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裡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顧蘭娘抱着孩子,挽着一個大大的包裹出來了,朝顧章走過去,“我也跟着過去吧,總是麻煩蘇姑娘似乎不大好!娘也需要人照顧!”
嘴頭上雖然說着麻煩,可到底沒有真心實意地謝過蘇若離。
蘇若離脣角上揚,盯着那個玉色緞子包袱,輕笑着擡了擡下巴,“這包袱似乎是我的吧?裡頭的衣裳也是我暫且借給你穿的,你既然要走了,就該還我纔是!”
顧蘭娘頓時呆住,半天,才漲紅着臉訕訕地把包裹給送了回去,空着手抱着孩子鑽進了馬車裡。
蘇若離斜睨着那一抹明顯胖了許多的身影,若有似無地綻出了一個冷笑。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啊,臨走還想着拿她的東西,卻連聲謝謝都沒有!
顧章有些難堪地站在門口,實在是不明白他娘和姐妹們到底怎麼想的。
他不敢對視上她的眸子,卻聽蘇若離揚聲喊着顧墨他們,“既然你們大哥來接你們了,就趕緊出來跟着過去吧。”
顧章眸中有絲絲的痠痛,離兒這個樣子,是要跟他劃清界限了嗎?
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離兒,讓他們幾個留下來跟你做個伴可好,吃住用度我來掏銀子?”
若是他們走了,他自己更沒有理由來這裡了不是嗎?
誰知蘇若離似是鐵了心,撫了撫額頭前一縷碎髮,笑道:“顧將軍,我真的累了!你的家人,你也該接回去了,不是嗎?”
顧章立時僵在了那兒。
剛纔離兒說什麼?她累了嗎?是爲了他的家人嗎?
望着面前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子。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疏離和疲憊,讓他不忍也不想再違揹她的意思。
他手揮了揮,身後的親兵進屋裡替顧墨他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把三人給帶到了馬車邊兒。
坐在馬車裡的羅氏已是眉開眼笑地挑開了簾子,“大家夥兒一塊兒都住你大哥那兒多好。也省得看這小蹄子的臉色了。哼,我們家章兒也是西征將軍了,有這小蹄子後悔的一天!”
得意地坐正了身子,羅氏享受地斜靠在馬車的車廂壁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這輩子算是混出個樣兒來了,等章兒再立了功,封我個誥命夫人也不是不行的啊。哈哈……”
顧章站在門裡早就聽見了。蘇若離就在他對面,自然也聽得到。顧章面色青黑,一肚子的不快。心裡卻琢磨着該怎麼讓他娘消停些。
蘇若離卻見怪不怪地揚了揚臉兒,問着顧章,“顧將軍還有事兒嗎?若是沒事兒我就關門睡了,明兒還要到醫館去呢。”
顧章愕然擡頭,見那女子已經走到了門口,作勢要去關門。
他只好退到了門外,手撐着門框,眉頭緊緊地蹙着。殷切地問着蘇若離,“離兒,難道我們真的要這樣嗎?”
蘇若離回他一個嘲諷的笑。“顧將軍似乎問錯人了吧?”說完,毫不留情嘭地一聲關上了兩扇黑漆漆的大門,轉身邁着細碎的腳步進了堂屋。
徒留下顧章一個人靠在門口站着,千言萬語都凝噎在了喉中。
什麼時候,他連見離兒一面都不行了?什麼時候,他們之間竟然形同陌路了?
將要失去她的恐懼緊緊地?着他的心,讓他呼吸都不暢通起來。
他開始思考起來,他和離兒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在他未從軍之前,離兒和他在顧家村過得和和美美的。兩人雖然未有夫妻之實,可儼然也像一對中規中矩的夫妻了。
可他走後。一切都變了。爹死娘跑,更是連離兒都被他娘給休了。 Wшw ▪тt kan ▪℃ O
這該怨誰?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馬車只有一輛。顧章事先也沒有準備,更不知道他娘羅氏會來這兒。
顧墨三個現在還站在馬車邊兒上,也是一臉憂憤地站那兒不吭聲。
若論起和蘇若離的親疏來,顧墨顧軒和顧雪娘得蘇若離照顧良多,和蘇若離更是親密無間。
顧墨更是對蘇若離有一份暗藏的情愫,如今離開她,這個少年臉色也很是不好。
他知道,這都是他娘羅氏弄成今天這一步的,若不是羅氏,他們一家人相處起來都是快快樂樂的。
心裡,不由又對羅氏失望了幾許。
羅氏卻渾然不自覺兩個兒子對自己的怨恨,兀自喜滋滋地挑了簾子招呼着顧章,“章兒,怎麼還不上來?娘等不及要去看你的府邸了。”
顧章卻冷冷地吩咐身邊的親兵,“再去找一輛馬車來!”
轉臉又對顧墨道:“你先帶着他們過去吧。”
顧墨愕然,“怎麼?大哥,你不跟我們一塊兒走?”
“我乃軍中之人,住不慣那般華麗的地方,再說我身上有傷,得住醫館裡纔是!”顧章低低地跟他解釋着,目光卻一直流連在蘇若離家的大門上。
顧墨也知道大哥心裡不好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哥也不要心急,認清自己的本心就好!”
顧章點點頭,看着他們上了馬車,吩咐了親兵幾句,目送兩輛馬車走了。
自己則帶着一個親兵,也就是那日到醫館來請蘇若離的那個,名叫陳牛兒。
兩個人就倚在蘇若離家的大門口,靜靜地注視着那兩扇黑油油的大門。
“將軍,您的身子不能站這兒,屬下扶您回醫館吧?”陳牛兒滿眼擔憂之色,生怕顧章這麼下去掙開了傷口。
顧章冷峻的臉上現出一抹蒼涼的笑,,半天才搖搖頭,“不必了,我就守在這兒好了。”
“可是將軍……”陳牛兒焦急萬分,他家將軍的身子要是在這兒守一夜,也不就完了啊?
他四處看了看,最終落在了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上,心裡怨恨起來:這個什麼姑娘也太不像話了?看這樣子,自家將軍對她已是情根深種了,她卻連屋都不讓他進去。
哎!
雖然滿腹的不滿,可陳牛兒不敢說蘇若離一個“不”字,只是小聲地問着顧章,“將軍,那小的去找輛馬車來可好?天兒雖不是很涼,可夜裡還是有風的。”
見顧章沒有異議,他忙顛顛地跑走了,不多時就拉了一輛嶄新的馬車來,扶了顧章坐了上去。
翌日天亮,一夜好眠的蘇若離起了身,神清氣爽地現在院子裡伸了個懶腰,這才簡單地洗漱了,擦上自制的香脂,又把頭髮梳通,隨便紮了一個馬尾。
這古代這麼繁複的髮髻她可不會,往常都是顧蘭娘給她梳的。如今家裡沒了別人,她也懶得裝扮。
就她一個人住着也懶得做飯,索性就這樣出門了,到時候在街上包子鋪子裡吃點兒也就對付過去了。如今她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感覺了,只覺得快活地很。
只是大門拉開的時候,她愣住了。
正堵着門口停了一輛四四方方的馬車,車上顯然有人,隱約聽得見裡頭此起彼伏的打鼾聲。
蘇若離不由來了氣,這誰啊,這般不懂道理,竟把馬車停在她家門口,讓她連門都出不去。
她那張精緻的小臉就緊緊地崩了起來,伸出手來敲了敲馬車的窗戶,毫不客氣地叫着,“喂,讓讓,本姑娘要出門!”
心裡卻把這馬車的主人給罵了幾十遍,真是瞎了狗眼了,哪有這樣停車的啊。
話音剛落,車簾子就被人給挑了起來,一張英俊的面孔貼在了車窗邊兒,眼中滿是熱烈的光芒,“離兒,你起來了?正好我也去醫館,送你一程吧?”
蘇若離心裡那個氣啊?顧章這小子什麼時候學會耍賴了?一晚上沒有走不說,還把馬車堵住了她的門,這不是非要和自己扛上不是嗎?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哼哼兩聲,“我當是哪個不通人性的呢?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對不住,本姑娘不愛坐車就愛溜達溜達!”
說完,也不理會顧章臉上什麼表情,就從牆和馬車的夾縫中硬是擠了出去。那夾縫太窄,擠得她身上快脫掉了一層皮,把早上纔剛上身的杭綢素面褙子都給劃了好幾道。
蘇若離心裡那個肉疼啊,這是她才做的幾套好衣裳,今兒就報廢了一件!
心裡憋着氣,她走的步子格外大,蹬蹬地顯得很是有力。
顧章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人高腿長地幾步就追了上來,嬉皮笑臉地笑着,“那正好,我也喜歡溜達,咱倆順路,一起走吧?”
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蘇若離撫額,有些無奈。這人就跟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就拔不下來了。
她也不理會她,只管大步往前走。反正他受着傷,就看誰拼得過誰。
誰知道顧章那身體卻是出乎意料地好,陪着她愣是走了幾裡地,眉頭都沒有皺一皺,倒是蘇若離常日裡不鍛鍊,走得氣喘吁吁地了。
此時兩人正好站在京城裡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正是大清早最熱鬧的時候,點心鋪子、綢緞鋪子、古玩鋪子……都卸了門板,夥計倚門大聲吆喝着。
一陣陣早點的香味從空氣裡擴散開來,直衝鼻端,讓蘇若離走得飢腸轆轆的五臟廟受不了了,撿了一個就近的包子鋪就擡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