下過去的那些事情。”
“這麼說，很多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曲檀香問道。
“是，我知道。因爲對於你的一切，我都迫切地想知道。”秦慕容行至曲檀香面前，“所以，我太知道，你的一切了，我也太知道你了。”
“我父母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曲檀香的眼眶紅了，她看着眼前這個放棄了自己尊貴身份，來到九龍在客棧和異國的宅子裡，靜靜地守在自己身邊的男子，心中忽然充滿了一種無法說明的情感，填滿了她這連日來的無所依靠。
秦慕容緩緩地點點頭，“是，我知道了。”秦慕容心疼地摟過曲檀香的肩膀，“所以，我知道，颯婆婆不能在楚國出意外，她必須好好地回到九龍來，然後當面給你一個解釋。雖然她最後也還是沒有解釋。”
曲檀香的心，忽然間就融化了，耳畔響起了小暖的那句，“你喝那藥，避免和王爺親近，不都是爲了秦公子嗎？”
原來，她自己的心，連小暖都看的清，連自己的行爲都知道，卻只有她自己不清楚，還糊塗的以爲自己是爲了公子。
可是在喝那藥的時候，自己想起的明明是趴在房頂上的秦慕容，北冥齊有所逼近的時候，出現解圍的也都是秦慕容啊！
原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心。
“那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曲檀香記起他反覆強調的畢竟她對你有養育之恩，那樣的話，讓她十分討厭，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離，逃離這個不理解她內心的人。卻不想，原來最瞭解她，最爲她着想的人，還是他。
若颯婆婆真的在楚國發生意外，那自己便再也無法與颯婆婆就那些事情面對面的交流，她也無法向颯婆婆當面問出那些問題，得到颯婆婆的回答。
那麼這一生，她肯定會被這些事情所包圍。
“慕容，謝謝你。”曲檀香伸出手，環住了秦慕容的腰際。
秦慕容俯身在她額上一吻，“不用謝，我的檀香，只要你能疏散心結，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只要，只要你能再次展露你舒心的笑容。”
“可是，颯婆婆她，還是去了。”曲檀香的聲音已經混合了必應，那個當日在碧落宮要和颯婆婆斷絕關係的女子，早已淚流滿面。
秦慕容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道，“沒事，我還在。”說着摟緊了曲檀香，想給她更多溫暖。
自從敲定了北冥齊登基之日，皇宮裡和齊王府裡都一直在忙，曲檀香卻反而清淨下來了，她冷豔瞧着這一切，彷彿置身事外。
忙碌的日子，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來到了二十一日。明日，便會是北冥齊登基之日了。
“小暖，去請王爺來，就說我要爲他撫琴一曲，爲他祝賀。”曲檀香坐在已經擺好的琴邊，調試着琴音。
本就是上好的古琴，兩遍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是，王妃。”小暖準審離去了。
看小暖離開，曲檀香從懷中拿出了那隻小藥瓶，用白色的絲帕浸滿了瓶子裡的液體，複用絲帕細細地在琴絃上擦拭，一遍，兩遍，三遍。
收好了藥瓶，丟棄了絲帕，曲檀香靜靜地坐在琴前候着。
“王妃娘娘，現在傳膳嗎？”一個小宮女前來詢問。
“傳吧。”曲檀香說完，便起身，來到了外室，那裡早已備好了，能時刻傳膳。
北冥齊一臉開心地地來了，晚膳很快便擺好了，二人一同用膳。
“王爺，妾身敬你。”曲檀香向他敬酒。
“多謝檀愛妃，你這是自打進入王府之後，與本王第二次用膳！”北冥齊拿起酒杯和曲檀香碰杯，一飲而盡。
小暖在旁邊斟酒，斟滿了又遞給北冥齊，“王爺，請。”
“王爺明日就要登基進皇宮了，妾身真爲你高興。”曲檀香今日十分熱情，她有些喝多了。
“檀丫頭，不能喝便不要再喝了。”北冥齊拿下了她手裡的酒杯。
“不要！”曲檀香又拿起了就被，“妾身今日高興，想要多敬王爺幾杯。”她拿着自己的就被碰了一下北冥齊的，“來，王爺，喝！”
北冥齊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只要你開心，你不敬我我也喝。”說着從她手裡拿走了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王爺，王妃，還是不要喝酒了吧？王妃已經在內室備好了琴，打算爲王爺撫琴呢。這酒喝多了，怕是會影響王爺明日登基大事。”小暖在邊上提醒。
“哦，對對對，不能喝太多，”曲檀香笑着，拉起了北冥齊的手，跑進了內室，將北冥齊按坐在琴的對面，自己跑到彈琴的位置，雙手放在琴絃上，微醺的眼睛看着北冥齊。“王爺，想聽什麼曲子？”
“檀丫頭彈什麼，本王便聽什麼。”
曲檀香聞言，歡快地點點頭，“那妾身便隨意彈了。”說着纖纖十指便在琴絃上悅動，宛若天籟的繞樑之音便盈滿了房間。
小暖端上來兩碗醒酒茶，便退下了。
曲檀香彈了一首又一首，她一邊彈，一邊想這些日子發生的點點滴滴，從見到公子，知道他是北冥軒，是九龍國的皇上。後來出使楚國，九死一生，人生秦慕容。回到九龍後，公子卻已經不在人世。爲了查明緣由，不斷地被人暗害，好在有秦慕容的暗中保護，再到後來，發現颯婆婆不是她一直認爲的那個颯婆婆。再到後來她選咋今日，爲公子報仇。
她不知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只是秦慕容曾說，聽從內心的聲音就是了。這世上，本沒有什麼對與錯。
“檀丫頭，累了吧？來，到本王懷裡來，讓本王抱抱你，你也歇息一下。”北冥齊一臉滿足地看着爲自己撫琴的曲檀香，心中只有四個字：此生無憾。
曲檀香卻搖搖頭，“不，我還要彈。”
北冥齊站起身，將曲檀香拉至榻上，自己將琴桌挪到了榻前，“這樣，檀丫頭便可以在本王懷裡，爲本王撫琴了。”說着他摟起了曲檀香，輕輕地，怕碰碎了她一般，“檀丫頭，再爲本王撫一曲吧。”
曲檀香輕輕地點頭，指尖跳躍，妙音流出，恍若置身仙境。
北冥齊聽着聽着，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漸漸地身子歪了下去，靠在了榻上的靠枕上，摟着曲檀香的手，早已鬆開了。
曲檀香依舊彈着，清脆絕妙的音色不斷地自他的指尖流出，流出......
北冥齊眼前的琴絃和曲檀香慢慢地變得模糊，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睡過去了，只是他還想再多看她一會兒，再多一會兒。
在他搬古琴的時候，早已聞到了那淡淡的藥味兒，但他還是笑着聽了一夜，畢竟，這是檀丫頭，真心實意地想要爲自己撫琴呢！
窗外，透出隱隱亮光，天，很快便要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