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離鼻頭一酸,有些哽咽地道:“多謝嫂子!”
這個時候也用不着矯情,雖然天兒還熱,但是山腳下夜裡風大,沒有被子確實要着涼的。
桂花嫂子家裡也不寬裕,這份恩情她記下了。
她忙蹲下身子拿了一串肉遞給桂花嫂子,“這是從山上打來的野豬肉,嫂子嚐嚐。”
桂花嫂子早就看到了地上的野豬了,那麼大個兒,可夠吃上好多天了。只是天兒熱,不能久存。
她接過肉串咬了一口,滿口流油。許久沒見過葷腥的她,不由地大口咬了起來。吃完,才顧得上用手背抹抹嘴角,給他們出着主意,“這豬肉不能放,得趕緊醃起來,不然等明兒就臭了。”
蘇若離當然知道,只是眼下哪來的鹽巴啊?
桂花嫂子剛纔吃肉的時候就嚐出來了,怎能不知道他們的窘迫?
於是忙笑道:“等會兒嫂子給你們送些鹽巴過來就是了。”
蘇若離知道桂花嫂子家裡的吃穿用度都是靠她一個人給鎮上的大戶人家做繡活、縫縫補補得來的,何況現在的鹽巴又貴,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拿着砍刀砍下一條後腿遞給桂花嫂子,“嫂子,這後腿你拿回去吧。”
這個時分,最能見人心了。
桂花嫂子執意不收,“你們小兩口剛分家,什麼都沒有,還是把肉留着賣了吧。”
蘇若離過意不去,就道:“毛毛大病身子虛弱,嫂子拿回去燉燉給孩子補補吧。”桂花嫂子心疼兒子,這才收了。
剛要轉身回去,顧章想起什麼,忽然問道:“嫂子,村裡剛敲了幾聲鑼是怎麼回事兒?”
一提到這個,桂花嫂子面色微白,低聲道:“村裡有七八個孩子都跟毛毛一樣病了,昏迷不醒,好多人都說山裡的邪鬼出來作祟了,里正請了鎮上的大仙來捉鬼呢……。”
說完,她一臉恐慌,望了望漆黑的四周,慌不擇路一般急急地跑遠了。
蘇若離和顧章對視了一眼,也有些心驚肉跳。不過她倒不是嚇得,這七八個孩子都病倒了,分明是腦炎已經蔓延開了,這些村民不請大夫來看,反而信鬼信神的,耽誤了孩子可就麻煩了。
她有些心煩意亂,語氣沉重地說道:“什麼捉鬼?孩子們分明是病了,得了和毛毛一樣的病,再耽誤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顧章盯着遠處黑漆漆的如同巨獸一樣蟄伏的顧家村,眼底漫過一絲疼痛,沙啞着嗓子道:“他們寧肯信鬼信神也不信人,有什麼辦法?”
兩個人都默默地幹着活兒,聽着夜空裡時不時地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鑼鼓聲。
空氣裡,風絲兒沒有一點兒,熱得流油。
天將拂曉時,顧章終於搭好了房子。
蘇若離走過去細細看了,心裡漫上一股巨大的驚喜。
這個少年真是心靈手巧,房子是尖頂穹廬型,下面用木樁子圍了一週,因地面較溼潤,房子離開地面約莫半人高,在門口處用幾根木頭做成了簡易小巧的梯子,方便出入。
顧章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望着張大了嘴合不攏的若離,笑着邀請,“到裡頭看看。”
蘇若離進了裡頭,只見迎面是個明間,東西各有“廂房”。
顧章指着東“廂房”介紹,“這是你的屋子。”
進去之後,一張簡易的木牀放在靠窗的地方,上面鋪了一層柔柔的乾草,還有桂花嫂子送來的舊褥子。
幾根木頭搭成了一個簡單的小牀頭櫃,門口放着一個盆架……
一晚上的功夫,這傢伙就搗鼓成這樣?真夠厲害的。
這簡直就是一棟“空中別墅”嘛。
只是如廁洗漱的問題還沒解決,好在天熱這個好解決,等他們再慢慢收拾吧。
“滿意嗎?”顧章走近蘇若離,低聲問道。忙活了一個晚上,他的雙眼充血,嗓音沙啞,不過倒是神采奕奕,晨曦裡,他的臉上漾着一層神聖的光澤。
蘇若離激動地抿了抿脣,羞澀一笑,“滿意。”這就是他們的新家了,從此,只有他們兩個了。
“我們先歇一歇,等天亮了,我再給你屋裡收拾個梳妝檯出來。”
顧章溫聲說道,拉着蘇若離從木梯上下來。
天大亮時,桂花嫂子手裡拿了一包鹽巴過來,幫着蘇若離把豬肉分割成幾大塊,用鹽醃上了,用木棍挑了放在草屋子裡風乾着。
蘇若離又問了些毛毛的情形,和顧章就着溪水洗了把臉,就要上山去挖草藥。
這時,村裡忽然傳來一片沸騰聲,嗡嗡嗡地吵得跟滾沸的粥鍋一樣。
三個人不由同時起身,桂花嫂子不放心毛毛,蘇若離則惦記着患病的村裡的幾個孩子,顧章也想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三人不約而同地一塊兒趕到了村子裡。
桂花嫂子回了家,蘇若離則拉着顧章朝村頭聲響處奔去。
遠遠地,就看到人頭黑壓壓的,隱約有唸誦聲傳來。
待到擠到人羣裡,纔看清中間搭了一個高臺,上面一個穿着黑絲絨披風的高大男人,手裡正拿着一個紫金銅鈴搖晃着,閉着眼睛嘴裡不停地喃喃唸叨着。
原來這就是請來的大仙了。
他身邊圍着幾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孩童,一色兒的大紅包布,最大的約莫有四五歲,小的只有兩三歲,俱都昏迷不醒,在喃喃的唸誦聲裡,這幾個孩子有的昏睡,有的嘴角吐白沫,症狀不大一樣。
蘇若離悄悄地靠近高臺,細細地查看着幾個孩子的症狀,無一例外,都是腦炎。
這些村民們不給孩子治療,光靠大仙在這兒做法,孩子遲早會完。
她心裡亂跳着,掙扎着,要不要救這些孩子?若是出手相救的話,這些人會不會相信她?這個大仙會不會因爲她搶了他的“生意”而發怒?……
她一個柔弱的女子,若是露了醫術,這些人會不會把她當妖怪給燒了?
沒想到空有一身的醫術,竟然實施起來這麼艱難!
頭一次,蘇若離對這愚昧落後的時代束手無策起來。
最終,一顆醫者仁心佔了上風。
她搓了搓雙手,嚥了口唾沫,在高臺的邊緣上一撐,跳了上去。
正做法做得緊要關頭的大仙感到高臺一震,不悅地睜開了那雙三角眼,見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站在他面前,氣得面色白了白。
臺子底下,村民們見了這個忽然竄上來的姑娘,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姑娘是怎麼了?莫非中邪了?