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吸溜了一口唾沫,拉着顧梅娘就往跟前蹭,還沒等到跟前,就聽那倆婆子齊聲高呼,“來者何人?”
嚇得羅氏和顧梅孃的身子都輕顫了下,羅氏忙擠出一絲笑道,“是我,老夫人!”
平日裡,她是不樂意人家喊她老夫人的,總覺得自己還年輕着呢,被人這麼一喊就跟七老八十了似的。
如今爲了能方便進入,她只得報上名號來。
那倆婆子聽見是她,忙上來見禮。
見這倆婆子待她十分恭敬,羅氏又翹尾巴了,裝模作樣地命她們起身,吊着嗓子冷聲道,“聽說這屋裡關着懷了我兒子骨肉的人,我來看看她!”
說完,揚着臉兒就要進去。
她是顧章的親孃,難道這倆婆子還敢攔她不成?
本以爲這倆婆子若是不識數,她不介意好好地教訓教訓她們。誰知道那倆婆子竟然乖乖地把門打開,放她進了屋裡。
屋內,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裡,隱約可見一個女子被高高地吊在屋樑上,雙腳懸地,頭髮披散着。
羅氏沒看到地上的人,眼睛不由往上擡了擡,就看到了這麼一副陰森森恐怖的畫面,嚇得她媽呀一聲癱坐在了地上。
玲兒還以爲進了將軍府就能過上穿金戴銀的日子,憑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顧章是認也不得認不認也得認。不然,聽那找他的人說,若是這事兒捅了出去,他這大好的前途就毀了。
再說,自己的孩子是誰的,誰也不知道,別人一般都會信她的話的。就算是顧章,也百口莫辯。
正想得得意,沒想到卻被兩個粗壯的婆子給拖到了柴房關起來。嚇得她連聲大叫,說是自己腹中懷了將軍的孩子。
可那些婆子哪裡肯聽?不僅把她關到了柴房裡。還把她吊了起來,連飯也不給吃水也不給喝。
這下子,玲兒慌了,看這架勢,顧章分明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啊?難道他不怕到時候傳了出去落個殺人滅口的罪名嗎?
反正她肚子裡有了種,至於誰的,她不知道,聽那人說。已經是死無對證了。
顧章敢不認,那人說有法子逼着他相認。
雖然身上的肉被勒得快要陷進去,兩條胳膊更是腫脹得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但是玲兒還是死死地咬住牙,打算死扛到底,一口咬定腹中的孩子就是顧章的。
可誰知道那些婆子僅是把她給吊起來而已,並沒有人來拷打逼問她,讓她倒是好生奇怪。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難道是想讓她自己受不了不得不招?
玲兒一開始還心存希望,以爲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等過一會兒定會有人來把她給放下來的。她只要撐過這一段時間就好。
可沒想到這一吊就是一下午,任憑她喊破了喉嚨都沒有人來理會她,放佛這府裡沒有人一樣。
正當她陷入昏昏沉沉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響,很快就聽到有一個尖利的女聲傳來,當聽到那句“來看看壞了我兒子骨肉的女人”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希望終於盼來了。
她的眼睛已經因爲淚水的刺激睜不開了,四肢好似都沒了知覺一樣,只是聽覺更加靈敏。聽到門被打開的一霎那,她真的覺得從地獄裡又活了過來。
只是旋即一聲高嗓門的尖叫,又把她給嚇得一顆小心臟砰砰直跳,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卻發覺自己已經睜不開了。
羅氏癱坐在地上。捂着臉連聲大叫“鬼呀,有鬼啊。”
那兩個守門的婆子。此刻面面相覷着,像是看怪物一般。
這老夫人真是不省事兒呀。怪不得將軍特意吩咐她們不要攔着呢,若是攔了,此刻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兒呢。
聽羅氏鬼哭狼嚎地,魔音入耳,讓兩個婆子着實受不了了,忙在一邊兒給她解釋着,“老夫人,哪裡有鬼啊?這女子就是您要見的那個人啊!”
羅氏好不容易止住了神經質般的叫喚,半天才鬆開手,擡頭慢慢往上看去。
這纔看清被吊着的確實是個妙齡女子,年紀也就在十六七歲之間,半張臉被灑落下來的烏髮給遮住了,只露出一半蒼白地一點兒血色也沒有的臉。
再看那女子的小腹,平平坦坦的,絲毫看不出有孕。不過就這樣,羅氏還是踏實了。
待到她被兩個婆子攙扶起來,臉上已沒有了先前的驚慌,喝命着兩個婆子,“誰把她給吊在這兒的?既然懷了我的大孫子,怎麼能這麼糟踐人呢?”
兩個婆子對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道:“回老夫人的話,是將軍吩咐下來的。”
“章兒?”羅氏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個小兔崽子,知不知道這麼做會害了他的兒子的?”
罵我,像是又想起什麼,忙搖頭,“不對,章兒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怎麼會這麼做?定是你們瞞着我呢,告訴我,是不是蘇若離那小蹄子吩咐這麼做的?”
羅氏立起眼來罵着兩個婆子,“那小蹄子慣會這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定是她躺那兒裝病絆住了章兒,好讓你們在這兒可勁兒折騰我這大孫子的對不對?”
羅氏聽風就是雨,想起一陣是一陣,一瞬的功夫,自己就腦補了這麼多的東西,還當着下人的面把蘇若離罵得那樣,倒讓兩個婆子不知道怎麼接口了。
兩個婆子低着頭不敢答話,羅氏已經站直了身子跟當家主子一般吩咐起人來,“把這女子給放下來,我倒要看看這府裡我還沒有嚥氣誰敢折磨我大孫子?”
她一口一個“大孫子”地叫着,彷彿這女人肚子裡懷的真是她兒子顧章的種一樣。
兩個婆子想笑不敢笑,只好乖乖地上前把玲兒給放了下來。
玲兒雙腳一落了地,就“哎呀”一聲往前撲倒,嚇得羅氏忙一個箭步竄過去扶住了她,尚自心驚道:“你肚裡懷着我顧家的種。可不能摔倒了啊。”
寶貝得跟什麼似的,生怕玲兒有事兒,她的孫子就保不住了。
兩個婆子對她雖然恭敬有加。可心裡着實嘲諷萬分,放着自己的媳婦不親近。反而對一個來路不明的貨色這般熱絡,也不知道羅氏這腦子搭錯了哪根筋了。
玲兒終於踩到了地面,知道自己暫時得到了這府上老夫人的保護,心裡鬆了一口氣,就勢跪倒在羅氏的面前,哭得楚楚可憐,“奴婢,謝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羅氏笑得跟尋常人家的慈善婆母一般。“好孩子,快起來,我幫你去罵那個小畜生,佔了你的身子,對你怎麼還這般冷淡?”
說得玲兒更加悲慼,卻哽咽着爲顧章辯解,“老夫人,怪不得將軍,將軍當時也不知道啊。要不是看在夫人面兒上,奴婢。早就一頭撞死了。”
玲兒這話也就哄得了羅氏和顧梅娘兩個沒腦子的,連一邊兒的那倆婆子都聽不下去了,真真是狐狸精投胎的。到哪兒都不忘了勾搭男人誣賴女主子。
羅氏見玲兒提到蘇若離,更是沒了好氣,恨恨道,“就知道是這小蹄子的主意,要不然,你也不會遭這份罪,我這大孫子也不用跟着受苦了!”
和玲兒說了幾句話,羅氏惦記着玲兒肚裡的孩子,忙讓婆子攙着玲兒來到她的翠微堂。好湯好水地伺候着,讓玲兒覺得這事兒就算是揭過去了。
雖然被吊了一下午。換來老夫人這般呵護,她倒是值了。往後在這府裡。有老夫人罩着,她還不愁沒有好吃好喝的?
只要老夫人信實了她肚裡的孩子是顧章,顧章就沒有法子違逆母命不是?
何況,今兒在大門口那一出,想必明日就會傳得滿京城都知道。顧章在外頭欠了風流債,如今害得人家姑娘有了身孕,自然要把這姑娘納入府裡的。
玲兒越想越得意,沒想到最終她還是住進了將軍府,不知道蘇若離那小蹄子醒來會是什麼表情?
定是很精彩吧?
柴房裡發生的事兒,被兩個婆子俱都一五一十地學給了顧章和蘇若離聽了。
打發走她們,蘇若離又醒過來,靠在大迎枕上和顧章說着閒話,“你看我料得準吧?就知道你娘一定會去瞧玲兒的,果不出所料啊!”
顧章恨鐵不成鋼地捶了一下牀沿,把兩隻修長的大手插在自己濃密烏黑的發裡,半天才嘆道,“真不知道我娘是怎麼想的,竟然上趕着要孫子?我可不認爲她是爲了我好!”
“當然也不會爲了我好!”蘇若離笑吟吟地接了一句,“估計這會子巴不得我死了,好讓玲兒上位呢。”
“胡說什麼?”一聽蘇若離死呀活呀的說起來,深受封建禮教薰陶的顧章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白了她一眼,“不准你死呀活呀的沒有忌諱!你是我的人,誰敢讓你不好過,我定要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蘇若離知道這傢伙說到做到,只覺得心裡軟軟的,像是被三春的陽光給滋潤了一樣。
翠微堂,半夜時分,玲兒的肚子忽然痛起來,疼得她滿頭是汗。
羅氏把她安置在碧紗櫥裡歇息的,這一動彈,羅氏就被驚醒了,披了外衣過去一看,就見她臉色慘白,身子蜷縮着,整個人很是不好。
羅氏生養了那麼多孩子,經驗還是老道的,一看這陣勢不好,忙大呼小叫地把值夜的丫頭婆子都喊起來,“快,快請大夫來,怕是不好了。”
一炷香之後,一個花白鬍須步履蹣跚的老大夫拎着藥箱來了,診斷了一番,才搖頭晃腦道,“嗯,這女子是經血不調,血瘀不通引起來的症候,吃一貼發散的藥養着也就好了。”
“胡說!”羅氏在屏風後頭聽見這個診斷,頓時就火冒三丈,“她明明有了身孕今兒受了驚嚇才這樣的,哪來的經血不通?”
可那老大夫卻一本正經地點着玲兒對羅氏道,“既然老夫人懷疑老朽的醫術,那另請高明吧。這位小女子分明沒有身孕,不知爲何老夫人偏偏一口咬定?”
這老大夫說得有板有眼的,羅氏也愣神了,不對啊,這女人不是有了身孕了纔來找顧章的嗎?沒有身孕她哪有這個膽子啊?
那她的大胖孫子哪兒去了?
玲兒此刻疼得死去活來,下身已經流出了一股灼熱的熱流來,她知道自己腹中的那塊能要挾顧章的肉已經沒了,當即也慌了神,顧不得疼痛,嘶聲喊着,“老夫人,別聽這大夫的鬼話,奴婢明明小產了,他卻在這兒胡說八道!”
羅氏看看老大夫,又看看玲兒,鼻端聞着一股腥味,頓時覺得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