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很快,就有聖旨下來,說是安平公主當日走的時候只見了蘇若離,都是她蠱惑公主出走的,如今要讓她交代個清楚云云。
隨同聖旨而來的,還有禁軍來到將軍府,一頓雞飛狗跳地搜索,就把她給帶走了。
這次也沒有下到大牢,而是關進宮裡某個偏僻的院落裡。皇上倒也沒有苛待她,吃食住處都是極乾淨的,就是四周都是監視她的人,讓她寸步難行。
蘇若離心裡好笑起來,既然她犯了罪,就該交付有司審問纔是。這不讓她見官也不放她出去,到底爲的什麼。
可見,皇上心裡還惦記着她呢。
事到如今,蘇若離心裡反倒踏實了,反正顧章不在京裡,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索性一天到晚優哉遊哉地吃喝拉撒睡,不急也不燥。
過了兩日,半夜時分,她正睡得香,忽然被看守她的婆子給搖醒了。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就見牀前站着一個頎長的身影,身穿一件暗色的夾紗袍子,朦朦朧朧的月光照進來,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是見婆子那恭敬的態度,蘇若離就知道是誰來了。
她不緊不慢地掀開被子下了牀穿上鞋,這才一板一眼地給他行禮,口中說道,“臣婦見過皇上!”故意把那個“婦”字咬得極重。
皇上腮邊的肌肉不經意地跳了跳,這女人是在特意提醒他她已經爲人婦了嗎?
“起來吧。”他不冷不熱地吩咐着,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她,“住在這裡可還習慣?”
蘇若離知道他現在沒有惡意,也就恭恭敬敬地跟他打着馬虎眼。“習慣,民婦窮苦人家出身,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又怎麼會不習慣呢?”
一句話又嗆得皇上噎了噎。這女人是在變着花兒地告訴他,她出身卑賤,不堪入宮爲妃嗎?
蘇若離說完這句話,可以清晰地聽得見皇上在那兒磨牙的聲音。
她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她不過是據實答話而已。好似沒說錯什麼吧?
“夜裡風涼。披上外衣,陪朕到外頭走走可好?”皇上忽然回頭對她說道,把蘇若離給驚訝地瞪大了眸子。
這深更半夜。月黑風高的,她正困得要死,哪裡有閒情逸致陪他到外頭風花雪月啊?
只是人家是皇帝,他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她不敢不從哪。
乖巧地披了一件黑貂大氅,蘇若離隨着皇上一前一後地出了門。走到了院子裡。
夜色濃濃,除了站在不遠處的侍衛手裡提着的燈籠,一絲兒亮光都沒有。
天鵝絨似的夜幕,更沒有一顆星子。濃重的黑雲墨一般地壓下來,看樣子,要下雨了。
皇上就在這院子裡踱起步子來。蘇若離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裡。不知道他會對她做什麼。
“你看,住在公里多安逸,不用提心吊膽,更不用擔心夫君上陣殺敵沒了命!”皇上笑嘻嘻地說着,聲音裡是說不出來的驕傲。
蘇若離暗自嗤笑不已,他也不想想這兒的安逸都是誰給的?若是沒有顧章這等武將上陣殺敵,拋頭顱灑熱血,他會在這皇宮裡住得這麼安逸?
勉強壓下心內的憤憤,蘇若離調整着自己的心情,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淡定自如。
“皇上,臣婦不敢苟同您的話!”
“哦?說來聽聽。”今晚上也許是夜色的緣故,皇上好脾氣地沒有生氣,還讓她接着說下去。
蘇若離也不客氣,徑自說道,“皇上覺得這皇宮住着安逸,不用提心吊膽的。可是對於臣婦來說卻並非如此,臣婦覺着這諾大的宮殿裡,那麼大的一個宮殿,那麼多的宮妃,都圍着您一個男人轉悠,彼此之間沒有一點兒真情,有的都是勾心鬥角。將來,爲了各自的兒子,說不定還會上演全武行,這樣的皇宮,又怎能安逸地了呢?看着安逸,實在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毫不留情地說着,絲毫不給皇帝一點兒臉面,她就是要試探一下他的底線在哪兒。
這是實情,也是皇上最忌諱的。
哪個皇上不希望自己三宮六院還得一派和氣?只是這些都是騙人的鬼話而已。
蘇若離說完,靜靜地站在那兒,等着皇帝雷霆暴怒。
可是,良久,才聽得他輕咳一聲,不自在地轉過身來,雙眸炯炯地盯着蘇若離,“你放心,朕雖然有這麼多的宮妃,但是獨寵你一個可好?”
這話不啻於一個晴天霹靂,震得蘇若離差點兒沒有站穩。
老天,這皇帝是在癡人說夢麼?
她可是有婦之夫啊?
她從不認爲自己會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一個堂堂一國之君拋下身段,對她如此卑躬屈膝地?
這樣的皇帝,與其說他多情,還不如說他幼稚!
後退了兩步,和他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省得他一激動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蘇若離這才喘出一口氣兒來,“皇上,您這話說的,臣婦可是有夫之婦啊?臣婦的夫君剛剛率領大軍開拔到邊疆,爲您用血肉之軀守護疆土去了。您這麼做,難道不會覺得讓人齒寒嗎?”
蘇若離幾乎是譏笑着說完了這一番話的,她想,若是皇上再執迷不悟的話,她就沒法跟他說下去了。
雖然一國之君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也不能爲所欲爲啊。
他要是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那他真的枉爲皇帝了。
皇帝今晚上本來心情挺好的,可是被蘇若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留情面數落着,他的面子實在是架不住了,不由怒道,“你本來就是朕先看上的,只是顧章使了奸詐之術,發動兵變逼朕妥協,這才讓他娶了你的。”
他急急地說着,生怕晚了一步蘇若離就聽不見似的。
蘇若離望着漆黑的天幕,忽然無聲地笑了。天啊,這皇帝還真是……!
她拍了怕額頭,有些頭疼地望着面前這個一國之君,不得不再此發動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皇上,您好像忘了,臣婦十二歲就嫁到了顧家,只不過後來顧章上了戰場,臣婦和他一別經年罷了。說到底,臣婦和他都是夫妻,皇上看上的不過是有夫之婦罷了。”
一連兩個“罷了”再配上蘇若離始終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的平靜面容,終於激得一直刻意壓制的皇上受不了了。
他正往前走着的步子忽然停住,猛地一下轉過身來,正對上下巴微微揚起的蘇若離,眸中帶着一絲陰鷙,惡狠狠地低聲吼道,“你信不信朕讓你和顧章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信不信朕讓顧章在邊關鎮守一輩子?”
“臣婦自然信!”蘇若離不怕死地頂上一句,一雙清冽的眸子一閃不閃地和皇上對視着,“只是那樣,您可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昏君了。皇上想做明君還是昏君還是三思吧!”
從未有人敢這麼對九五之尊的皇帝說過這樣的話,蘇若離是頭一個。
皇上一張容長臉上青紅不定地變了幾變,揚起的手眼看着就要湊上蘇若離的臉頰,卻終是頹然地垂了下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跟着他的侍衛也都面面相覷,嚇得面色發白。
沒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竟然這麼大膽,敢和皇上面對面地低吼還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而皇上卻忍着滿腹的怒火揚長而去?
這可真是令他們心裡直打鼓,這個女子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讓皇上都這麼讓着她?皇上定是愛慘了她了吧?
蘇若離待皇上走後,才覺得兩腿發軟,身子一陣搖晃,差點兒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媽呀,她剛纔可是跟當今的天子在這兒一句頂一句地辯嘴的,一個不慎,很有可能就會沒命。
不過她一點兒都不後悔,既然被人家給逼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再怕也沒用,人家本來就沒打算饒過她不是嗎?
她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搓了搓手,轉身往屋裡走。
既然還活着,那就好好地多享受一天吧。
腿剛跨過門檻,那候在門口的老婆子忽然衝她點頭笑了,“姑娘真是好脾性!”
蘇若離也回她一笑,是啊,怕是這婆子在皇宮裡待了那麼久,也沒見到如此敢這樣和皇上說話的人吧?
反正已經和皇上撕破了臉,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蘇若離已經打算就這麼死在宮裡了。
心裡知道了結果,她反而變得坦蕩起來。有吃有喝住得還不錯,她愣是胡吃海喝地混過每一天。
這樣的日子一連持續了半個月,這些日子她也不用勞心勞力,只覺得自己反而還胖了一些,巴掌大的小臉滋養地越發水靈靈地,嫩得都快要掐出水來,連那看着她的婆子都直誇她的皮膚好。
蘇若離聽了不由苦笑,還不知道哪天沒命的人,長再好又有何用?
她這麼混一天賺一天的人,可真是沒心沒肺啊。
來了這麼多天,也沒見皇后那兒有什麼動靜,她心裡也不抱希望了。
倒是皇上,自那次被她給氣走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面,好在這些看着她的婆子待她還不錯,飯食上也不曾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