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章的眸子波瀾不興,冷冷地看着羅氏在那兒鬧騰。
羅氏嚷嚷了一陣子,最後還是不得不妥協,拉着顧章的胳膊苦苦哀求,“章兒,你如今已經貴爲將軍了,京中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兒娶不來,爲什麼偏偏要娶蘇若離那小蹄子?她可是被娘給休了的,你這不是打你孃的臉嗎?”
望着那張梨花帶雨、苦苦哀求的臉,顧章終是冷了心,淡淡答道:“在娘眼裡,是兒子的終身大事重要還是孃的臉面重要啊?”
羅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忙道:“自然是我兒的終身大事重要啊。”
“那不就結了?”顧章不着痕跡地拂開羅氏的手,起身邁步,“既然娘覺得兒子的終身大事最大,那兒子就按照孃的意思去辦了。”
羅氏的手被顧章給拂落下來,心裡立馬就慌亂起來,從炕上跳下來就去追顧章,“老大,娘沒,沒什麼意思啊?娘不喜那小賤蹄子,你就不能爲娘想想嗎?”
顧章轉身,回眸,靜靜地盯了羅氏一眼,方纔似笑非笑道:“娘,你不是說兒子的終身大事爲大嗎?怎麼又變了?”
被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話轄制的羅氏,終於受不了了,索性不再裝溫柔不再裝慈母,撕開臉皮大哭大叫起來,“老大,你若是鐵了心要娶蘇若離那小賤人,娘就和你斷絕母子關係,從今兒起,開始絕食!這個府上,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果然露出本心了?
顧章心裡酸酸澀澀,說不出什麼滋味來。卻依然邁步走了出去,不管羅氏坐在地上如何撒潑打滾!
娘就這麼見不得他好嗎?
他深深地閉了閉眼,昂首闊步出了將軍府。
蘇若離回到家裡飽睡了一覺。才覺得精神了些。想想顧章在誠國公府對自己的維護和體貼,內心裡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
既然他鐵了心,她也沒什麼好扭捏的。今生,就是他了!
只是皇上那關。怕是不會風平浪靜吧?
不過她已有對策,也不怕皇上發怒。
想清楚,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晚飯倒是多吃了一碗。
第二日,蘇若離照常坐了馬車到三元堂。
經過鬧市區時,正緩緩行駛着的馬車忽然嘎地一聲停了下來,她端坐在車裡,等着楊威下去查問。
外頭一陣喧譁。不多時,楊威急得一頭大汗地上來,隔着簾子回道:“姑娘,外頭有一個老乞丐,被我們的馬車給蹭了一下,如今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
蘇若離霍地一下睜大了雙眸,老乞丐,被蹭了一下,不能動了?這是什麼狀況?
碰瓷嗎?
前世裡,這類的新聞看得多了。她不由就往這上頭想。
他們的馬車其實行駛地一點兒都不快,但還是把人給蹭到了。不是這人太脆弱不堪,就是他是故意的。
挑了簾子的一角。蘇若離朝外看過去,見地上躺着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乞丐,頭髮散亂着,渾身髒污不堪,此時正躺地上哼哼着,引來好多人圍觀。
看那老乞丐身上,也沒見什麼血跡斑斑的樣子,聽楊威那話音,應該也沒有撞到什麼地方纔是!
這麼故意躺地上不起來。怕是想訛點兒銀子吧?
蘇若離一霎心念閃過,就朝楊威吩咐。“跟他說我們是三元堂的,若是身上有哪地兒撞着了。帶他到三元堂看病去!”
楊威有些遲疑,姑娘第一反應並不是給他銀子打發他走啊?
只是蘇若離沒了下文,他也不好自作主張,只好下了車去給那老乞丐說了。
結果,圍觀的人卻熱熱鬧鬧地嚷開了,“原來是三元堂的人啊?怪不得這般膽大,敢在鬧市區把人給撞倒。這是仗着醫術有恃無恐啊?”
“是不是那個皇上親封的醫女啊?這可是不得了了,人一朝有點兒身份地位,就草菅人命了。”
熱熱鬧鬧的,說什麼的都有。
蘇若離冷着臉端坐在那兒聽着,心裡暗暗思索,這些圍觀的人說話怎麼這樣惡毒?
按說這老乞丐只是蹭了一下,還沒弄清到底有沒有傷着,怎麼這些人就敢斷定她草菅人命了?
這是仇富現象,還是,有陰謀的?
波瀾不興的面上,冷冷淡淡,似乎在看這一幕,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
倒是楊威急得上躥下跳的,若是真的把人給撞着了,豈不是給姑娘惹來麻煩了?
他有心要給那老乞丐點兒銀子,打發他走算了。可是蘇若離沒有發話,他也不敢擅作主張。
倒是那老乞丐一聽要帶他到三元堂看病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不去,我不去,你們是大夫,去了也白搭。萬一說我沒病呢?”
四周圍觀的人又哄得一聲嚷開了,“三元堂不會暗地了黑了這老乞丐吧?或者把人帶去了,給他胡亂治一番,可不把人給弄死了?”
“人家醫術高明,死無對證這事兒還不是手到擒來的?”
蘇若離靜坐在車裡,聽着外頭唧唧喳喳的議論,眉頭不由蹙了蹙。
按說常人的心理,在這種情況下,要麼是治傷要麼是要錢。這老乞丐既然不想跟過去,還拿這樣的藉口來搪塞他們,是不是想要銀子啊?
不如,就去試探一番。
蘇若離把楊威叫過來,叮囑了幾句。
楊威面上一樂,就拿了錢袋子走過去,在老乞丐面前晃了晃,慢慢道:“既然你不願意去三元堂,這些銀子你就拿着吧。回家好生養着,夠你吃三個月的了。”
老乞丐見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就在眼跟前晃悠,不由嚥了一口唾沫,剛要伸出那隻髒污的手接着,眼神朝人羣裡一瞥,聽聞一聲低低的咳嗽聲,他又忽地把手給縮了回去。
“不要。別想拿銀子來收買我!”老乞丐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彷彿這銀子咬手一樣。
可是蘇若離明明見到他看到銀子的一瞬間,眸中泛出的光來都快要趕上晌午的日光那般刺眼了。
呵呵。不治傷,銀子想要不敢收?這是什麼節奏?
楊威摸了摸腦袋。頹然地嘆了一口氣,臉跨了下來,這老乞丐到底想做什麼?
唉聲嘆氣地回到了馬車上,隔着簾子,楊威聲音裡帶着萬般無奈,“姑娘,銀子不收,傷也不治。這老乞丐到底要鬧哪般?”
蘇若離神色平靜地笑了。慢悠悠道:“楊叔,你先別急,這人傷沒傷着還不知道呢?我們帶他到三元堂去不過是檢查一下,並沒有說要給他治傷。既然也不收銀子,那就是不想私了,想鬧大發了唄?沒什麼好說的,報官就是了。”
楊威倒抽一口涼氣,民不跟官鬥!
就算是他們這邊兒有理,可那老乞丐硬是一口咬定是他們的馬車撞的,他們在衙門裡也落不着什麼好!
剛想問問蘇若離。實在不行就請顧將軍來的話還未出口,那地上的老乞丐卻忽然“哎呀”大叫一聲,躺那兒雙腿一蹬。竟然一動不動了。
這可真是把楊威給嚇傻了,這麼一會兒工夫,人就死了?
這可怎生是好啊?
他急得直搓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嚇得面色都焦黃了,嘴裡還喃喃唸叨着,“怎麼辦?怎麼辦?”
四周的人羣更是羣情激奮起來,“不得了了,三元堂的人殺人了。”
“皇上親封的醫女狗仗人勢。把人給撞死了。”
“她的心腸真是好歹毒啊,連一個可憐的老乞丐都不放過!聽說先前她嫁了一次人。後來容不下婆婆,被休了。到如今。只好以色侍人,狗屁的醫術啊!”
罵罵咧咧的,說什麼的都有。
蘇若離倒是奇怪了,她跟這些百姓們無冤無仇的,誰吃飽了撐的,犯得着這麼下死命地詆譭她嗎?
她不動聲色地等在那兒。
楊威剛去衙門,虎子坐在車轅上,聽着那些謾罵聲,氣得臉色漲紅,若不是蘇若離嚴令他不許惹事,他真想跳下來去把那些罵姑娘的人揍一個老實的。
令人更奇怪的是,楊威才走了不多時,鬧事那頭就來了一隊巡邏的官兵,穿着整齊的甲冑,仗劍執刀的,像是要出征一樣。
馬車四周早就被不明真相的百姓給圍了個水泄不通,都在那兒擼胳膊挽袖子的叫着讓蘇若離下車受死。
一看到這隊官兵過來,衆人頓時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樣,紛紛迎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着這裡的事兒。
那領隊的是一個虯髯大漢,面色黑紅,聽了百姓的話,當即就下馬過來,喝令蘇若離下車。
蘇若離帶好了面紗,不慌不忙地從車上下來,目光冷靜地對視着那個黑臉大漢。
“小女子蘇若離,拜見將軍!”蘇若離自打救了皇后和兩位皇子,也算是名動天下了,這個將軍應該聽過。
就見他眉棱骨一跳,眸子不帶任何感情地緊盯着蘇若離,“你就是那個皇上親封的醫女?爲何鬧市區馬車疾行撞死了人?”
蘇若離愣了愣,旋即笑了。原來他聽到的是這個?
抿了抿脣,她緩慢而又清晰地答道:“回將軍的,小女子正是!不過小女子的馬車在鬧市區行得並不快,這老乞丐卻是蹭在了馬車上,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小女子的馬車撞得?”
不管怎樣,她都得先爲自己辯解一番。
熟料她話音剛落,那黑臉大漢就是冷冷一哼,“哼,誰撞了人會承認?這老乞丐難道是腦子糊塗了故意往你馬車上撞?他不要命了嗎?”
聽他的話,顯然是不相信自己的了。
蘇若離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這分明是憑着一面之詞要給自己定罪了?
捏了捏袖口,蘇若離不疾不徐地說下去,“將軍這番話,小女子不敢恭維!將軍既不查看乞丐的傷勢,也不看看車子有什麼異常,只管憑着自己的猜測就定了小女子就是撞人的主謀,敢問將軍,大周哪條律法給了將軍這麼大的膽子如此斷案的?還是大周文武不分,容許武將越俎代庖?”
這將軍過來詢問,蘇若離不過是給了他一個面子。他還真的拿了雞毛當令箭了。
這些案子自然要交給順天府來斷定,他一個武將來做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武將從蘇若離的眼睛裡分明看出了不屑來,一張黑紅的臉不由漲得跟豬肝一個色了。
“大膽刁女,竟敢辱罵朝廷命官!”那黑臉大漢惱羞成怒,指着蘇若離大喝一聲,“本將負責京城防務,怎麼是越俎代庖?你這撞死人命的事兒,本將還偏就管得了。有本事,你去皇上跟前告御狀去!”
呀嗬,這人還真是給臉不要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